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者如斯》衣容雨

1、第 1 章

　　黄昏的光束透过尚未关紧的高高的窗户，洒满了整个室内篮球场，快速跑动的人群在光线中穿梭着，俊朗的少年跳了起来，将手上的球抛出了一条完美的弧线，准确地落入篮球框中，场外欢呼喝彩的声音盖过了篮球落地弹跳的声音，裁判的一声刺耳的口哨决定了这场胜局的不可扭转性。
　　少年被拥挤上来的队友包围住了，却还是从缝隙中向观看台抛出了一个媚眼。
　　光线却在这个充满意味和指向性的眨眼下飞快地变淡、然后褪去，喧闹的声音在这场黑暗中瞬间安静下来，就像是被立刻按住了消音键。

　　叶弦思看着眼前的室内篮球馆，与梦中的场景重叠，却不可避免的因为多年的废弃而变得破旧。这座篮球馆仍是隶属于A大附中，但是因为靠近A大的图书馆，平常太过于喧哗，就又重新修建了一座，这里就被空了起来，除了军训的时候会用到，也不知道是何原因，一直也没有拆掉。
　　叶弦思借口白天的时候把钥匙落在了馆内，回不了家，拜托门卫开门进去找一找。门卫是个热心肠的人，正巧也是附中毕业的，在听说她是小自己几届的学妹，现在又在A大工作后，便很开心地聊了起来。
　　天色昏暗，临近夜晚，篮球馆门口的左右侧都围着很多人。叶弦思感到奇怪，但也没多想。只有一盏高灯亮着，昏黄的光线将人的影子拉长，却难以看清这些人的模样，只是大体上看来应该是一些小混混。
　　门卫倒是个警惕的人，把本来别在腰间的电棍握在了手上，跟着叶弦思穿过他们，好在他们也根本没将目光移到这边来，放他们进去了。

　　哪有什么钥匙落在这里啊，只不过是因为今天实在是个重要的日子，是在十年前跟某人约定好的日子。所以才愿意踏足这里。这也是在这十年的岁月里，她再一次地回到这里，十年前的那一晚，太像一场梦了，如今她站在这里，闭上双眼，梦里那喧闹的欢呼声，梦里那个少年冲自己眨眼的样子，似乎只要她睁开眼就完全呈现在她面前。

　　她深深地做了几次呼吸，才有勇气睁开眼睛，面对眼前的空旷。

　　叶弦思对站在门口的门卫说：“对不起了，我可能要找很久，你先走吧，不用等我了。”
　　门卫看不清她通红的双眼，只是看着外面的架势有点担心：“没事，我等你，你慢慢找。”
　　叶弦思听了也没有办法，只好打着手电筒慢悠悠地在里面走。

