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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暗桩(二) ...

  •   “出谷?”管事的老头抬了抬眼皮:“去哪里?”

      叶离背着药筐道:“昆仑山落雪岭。”

      那老头不说话了,沉默着看着眼前的纸张。叶离稍稍有些紧张,手心里渗出来了一些冷汗。

      这老头算得上是恶人谷指挥一把手、秦渊的心腹,专管人员进出。叶离当初入谷也与他接触过,老头查得严,但是老头放进来的人恶人谷都很放心,叶离的背景简单,宋铮便叫他走这条线,进来时费点事,日后会省心很多。

      驻在恶人谷的弟子大多不允许自由出入,加之最近风声紧,敢往外面跑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那老头似乎是突然回过神来,又抬了抬眼皮:“我记得你。”

      叶离忙不迭的点头:“当初也是您的推荐,我才进得恶人谷。”

      那老头“嗯”了一声,又不说话了。

      叶离拿不定他的意思,也不敢擅自开口,只好站在他面前保持着沉默,有些尴尬的搓了搓自己的衣角。

      老头年轻时是个狠角色,他少时被人欺侮,四肢都被打断,叫人扔进了乱葬岗里待了三日,腐烂的尸体就在他的身边、食腐的鸟雀来啄他的皮肉,最后他竟也没有死,只脸上身上都十足的吓人,遍是伤痕血痂。后来他另有一番奇遇,和隐元会搭上了线,功成之后追杀那个欺侮他的人六千余里,从扬州一路跟到了龙门,那人一家老小都被他捏碎了手腕脚踝扔进了乱葬岗中。

      他就坐在乱葬岗边上看着,直到那些人全部咽了气才算完结。

      恶人谷喜欢他这样一报还一报的态度,旁的人却是心疼那几个无辜的小儿,他做事随性,隐元会罩不住他,最后索性就随他入了恶人谷。

      老头又回过神来,看了眼叶离:“你……杀了几个人来着?”

      叶离小声道:“晚辈杀过三个人。”

      老头不屑地冷哼了一声:“三个人。”

      他真的是已经很老了,皮肤都松松垮垮的垂了下来,眼皮耷拉着,几乎看不到下面的眼睛,手上和脸上满是年迈的斑点,手指上的骨头虚虚的挂着一层皮,一点也看不出曾经叫人闻风色变的“鹰爪”模样。

      但是叶离知道他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角色,就是这双枯瘦干瘪的手、可以在三十招之内捏断自己的喉咙。

      “你去吧。”老头终于开口:“落雪岭靠近东昆仑高地,那是浩气盟的地盘……你明白我的意思?”

      叶离点了点头:“晚辈知道。”

      老头不说话了,找来了一本又重又厚的大册子,翻到了叶离那一页,在上面写了个时间,接着说道:“明天申时之前回来。”

      叶离又恭敬的点了点头:“晚辈知道了。”

      出谷的道路又宽又长,正大光明的做派一点也不像是恶人谷,路上偶有载着物资的辎重车路过,叶离目不斜视的往前走去,心下却是在暗自计较,若是自己有一天能正大光明的劫了这辎重就好了,也不用装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来。

      谷口一向有两个守卫轮值,今日却没有看到人,叶离有些奇怪,站在那处东张西望了半天。恶人谷守卫森严,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出的,当值的守卫一向严肃谨慎,怎么今日连个人影都没见着?他心下盘算,莫非是这个时间正巧轮空?若是如此,能够掌握到其中规律,下一次进攻恶人谷时就可方便不少。

      看不到守卫,他便又抬腿往前走,只迈了半步便停了下来。

      倒不是他愿意停下,只是他突然觉得脖颈上有一抹几不可察的凉意。

      叶离低了低眼眸,看见了自己的脖子上架着一柄弯刀,那刀看上去很是好看,寸隙流电,叶离恍惚记得是这个名字……只是、再好看的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总叫人生不出喜欢的情绪来的。

      有一女声传来,官话听着叫人很是变扭:“沙普尔,你别闹了。”语气中却没有一点责怪的意思,反而透着一丝的嘲弄。

      被称作“沙普尔”的明教弟子在叶离身边显了形,叶离曾经听说过明教的独门武功暗沉弥散,但从没有亲眼见过,如今切身体会了一下,立刻便觉得毛骨悚然,这种不知道自己身边是不是埋伏着一个人的感觉委实不好。

      “法娜兹,你、没资格。说我。”另一个明教弟子的官话说得更加生涩,间或还夹杂着几个别的西域的字词,只能叫人勉强听懂。

      叶离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脖颈上的弯刀,有些尴尬的开口:“我是内谷弟子叶离,这次去昆仑山落雪岭采药,鹰老过得文,这是批条。”他从袖子里摸出了一张纸条,上面清清楚楚的写明了出谷的时间和回来的时间,还用朱砂批了一个“可”字。

      沙普尔收起了自己的弯刀,显然是对鹰老有些顾虑,看了眼纸条,蹩脚的解释道:“你。你自己出去。没给我看。”

      叶离沉默了,勉强把他的话拼凑了一下,大意应该是责怪叶离自说自话的往外走,也不给他看一眼批条。

      法娜兹笑道:“你藏得那么彻底,谁知道你去哪里了,还要这小大夫来寻你?怕是寻到明天申时也找不到你在哪儿。”

      沙普尔生起气起来,又嘀嘀咕咕的抱怨了一通,说得不是官话,叶离也听不太懂,只好试探着问道:“我能出去了么?”

