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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荊棘(七) ...

  •   「阿姨,這顆大顆的是胃藥,嚼碎了再混合水吞下去,黃的這顆是止痛藥,有症狀再吃,紅的這顆固定睡前吃。」何鏡弦提高音量費力的在跟眼前打扮得跟貴婦一樣的中年婦人解釋用藥。
      「行了行了!我趕時間,看醫生都讓我等那麼久了,領藥就不要再廢話了,快點給我。」婦人一把從領藥窗口扯過藥袋,轉身踏著高跟鞋揚長而去。
      「趕時間看什麼醫生?時間比妳健康重要就別來啊…」何鏡弦默默吐槽,臉上戴著的口罩很完美的幫她擋住口型。深深嘆了口氣,何鏡弦按了櫃檯上的叫號按紐,下一位患者大步往前靠。
      「XXX先生對吧?」

      好不容易熬過了早上,午餐時間到,何鏡弦直起軀幹伸個懶腰,又打了一個大大的呵欠,轉身走到置物櫃前,看看身邊,同事們都跑了,速度勘比光速。此時外面一個急診護士經過,敲了敲門探頭進來,問:「嗯…怎麼只剩下妳?其他人呢?」
      何鏡弦脫下白袍,在一旁的洗手台洗手,「早跑光了,一大早就烏煙瘴氣的,都不知道是來領藥的還是來吵架的…」
      「我那邊也一樣,鬧哄哄的,跟菜市場一樣嘛…對了,我今早在急診看到一個大帥哥喔!治癒了我一早的不開心。」小花滿臉花痴樣陶醉在幻想中。
      何鏡弦很是佩服小花的心理抗壓能力,照理來說成天待在急診這種氣氛緊張、步調又比其他科更快的地方,脾氣應該不會太好。但認識了兩三年,從沒見過她發脾氣,她依舊是那個性格開朗愛八卦的小妹妹,這點是愛想東想西的何鏡弦永遠比不上的。
      「醒醒,大帥哥在怎麼帥都是病人,再發花痴小心又被妳們阿長電。」何鏡弦洗完手,抽了一張擦手紙擦乾雙手,抓著背包離開調劑室。小花仍不放棄,一路跟在她身邊形容那名帥哥有多帥。
      「簡直就是童話故事裡的王子殿下嘛,標準高富帥。」
      聽到這何鏡弦失笑,「都幾歲了還王子殿下?妳清醒一點。不就幫他做做緊急處理妳也看得出來她高富帥?頂多就高跟帥看得出來吧?現在衣服配件山寨貨太多啦!妳那個眼神看不準的。」
      小花聽到何鏡弦的吐槽有點不甘心,噘起嘴來說:「這可是我們醫生認證的,他的錶是高級貨,瑞士錶呢,好像叫做RADO還是什麼的…」
      「是喔…那倒是好錶,我朋友也有一顆。」何鏡弦不禁想到同樣帶著RADO的沈光輝,昨晚的不安感又浮出水面,想了想決定發訊息問問沈光暉狀況,拿起手機邊順口問小花:「那人為什麼送急診啊?」
      小花想了想,「是車禍送進來的,騎腳踏車自摔了,右手摔得很嚴重,兩隻膝蓋大片擦傷,好像是一旁路人陪他一起來的,現在應該動完刀在骨科病房休息了…今天下午妳負責UD車?」
      「對啊,終於不用面對患者。」今天下午輪到她配住院患者的用藥,不必直接面對患者,當面承受患者的情緒,這讓何鏡弦鬆了一口氣。
      「妳別這麼喪嘛…才工作幾年就這麼厭煩面對人群?以後怎麼辦?」對於何鏡弦的不耐煩小花並不是很能理解。
      「我不是厭煩面對人群,我是厭煩當他們的情緒垃圾桶,我知道不舒服來醫院心情一定不好,但沒必要把不滿發洩在醫護人員身上吧?生病又不是我們害的。」想到這,何鏡弦情緒又有點上頭。小花見狀連忙安撫,「早上都結束了,下午就不用當垃圾桶啦!我告訴妳那個帥哥的名字,他名字很顯眼,又陽光又光輝的,姓什麼我忘記了…」
      何鏡弦停下腳步,不可置信的轉過頭,「妳說他叫什麼?」
      「什麼光輝的,還是太陽的,反正就那個意思…」
      「是不是姓沈?身高快一百九?長得挺帥,差不多二十五六歲?」
      何鏡弦的回答,打通了小花卡住的記憶,很興奮地回答:「對對對!就姓沈!嗯……?妳…怎麼知道?妳認識?」
      沒等小花說完話,何鏡弦已像根架在弓弦上的箭咻的一下往員工電梯跑去。

