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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遥知心上万里 ...

  •   【首】

      阮立秋抵达南迦巴瓦峰时,春寒未尽。
      日光驱散雾霭,锐利的山尖棱角顶着千年不化的积雪,她举起相机,再三调整角度,想要拍下雪山全貌。
      “立秋,”与阮立秋同行的是藏族姑娘达瓦,她汉语咬字有些生硬,“波密河谷的桃花,然乌湖畔的月圆之夜,都很美。”
      “好。”阮立秋展眉而笑,“我在这里多留几天慢慢拍。”
      达瓦看着认真拍照的阮立秋,目光又落到她肩上那个硕大的背包。经过几天相处,达瓦知道,那个包里装了几百张相片,囊括无数美景,据说是她跋山涉水,辗转多地,亲自一一拍摄得来,要赠与她的心上人。
      “你的心上人一定很好,才能让你花这么多心思。”
      达瓦坐在一旁,捧着红扑扑的小脸,语气欣羡,又有好奇,“他是什么样的?”
      多久没有提起周鹤洋了,阮立秋放下手中的相机,思索片刻,笑了笑:“他啊,是个很有耐心的人。”
      “有耐心?”
      阮立秋站在两棵花树之间,如墨的长发编织成一条麻花辫搭在右肩,深红色的长裙热烈如火,她回头,眸中多了几缕悲怮:“对一切都极有耐心,等风等雨等冬雪,可是…”
      “可是什么?”
      她回过头,眸中晶晶亮的不知道是什么。
      “可他唯独不等我。”