      沙普尔把弯刀往身后一别,两手往叶离腰上一掐,叶离吓得一个激灵,脸上有些泛红,稍稍有了些怒意:“你干什么!”

      沙普尔一本正经道:“搜身。”

      叶离无法,只好任由沙普尔和法娜兹两个人把他从头到脚摸了一遍,连鞋子都脱了下来检查了许久。万花谷的衣服向来繁琐,叶离又花了一炷香的时间整理衣物,好容易才得了这两个明教弟子的点头,背起了药筐往外走。

      法娜兹突然又开口道:“别人都不会查这么细的。”

      叶离步下一顿,一时间以为他们知道了些什么。

      法娜兹接着说道:“你长得好看,我们姐弟看着欢喜。恶人谷里头养不出你这样又白又干净的……哎!你这就走啦!”

      叶离步下生风,只觉得自己那一瞬间的警惕就像是喂了狗,全然不顾身后的明教弟子还在调侃,飞快的跑出了恶人谷。

      在哪里呢……叶离在落雪岭转了一圈,心不在焉的挖了几棵药草。他在去恶人谷之前,宋铮曾经同他说过,落雪岭上有一处是专门用来传递情报的地方,那边有一块大石头,石头左下角烫了一个鼎,在石头往东一里左右有棵松树,松树有百年历史,非常好认,到了松树下自然知道该怎么做了。

      可昆仑到处是一片雪白,雪堆积得极厚,叶离转悠了两圈,差点连自己在哪里都分不清楚。

      他找了一片空地,挖了许多个小洞,把带出来的药籽埋了进去,这是一种名为“风雪草”的草药,很好生长却没什么人种植,大多都长在小遥峰下的石壁上,采摘很是不易。但这种药对气火攻心的人最好用,不论是常年驻守恶人谷的、还是在龙门荒漠的,因着地势的关系,大多人都有心火,风雪草是再好不过的东西了。

      叶离虽是浩气中人,但如今当了恶人谷的大夫,自然还是为恶人谷的病患稍作考虑的。

      叶离又在落雪岭转了一圈,仍未寻到那块传说中的大石头,松树倒是见了不少,却也没有说得那样的,看上去都很普通,他有些脱力,毕竟洪邢费了大力气,他自己又冒着极大的风险跑出来,总不能因为迷路送不出去消息……何况这条消息这般重要,金水镇是浩气盟的一处据点,因为离前线不近,加之地理环境很是不错,防守一向非常懈怠,如今想来是恶人谷想要偷袭金水镇,若是这条消息送不出去,不难想象金水镇会遭受多大的损失。

      路边有一块大石头横着,他坐在上面歇了一歇,心下有些茫然,只觉得自己满怀着希望跑出来,却未能完成任务,越想就越觉得失落,悻悻的看着自己的鞋面。

      忽而想起了什么,他猛然抬起了头,若是落雪岭真的有那么显眼的一棵松树,没道理他找到现在也没有发现,一定是有什么地方他疏漏了。

      靠着松树找石头还算说得过去,但靠着石头找松树实在有些匪夷所思。落雪岭上的石头那么多,左下角的鼎肯定不显眼,若是一块块翻找过去不知道要找多久,加上落雪岭常年飘雪,一旦雪把石头埋了起来,那消息就更加送不出去了。

      石头……松树……

      叶离晃神,突然想起了什么,落雪岭上有指路牌,第一个用来指路的正是一块石碑。他循着记忆往那石碑处走,约莫过了一刻钟找到了那块石碑,石碑上只刻了很简单的几个方位,叶离低了低眼眸,左下角果然看到了一个浩气盟的鼎——这石碑原是浩气盟所立,后来有了新的指路牌也就荒废了。恶人谷虽然不喜欢浩气盟在昆仑到处乱跑,但也犯不着和一块指路的石碑过不去。

      叶离顺着石碑所指的东边走了一里路,看到的是一块木牌,也是指路用的,指向的是昆仑最有人气的地方——长乐坊。

      他又装模作样的在落雪岭转了一圈,回到了自己最开始种风雪草的地方,立刻感觉到了有一丝不对。

      那药籽是他亲手种下去的,该是什么样子他最清楚不过,如今这一片看上去没什么变化,实际上覆在风雪草上面的雪堆都被人移动过,人为的痕迹不算明显,但也绝不是风吹出来的。

      被人跟着了。

      叶离背后发凉,他自认自己的功夫还算到家,不可能被人跟了一路都没有发现,又想起谷口那两个明教弟子的功夫,一时间也没有那么自信了。心中暗道还好埋得不是情报,不然只怕自己是要折在这里了,他叹了口气又把数十个雪坑抹开,重新把药籽摆摆正,那人只顾着看他埋了什么东西,也不管这风雪草被他乱翻一气还能不能活。

      叶离知道自己被人盯着,却不知道对方在哪儿,只好对着空气说了一句:“别再翻我的药了,一会儿种不活了。”

      没人回答,叶离也不纠结,转身往回走去,既然知道要去长乐坊,当然是去得越早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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