      何鏡弦按了骨科病房的樓層後,開始打電話給沈光暉,一通又一通,電話那端始終沒有人接起,何鏡弦心中的不安開始像片烏雲不斷擴大。
      「是巧合嗎?」、「為什麼不接電話?」、「有沒有可能只是剛好工作離不開所以沒有辦法回電?」幾個念頭在腦中瘋轉。昨天沈光暉跪坐在破畫中低頭掩面哭泣的樣子浮上心頭,何鏡弦頓時覺得這趟電梯爬得有點慢。
      握著手機的手不自覺用力,越捏越緊,正當手機殼要被握出裂縫的時候,電梯終於門開了。在門縫開到足夠側身穿過的寬度時何鏡弦立刻一個箭步走出電梯,沒注意到一個抱著公事包低著頭的人正站在門後死角,兩人迎面撞上,對方公事包都被撞掉了。何鏡弦趕緊蹲下來替他撿起公事包,一把往對方懷裡塞,說了句「對不起」後又風風火火的往護理站跑去。
      護理站上有一個小立牌,記錄著本層病房今天辦理出入院的患者名字,何鏡弦一眼掃過去,果然,那三個字就出現在上面。
      「何藥師?怎麼這個時間過來?不去吃飯?還這麼喘?」護理長挺著大肚子步履蹣跚地走過來,何鏡弦對她搖搖頭,「請問這床患者狀態怎麼樣?我要借一下病歷。」
      護理長看了名牌後,打量了一眼還在喘氣的何鏡弦,說了句「妳等等」後朝著護理站裡的實習醫生道:「1309床的患者病歷麻煩拿給何藥師看看。」

      順利拿到病歷後,何鏡弦朝實習醫生跟護理長道完謝後就快步往病房走去。
      伸手敲敲門,沒有人回應,何鏡弦悄悄推開病房,放輕腳步走近病床,病床上躺著的就是昨天瀕臨崩潰的那位,此時他正陷入沉睡,沒有包紮的那隻手露出被子外打著點滴,平常就顯年輕的臉在睡著時更加明顯,告訴別人他還在念書都會有人信。
      何鏡弦搬過椅子坐在病床邊,開始確認病歷內容,右側腕骨粉碎性骨折,饒骨移位閉鎖性骨折,手術復位又鎖了好幾根釘子跟螺絲。主訴是上班途中騎腳踏車摔車,除了手部膝蓋也有多處擦傷。何鏡弦掀起被子,沈光輝穿著短版病患服,雙側膝蓋都被紗布纏起來,模樣很是狼狽。
      確認過情況後,何鏡弦拿出手機,翻開通訊錄,畫面停在沈母那一欄,在發生了這些事情後,她相信沈光暉並沒有時間通知沈母。雖然現在她應該正忙著與沈父鬥法,但不通知沈母有誰能過來照顧他?他那幫好朋友也都要上班,照這情況要能恢復生活自理要好一陣子。就在何鏡弦準備撥出電話的時候,沈光暉頭動了一下,嘴裡念念有詞,緩緩睜開眼睛。

      沈光暉記得,當他手術結束從恢復室醒來時,一時之間頭還動不了,轉動眼珠子看向四周,本能地開始搜尋熟悉的身影,可看了一圈,除了穿著手術服的麻醉師與護理師之外沒有其他人。這間醫院是何鏡弦工作的地方,有沒有可能她剛好從某種管道得知這件事情,能趕在自己醒來之前守在自己身邊?可惜,美夢破碎,誰也沒有。等到被推出恢復室後,隔壁床一同被推出來的患者身邊立馬聚集一群人,一聲聲叫喚著那個人的名字。那聲音讓沈光暉覺得很吵,一聲又一聲,像在催魂一般。沈光暉莫名覺得鼻子有點酸。

      為什麼沒有人叫我?這是又再度陷入黑暗之前沈光暉唯一的念頭。

      這一覺睡得很不安穩,年幼時父母吵架的場景又在眼前出現。母親勒著自己的脖子,指著父親的鼻子破口大罵,父親則是不停的要母親放棄,一切畫面是那麼的熟悉,唯一不同的是被母親勒住咽喉的自己,明明已經長大,卻無力掙脫母親掐著自己的那隻手。

      「他就是我的翻版!妳這麼討厭我卻生了一個我的複製品留在妳身邊!」
      「要不是你這個人渣我才不會放棄畫畫!他繼承的是我的天份!我的!」

      忍耐到此為止,沈光暉一把掙脫母親的手,抓起手邊一把不知道哪裡來的刀,一刀捅向自己的父親,爾後一刀一刀的捅開他的身體,斷肢從關節處被切開,骨肉分離,僅存一點點皮膚與脂肪相連。身後母親的罵聲依然持續,沈光暉開始覺得那個從小陪著自己到大的聲音極其刺耳,刺得他耳膜劇痛。忽然,一股暖意從耳朵中流出,順著臉頰流向脖子,沈光暉伸手擦了一下,滿手通紅、黏膩,分不清是父親的血還是自己的血。