      【一】

      十七岁那年,阮立秋被父母塞进一个私塾学堂。
      随时值新世纪,但复古潮流下,众多老古董刷上新漆,重登历史舞台,私塾学堂也不例外。
      这家明世学堂在南城已经将近有二十年历史,每周日开课一天,主要讲授国学经典以及诗词韵文,中间穿插讲授古乐,书画,茶道,还要打躬作揖教习古代礼仪。
      本来这种洋溢着浓厚文化气息的课程和阮立秋八竿子打不着。
      她擅长爬树,掏鸟窝,在别人家的孩子拿到各类竞赛一等奖为荣时,她最拿得出手的成绩是一分钟破坏了七棵树上的鸟窝,顶着满头稻草挂在树枝上笑傲整条胡同,放眼看去根本没有对手。
      “能考一百分的人有很多,”面对暴怒的父母,阮立秋振振有词,甚至还掰着手指一一数来。
      “东边的周鹤洋,西边的温小夏,南边的程唐,北边的徐白,但是爬树爬得快的,只有我阮立秋一个!”
      阮家父母为羁傲不驯且满嘴歪理的女儿伤透脑筋,实在无奈,便送他到“胡同四杰”都读过的明世学堂,寄希望于浩瀚经典能养一养她的大家闺秀气质,也免得她每到周末就跑出去疯玩。
      学堂处处透着古朴。雕木花门直棂窗,两间连通的房间,宽敞明亮,置十余张枣红色的长桌,两两一排,墙上悬挂着孔子的画像。
      阮立秋坐在最后一排,近两个小时过去,手里捧着的弟子规还未读过半。她偷偷掀一下眼皮,看到先生正入神读书,心下暗喜,像只灵巧的猴子,膝盖一弯蹲在长条凳上。这小半天规矩的坐姿让她感觉每一根骨头都僵硬无比,现在如此散漫,顿时舒服不少。
      周鹤洋是他的同桌,余光扫过,看见阮立秋不成体统的坐姿,眉心微皱。
      啪!没等她休息,清脆的戒尺声突然响起,她吓得一哆嗦,脚下一滑,从长凳上摔下去,姿态狼狈,脸先着地。
      “周鹤洋!”阮立秋捂脸坐在地上不肯起来,抬头怒视手握戒尺的少年,他气定神闲,一本弟子规已经翻到了最后那页,阮立秋怒道“你赔我的脸!”
      原本朗朗书声被她一搅和,倾刻间安静,四面八方的目光投过来,先生是个老学究,身穿儒士长衫,推推瓶底厚的圆眼镜,轻咳两声,不怒自威“课上喧哗,像什么样子?”
      “老师!他打我!”阮立秋依旧坐在地上,蹭蹭蹭的往前挪了几步,伸手比划着“那么长的戒尺!一下子挥过来!啪!直接把我打倒在地上!您老人家可要为我做主呀!”
      四下里传来低低的笑声,周鹤洋也不辩解,他眼尾略长,轻轻一挑,气场顿生“阮立秋,你妈让我好好监督你。”
      他的声音很低,嘈杂声中,阮立秋居然也能听得一字不差。他道“你是想要脸还是想要命?”
      要脸还是要命,这是一个难题,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
      阮妈妈本就性格略狂躁,耐心欠佳,她这次下定决心要改掉阮立秋的顽劣,早就扬言,如果阮立秋再难改掉那些粗糙的毛病,要将其吊起来打。
      阮妈妈连绳子都已经准备好,托人从养猪场代购,足有大拇指粗细的麻绳,绑起她简直绑一只小鸡那么容易。
      “想要命。”阮立秋蹭蹭蹭的又挪回来,麻利的爬起,坐到周鹤洋的旁边,悄悄揪了揪他的袖子,讨好的笑。
      “读书。”周鹤洋淡淡二字。
      “弟子规,圣人训,首孝悌,次谨信…”阮立秋将小身板儿挺得笔直,声音清脆。
      面对她的识时务,周鹤洋很满意,阳光洒进来,落在少年如玉的面庞,他唇畔的一点笑意,如风似雨。
      只是落到阮玉秋的眼里,风成了西北风,雨是冰雹雨,让她那颗放纵不羁爱自由的心都冷透了。
      周鹤洋数年如一日,丝毫未变,依然是个狠角色。
      “周鹤洋,你为什么要管我呀?”
      少年眼皮都不抬一下“因为你妈让我管你。”
      “哦…那今天的事儿?”少女小心翼翼的问“你应该不会告状吧?”
      “不会。”
      少女展眉而笑“嘿嘿,周鹤洋你真好!”
      周鹤洋偏过头看他旁边的阮立秋,万年冷淡的脸上因为她的雀跃浮出淡淡的笑容,她悄悄偏头,正好对上他看过来的视线。
      清晨的学堂,翠鸟啼鸣,飘散在蔚蓝的天空下,软风似乎握在两人的眼底,阮立秋觉得她目光如长灯,足以照亮所有不可及之处。
      又读了许久书,周鹤洋突然问,“比程唐还好吗?”
      见周鹤洋提到程唐,阮立秋扬起头,似笑非笑,“反正没有温小夏好。”
      “是啊,”周鹤洋冷了冷脸色,“谁都不会比温小夏好。”

      【二】

      由于两人在课堂上不明所以的一场对呛,两人最后不欢而散。
      和他较什么劲呢,阮立秋叹气,这么多年来她俩应该习惯了这种相处模式,他这样的性格,如果说还存有温柔,大概都已经给了温小夏一人。
      友谊的圈子只有那么大,尽管他们彼此关系都不错,但在“胡同四杰”和她中,难免有存有一定程度的亲疏,就像温小夏和周鹤洋,程唐之于阮立秋。
      不同于周鹤洋的清冷,程唐的爸爸是南城电台颇有名气的一档脱口秀栏目的主持人,受到家庭环境的影响,程唐风趣温和,善解人意。
      记得有一次,阮爸爸在市场上买了一只蝈蝈,细竹编制的笼子很精致,挂在廊檐下,每天晚上吃过晚饭,阮立秋就迫不及待的搬着圆凳坐在走廊里,明月当空,月光皎洁,蝈蝈歌声清亮,在夜色里沉浮。
      “这个东西吱吱呀呀,不成曲不成调,你不觉得很聒噪吗?”不知何时周鹤洋出现在她家门口,少年眉心紧蹙,踱步而来,看着笼内的蝈蝈。
      她摇头,没有啊,然后她陶醉的说“多好听啊,就像…”
      “停!”周鹤洋及时出声打断她蓬勃诗意,递上青瓷小碗,里面盛着一碗雪红果,糖霜覆在山楂上,令人垂涎欲滴“我妈自己做的,你不是爱吃这些吗?给。”
      山楂果又圆又大,阮立秋忘记他钟爱的蝈蝈之歌,赶紧接过碗来,眼神粘在上面,根本移不开。只是多看几眼,越发觉得那层糖霜别扭,她吃下一颗,味道有些苦,估计是糖浆熬得太过了。
      反观他手里端着的那碗果实,大小均匀,糖色很好看,和给她的这碗档次高低立见。
      “给温小夏的?”阮立秋酸溜溜的语气“周鹤洋,你跟我老实交个底儿,给我的这些雪红果,实际上是你精挑细选后剩下的残次品吧?”
      他眼神微变,耳根泛粉,冷哼道“爱吃不吃。”
      “嗳,你把我对你的恩情都抛在脑后了?最好的只想着给她。”阮立秋急得跳脚,掀起裙子给他看膝盖上仍然明显的疤痕,莹白小腿在灯光下浮着玉色光泽。
      见他动作如此豪放,周鹤洋额角青筋直跳,轻打一下她的手背以示警告,又弯腰帮她整理好裙角。
      阮立秋看着他清俊的侧脸,捻起一颗山楂咬下,微苦中透着酸甜,仔细品味,味道似乎也没有那么糟糕。
      周鹤洋心间有片白月光,阮立秋不是不知道。

