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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梅干菜闷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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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子里修了水泥路,比之前的黄泥巴路好走多了,步行不到一个小时就到老人住的地方了。
老人育有多个子女,但存活下来的只有一儿一女,女儿嫁出去了有了自己的家庭,老人目前算是在儿子的屋檐下过日子。
老两口性格有些古怪,七十多岁的老夫妻了,同在一个屋檐下却分居了几十年,共用一个灶台但各吃各的,也各睡各的,看见了会唠两句,但背过身去就会各自念叨对方的不是,所谓不是,也就是俩老年轻时那点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那些鸡毛蒜皮拿出来反复嚼,有时候连他们自己都觉得没什么意思。
老人平时没有什么消遣,经常会用铁丝带上门然后就背着手上村子里溜达去了,我常常到地方等到饭点才能见到人。
老人的婆娘在西边的烧火房里搭了一张铺,吃住都在这里,但这灶台是和老人共用的。老人住在儿子新房的一角,是从新房隔出来的一隅极小的空间,一张单人床,一台柜子和一把凳子就占据了全部的空间,人站进去连转身都困难,但就这种条件也还是老人的儿子看在左领右舍的眼神的份上才舍让出来的。
上学的时候我偶尔出现在老人家里,为了就是老人手里味道一绝的梅干菜闷肉。
老人的日子基本上是自给自足的,生活的经济来源种类丰富——种地,做土公,再就是上山砍点水竹子换钱,唯独没有儿子赡养的那份。老人吃的是自家田里的自产粮,除了需要买点盐,其他的消耗基本上都从地里来。但老人家爱吃肉,也会做菜,三五不时地会买点肉回来解解馋,虽然食材有限,但经手的肉香飘十里,可把那时候的我给馋坏了,以至于到现在已经不常吃到,可那独一份的味道还是深深地印在我的记忆里。
许久未见,知道我念着这一口,老人这一次也是用相同的美味招待我。
老人的梅干菜闷肉,用的是村头肉案上现宰的新鲜里脊,但条件不允许时用其他部位的肉也能得到同等的美味,肉须得肥瘦相间才得宜,另外还要备一些自家晒的梅干菜。老人将新鲜的猪肉洗净剁成相同大小的肉块,梅干菜泡发,准备若干蒜头——这是必不可少的,不切末碎,留着整囫囵的造型放进去才香。铁锅烧热,放入切好的肉块,猛火翻炒,先将整粒的蒜扔进锅里同肉一同翻炒,被大蒜逼出香味儿的肉很快可见蛋白质脱水变质,瘦的变白,肥的渍出油,这时候别急着放其他调料,要等到肥肉的油濞干,瘦肉外表焦脆呈金黄色,肉油完全分离再放入一点料酒去腥,接着放凉水至没过肉块,大火煮开再起盖放入泡发好的梅干菜,之后就是火候的功夫,将梅干菜闷肉从铁锅过渡到砂锅里,再从烧得红火的灶头里掏出几块通红的炭头放进风炉里,将砂锅架上去,文火慢炖,油水使得干瘪的梅菜渐渐舒展变得柔烂,等到肉质酥烂梅菜油亮汤汁浓缩之后再放入少许盐巴调味,其余再不放任何调料。闻着香气从鼻尖萦绕的过程是极难耐的,但等待食材渐渐成为菜肴的过程是很幸福的——拿一把马扎坐在风炉边,一边摇着蒲扇一边看着炉子上的火头,心里对美味的期待,对生活的坚守,也都渐渐变成对砂锅里这份梅干菜闷肉的期望了。
起锅之后,撒上几粒新鲜的葱花,美味就此达成,夹起一块来尝,人生的百般滋味已尽在其中。
值得注意的是,这期间用的是土灶柴火,现代厨房里的液化气和电磁炉是烹不出这样的味道的,此外,还不能少了那份摇着蒲扇的期待和长时间守在炉边的耐心。
老人每次做梅干菜闷肉我都坚守在一旁,目不斜视地盯着他手里的动作,细枝末节也尽收眼底,只希望能学得这份味道让其常伴自己左右,但尽管记住了所有步骤,连时间都掐得正正好好,可每每自己动手做出来的味道却尽不如人意,想来所有的美味恐怕都少不得烹饪之人的坚持和信仰吧。
看来,记忆里梅干菜闷肉的味道终将与我无缘了。
二〇一八年六月十四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