　　刺眼的强光一下子充斥着整个馆内，叶弦思不适应地低下头，而后眯起双眼转身往门口看去。原本站在门口的一大伙人围了上来，门卫拦都拦不住，他们全都挤到了叶弦思的面前。
　　为首的是黑豹，也不知道是谁给他取的这个道上的名字，倒是也符合他的外表，黑硕健壮。
　　叶弦思看到是他，没骨头似的斜靠在看台边上，手上的手电筒有一下没一下晃在黑豹的身上。
　　她眉眼弯弯，道：“是你呀，这是要干嘛呢？”
　　黑豹看到她这样子，嘿嘿笑道：“这不是龙哥给我派了个任务吗，本来想明天去找你，没想到在这里倒碰上了。”
　　叶弦思看着黑豹边说话边靠近，另一只搭在看台上的手点在了他的胸口处，娇嗔道：“是龙哥让你来找我，还是你自己想来找我呀？”
　　周围的小弟听到了，都不约而同地发出意味深长的笑声。
　　黑豹瞪了他们一眼，“呸”了一声，“你他妈还真是骚得可以啊！”
　　“我骚不骚，那还不都得看豹哥的嘛。”
　　黑豹是来者不拒的，更何况是像叶弦思这样的美人。但是比起那些没有眼力见的小弟，他对她背后的靠山是谁还是一清二楚的。
　　“行了，少他妈说那些骚话，龙哥这段时间找你，你都避开他，你是活腻了吧？”
　　叶弦思也估计是因为这件事，但她没想到秦龙会让黑豹来找她，毕竟这个人可是实打实地混混，抢劫强/奸，无所不敢，除了没杀过人，叶弦思还真没听过他没干过的坏事。
　　她有些紧张，但是面子上还是一副媚笑的样子，他们不就以为她骨子里是这样子的吗？她就做给他们看好了。
　　“我哪敢呀，豹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没有龙哥哪活得了啊。”
　　“行了，老子还有正事要办，不和你在这里瞎扯。龙哥就是想和你耍耍朋友，你答不答应？”他说道这里，淫/笑了一下，“就脱个衣服，做个运动的事。”
　　“原来是这件事呀，你不早说，用得着这么兴师动众吗？龙哥这么牛的人，多得是上赶着跟他做运动的人，我当然愿意了。”
　　黑豹看她这么恬不知耻的样子，心里有些痒痒，继续道：“听说猛子也想和你玩一玩，你选谁呢？”猛子是秦龙的一个兄弟，不爱说话，但是骨子里透着一股狠劲，坐过牢，刚被放出来，按照黑豹的话说，空虚得很，一股子精力在牢里无处发泄，一出来就开始像个泰迪似的。
　　叶弦思听到这话，故作娇羞道：“哎呀，那就只有看他们了，这让我这么选嘛，都是这么厉害优秀的人。”
　　黑豹他们这伙人，变态得很，你越是和他们拧着来，反而会激怒他们，顺着来，故作淫/贱的样子，他们也就是过过嘴上的瘾，没有被火气冲昏了头脑，还知道她背后有人。
　　可是叶弦思没料到黑豹会把玩笑开得那么大。
　　黑豹道：“没事，哥哥替你想了个好办法，反正都是运动，那就做集体运动嘛！”
　　周围的人“哈哈”大笑起来，还吹起了口哨，一声连一声的。
　　叶弦思脸色瞬间变了，就算再怎么害怕，想要虚与委蛇蒙混过去，也实在听不来这种话，抄起看台边上的折叠椅朝他们挥舞起来。
　　许久未用的椅子上的灰尘在强光的照耀下清晰无比，叶弦思严肃起来，道：“那就要看看你们有没有这样的能耐了！老子以前也是坐过牢的，也不怕再进一次。”
　　黑豹从未见过她这样，知道自己玩大了，但是周围的小弟都在看着，怎么着也不能向这么一个弱女子服软吧？于是他作势去抢椅子。
　　叶弦思也是鼓着那股气这么做的，心里害怕极了，心一横，准备直接朝他挥过去，手腕却在挥下的那一瞬间被握住了。
　　蔺如斯顺着手腕往下，将她死抓着椅子的手指松开，然后另一只手接住了椅子，这只手就这么牵住了她的手，十指相握，叶弦思手心里的汗就这么蔓延在了他的手心里。

　　十年未见。
　　依然如记忆里一样，看见他，心跳就快得不像是自己的。
　　却也因为有十年未像这样近距离的站在他身边，触摸着他，心里泛出阵阵酸苦。

　　蔺如斯双眼一动不动地盯着她，手却没闲着，举起椅子就往黑豹身上砸过去，然后牵着叶弦思就往外面跑。
　　周围的人刚开始没反应过来，由着他们跑到了门口，然后一起涌了过来。
　　蔺如斯将叶弦思往门口推，拦住了后面的人，只说了一句“跑”。
　　叶弦思呆愣了一下，十年前的场景和现在重合了起来，不应该跑的，跑了会失去他的。
　　蔺如斯见她无动于衷，又提高音量，大喊道：“跑啊！”
　　跑？如斯让我跑？
　　光晃得叶弦思头疼，却还是二话没说听从了蔺如斯的话。
　　还是和十年前一样，虽然不想丢下他，但是却又担心自己会拖累他，让他前怕狼后怕虎的，反而更加危险。
　　叶弦思边跑边苦笑，心想，果然，这么多年没见，但是只要蔺如斯严肃着说的话，她都会条件反射般义无反顾地照着做。