      【三】

      阮立秋爱不释手的蝈蝈五天后离奇失踪。
      她每天晚上临睡前都要关照它一番,甚至担心更深露重,还特意摘了片树叶当被子盖在它身上,可是某天早晨等她醒来奔到竹笼边,看到笼中剩下的那片已经焉掉的叶子,竹笼完好无损,可是蝈蝈不知去向。
      珍而视之的东西骤然失去,其中伤心滋味无法轻易言表。
      一向铁骨铮铮,被三条狗同时撵都不掉眼泪的阮立秋蹲在空空的竹笼下嚎啕大哭一场。
      程唐家离他家最近,他正要去上钢琴课,路过她家门口听到她的哭声,不由得停步进去询问事情始末。
      “别哭了,”程唐抽出纸巾,蹲在阮立秋的面前,给她擦净满脸的眼泪鼻涕,没有半分嫌弃。笑着说,“不就是一只蝈蝈吗?我再送你一只好了。”
      “不要,”她声音闷闷的,“送我再多只也不是原来那只。”
      程唐无奈,“你还挺有原则。”
      “这叫初心不改!”阮立秋抬头脸色认真的看着他。
      “好好好,”程唐有个小他几岁的妹妹,因此哄小姑娘很有一手,他拿出随身带着的一块巧克力递给她,“你说的都对,别难过了。”
      阮立秋小口吃着巧克力,脸上还写满伤心。程唐干脆缺席了课程,陪他待足一上午,挖空心思,热笑话冷笑话讲了一堆,终于见到她笑容重现,这才舒了一口气。
      “程唐,”阮立秋特别掏心掏肺的说,“你是世界上除了我以外最好的人!”
      “除了谁?”
      “我。”她面不改色。
      “能败给你,我心服口服,心服口服。”
      阮立秋笑声愈响。
      孰不知,又来送雪红果的周鹤洋就在门外将这些话听得清楚,他停了片刻,最终还是没有进门,转身离开。
      虽然只比她大一岁,但是程唐独立,思想成熟,对于阮立秋来说,他是个亦师亦友的存在,就算他爬树,上房顶,掏鸟窝,程唐也从不拘束他,只是反复提醒要小心。
      不像周鹤洋,他总是冷声让她抓紧时间下来站好。她的小暴脾气哪能轻易服软,还故意和他对着干,听到他命令似的语气,干脆坐在树上不动弹。
      他极有耐心,静坐在树下看书,几个小时也心平气静,直到阮立秋实在熬不住,灰溜溜的下来,乖乖的认错。
      一物降一物果然有道理,这也是阮家爸妈把她送进明世学堂,还特意拜托周鹤洋多加监督的原因所在。