      太吵了…
      耳朵好痛…
      怎麼辦…?
      笨耶!撕了那張吵死人的嘴阿…

      沈光暉回頭看著還對著父親那堆破碎肢體叫罵的母親,一步,一步走到母親面前,挺直了腰版看向母親,母親卻仍看著父親的殘骸,自己彷彿像個透明人,站在她面前她卻看不見,她眼中只有那個她這一生最恨的人,自己過去二十幾年的陪伴都入不了她的眼,沈光暉一刀劃破眼前女人的嘴。

      終於,世界一片寂靜,沈光暉坐在一攤攤鮮血與斷肢之中,空氣中充斥的濃濃的血腥味。除了鼓膜痛,現在連拿刀的那隻手都覺得痛,放下刀,看了看自己的右手,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好幾根鋼釘與螺絲,坎在骨頭上,硬生生固定住自己的手腕。沈光暉看見自己的皮膚被刺穿,鮮血順著傷口流出,與地上的血混為一體。
      忽然,一股不同於血腥味的香味飄入沈光暉鼻子裡,順著味道來源,沈光暉一步一步走著,不知不覺走到一片庭園,那味道是從一片矮叢裡傳出的,他伏低身子往裡面鑽,矮叢後面是一道光。

      沈光暉甫睜開眼先是讓光線刺得眼眶泛淚,轉過頭想要躲開刺眼的光線,這動作卻引發一股反胃感,正當他用盡全身力量抗拒那股想嘔吐的衝動,一道悅耳的聲音傳來:「你醒了?」

      何鏡弦皺著眉,看見沈光暉手指緊緊握著被子,指尖都泛白了,連忙問道:「你覺得怎麼樣?」
      「燈…關掉…好刺眼…好想吐…」沈光暉緊閉著眼睛,何鏡弦見狀趕緊把燈關掉,病房內瞬間變暗,僅存的光源剩下窗簾縫射入的陽光。沈光暉這才緩緩抬起眼皮,眼前一個模糊的身影,剛剛那一股熟悉的香味撲面而來。
      「傷口很痛嗎?等等護理師會過來。」何鏡弦伸手摸了摸沈光暉的額頭,「都出汗了,很痛吧?我等等去借冰敷袋,敷著好一點。」
      「等一下…妳…怎麼會來?」
      「這說來話長,話說你怎麼會摔得那麼嚴重,還沒看過騎腳踏車自摔摔成這樣的,也太誇張…」何鏡弦的話被開門聲打斷,頂著大肚子的護理長走了進來。
      「何藥師,這是妳朋友啊?」
      「嗯…他剛醒來,我先去借冰敷袋。」何鏡弦說完離開病房,護理長慢慢走上前查看沈光暉的狀況,「有沒有什麼不舒服?頭暈?想吐?」
      「妳肚子好大,看起來好重,不會破嗎?」沈光暉沒顧上回答問題,眼睛直盯著護理長的大肚子。
      護理長皺了皺眉頭,「不要小看十月懷胎生子的女性,回答我剛剛的問題。」
      「除了有點頭暈想吐,全身都很痛之外,應該沒有吧…」沈光暉眼睛仍然離不開護理長的肚子。
      「別看了,不會破的。一分不痛十分痛到死,你覺得你現在痛幾分?」護理長拿出床邊的病例,翻到其中一頁開始疾筆書寫。
      「妳拖著這麼大一個球還能在醫院上班,妳真厲害。」沈光暉依舊答非所問。
      護理長眉頭皺得更緊了。「……你的名字,還有你是怎麼來醫院的?」
      「沈光暉,騎腳踏車摔車啊!急診室醫生不是說我的手骨折了嗎?」
      「嗯…怎麼來的?」
      「怎麼來的,當然是坐救護車來的啊!」
      「……那你記得你為什麼摔車嗎?」
      「嗯……應該是撞到路邊的消防栓吧?」
      護理長又接著問了一系列的問題,沈光暉眼神沒離開過人家的肚子,一一回答問題。

      何鏡弦拿著冰敷包回到病房時沈光暉又睡著了,護理長插著腰站在病床旁寫病歷。
      「怎麼樣?他還好嗎?妳要不要做著寫?」何鏡弦輕手輕腳的把冰敷袋放在沈光暉受傷的那一隻手上。
      「不必,我是懷孕不是生病。他記憶有點混亂,再觀察幾天看看。你幫忙通知他家屬來吧!」
      「記憶混亂?」何鏡弦有點驚訝,「你是說他有術後譫妄的情形嗎?」
      護理長擺擺手,「應該沒那麼誇張,我猜是受到衝擊後產生的記憶混亂,他剛說他是坐救護車來的。」護理長翻開入院病例那一頁,「可這上面寫他是路人開車載他來,他又自己走進急診的。」
      「沒有撞到頭?」何鏡弦接過病歷仔細看。
      「沒有CT檢查,應該是腦部沒外傷所以沒有檢查。」護理長確認過點滴,「他等等要是醒了妳再注意一下他的意識狀態,順便問問他有沒有撞到頭,有必要可以要求詳細檢查。點滴應該再二十分鐘會滴完,我先去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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