　　叶弦思避开那些幽暗的巷道，朝着光亮盛的地方跑，可是却被堵进了巷子里。
　　为首的是个看上去还比较年轻的二十出头的男人，看上去也像是他们这一伙人的头头，但是叶弦思并不认识他。
　　男人让小弟们守在巷道口，他一个人靠近，说道：“蒋云锦，好久不见。”
　　叶弦思心生疑虑，知道这个名字的人，必然是在十年前与她相识的人，她不搭话，警惕地盯着他。
　　谢暄和被她看得神经紧张，心里唾弃了自己一下，他妈的被堵的又不是你，你紧张个屁啊！
　　他看着叶弦思疑惑的样子，有点恼火，正要说话，就发现叶弦思笑了起来，倒把他给镇住了。
　　“是你啊。”
　　叶弦思终是想起了他是谁，十年前，谢暄和还不过十二三岁，一个刚上初中的小屁孩，喜欢跟在蔺如斯后面，一口一个“大哥”叫着，蔺如斯从来都不是一个省油的灯，学习虽好，却也称不上是一个好学生，打架斗殴样样都来，他父母去世得早，跟着在社会上混的略有些名声的养父一起生活，养父也是个爆脾气，偏偏蔺如斯性子冷淡，两个人经常不对付，年纪尚小时，蔺如斯身上总是伤，好在终于长大了，倒是反过来有种接替养父位置的趋势，不过升高三后，他便一门心思在学习上了，只想考个远远的学校，离开这里。
　　叶弦思不知道这里面是不是也有自己的原因，她是高知家庭出身，虽然嘴上不说，却还是不太习惯这些事，只是因为实在是喜欢这个人，便愿意融进他的生活。
　　好在，蔺如斯也怀着相同的心思。
　　谢暄和是养父的私生子，十岁的时候因为妈妈去世才被带到养父身边，从小营养不良，身材弱小，被自己父亲瞧不上，被周围的人欺负，倒是比蔺如斯当年还惨，比如后者还会还击，他却只会一味的忍让。
　　蔺如斯和他养父闹掰了后，就在外面租房住，当时只知道有这么个人，偶尔碰面，一个小屁孩，他根本不会看在眼里，所以突然在自己家门口拾到一个浑身污垢混着血丝的“流浪儿”还颇有些例外，毕竟他是这里出了名的“赛阎王”，他踢了几脚，小孩没反应，他嫌脏，脚下用了力，将小孩儿踢远了点，小孩闷哼了一下，他也不管，进屋打电话叫人来清扫“垃圾”，话还没说完，就听到门口叶弦思惊呼的声音。
　　他担心叶弦思被吓到，匆忙将电话扔下出门。
　　叶弦思初时是有些被惊吓到，仔细一看发现是一个受伤的小孩，急忙蹲下去看看情况，手还没触到，就被蔺如斯一把拉了起来抱在怀里。
　　“脏。”
　　她笑道：“没事，我看看他怎么样了。”
　　“有什么好看的，我已经叫人来把他带走了。”
　　叶弦思无奈地望着他，却把他盯得心里发虚。
　　“也不知道是个什么人，咱又不认识，别惹麻烦。”
　　叶弦思心想，我早就惹上了你这么个大麻烦。
　　想是这么想，可不敢这么说出来。蔺如斯在外面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对着叶弦思可是小气极了，被他听到这番心声，叶弦思还不得哄好久才成。
　　叶弦思像个小猫似的，头埋在他的脖颈处磨蹭了几下，撒娇道：“我有你呀，不怕麻烦。”
　　蔺如斯的笑容差点绷不住露了出来，却还是故作硬气地一只手把叶弦思转了个面推进屋子里，叶弦思心肠软，见不得这些，那就不要让她看见。
　　叶弦思当然不愿意进门，两个人就这样僵持住了。
　　小孩儿这时候却醒了，闷声闷气地冲着蔺如斯喊道：“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