      【四】

      吃再多堑也长不了一智说的就是阮立秋,她脸上的青肿尚未退尽,便在私塾班又惹了事。
      明世学堂每周末下午开课前都有半个小时的静默自省时间,全班都要闭眼静坐冥想,教《弟子规》和《千字文》的老先生已经年近古稀,再加上最近感冒吃药,容易疲乏,在自省时间内居然睡着了,还发出细微的鼾声。
      这天周鹤洋有竞赛辅导课,没能同她一起上国学经典课,无人管束,可把她高兴坏了。
      她如同脱笼的飞鸟,见先生熟睡,又偷偷看到几位学生都在闭眼静思,立即起身,蹑手蹑脚的走到先生面前,摘下他的老花镜,环视一番,计上心来,他找出胶布,把老花镜粘在后面那孔子的画像上。
      等几分钟后,老先生醒来,很快发现自己的眼睛不翼而飞,气得吹胡子瞪眼。“是谁把我的眼镜藏起来了?”
      她用书盖住脸,忍不住偷笑。
      “阮立秋,”老先生提高声音,气势威严“是不是你?”
      阮立秋扑闪着眼睛,真诚的发问,“老师,是我什么?”
      大概是她的表情太过天真无害,老先生虽满是疑虑,但也没再追问。
      “老师,您的眼镜在那里!”有眼尖的学生发现了孔子画像上的秘密,孔子鼻梁处就粘着那副老花镜,门牙被水笔涂黑,看上去十分滑稽。
      “哈哈!”阮立秋乐得前俯后仰,老先生这才确定刚才果然是她在捣鬼。
      “不守规矩还说谎。”老先生是要让她尝点苦头,长长记性,没有半点玩笑的模样。“今天背不出《弟子规》,不许回去!”
      她的笑僵住,看到先生神色严肃,才知道这下是真的栽了。
      阮立秋的记忆力不提也罢,加上要背的内容是文言文,难度升级,背了一下午也没记住多少。结束课程后,十几个学生一一离开,唯独留下她站在学堂外面捧着《弟子规》,特别伤脑筋。
      天空由亮转暗,夕阳烧红半边天,倦鸟都已归巢。阮立秋恹恹的翻着书,死活想不起来,“朝起早,夜眠迟”的下一句究竟是什么?
      老先生严厉,言出必行,爸妈也不会纵容她,她大概今天要在这里站一整夜。
      越想越难过,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阮立秋,心间陡然生出一种孤苦伶仃,无依无靠的凄凉。
      “阮立秋!”忽然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她立刻从书本间抬头,看到周鹤洋从远处正向她走过来。
      落日西沉,天山共色,他由远及近,每一步都仿佛踏在她的心上。
      周鹤洋还未来得及放下书包,额前的发有些凌乱,看来是辅导课一结束就匆匆赶来。
      奇怪,她原本愁绪万千,在见到周鹤洋的那一刻,全都重归平静。哪怕他们之前有过再多的针锋相对,再多的故唱反调,但在她的心里,只要有他在,意味着天黑有灯,阴雨有伞。
      他是她的庇护,她的信任和有所依。
      他走到她的面前,垂眸问:“又闯祸了?”
      阮立秋点头如捣蒜,有些委屈,怯怯的伸手,“周鹤洋,这个太难了,我不会…”
      周鹤洋拿过那本书,换成热腾腾的白糖糕,放进她的手里,“路上买的,是不是饿了?”
      因为中午主菜不是她喜欢的肉沫豆腐,挑挑拣拣根本没吃几口,站了整个下午,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
      白糖糕松软香甜,阮立秋咬下一口,忽然掉下眼泪来。
      这是最好的周鹤洋了。
      尽管他待人冷淡惯了,但其实想想,他对她一直都很照顾。也许是因为那年他为她爬树时不小心跌落,留下终生难愈的疤痕,使他成为了为数不多能走进他心里的人之一,成为他的朋友。
      这几年她大祸小祸没少闯,周鹤洋总跟在她身后,为她收拾烂摊子,她偶尔脸皮也薄一次,觉得对不起他,他毫不在意,“你那么矮,就算天塌下来,难道不该让一米七三的人先顶着?”
      他一针见血地进行人身攻击,阮立秋对一米七三的感激之情立消。
      这次也不例外,看到阮立秋的眼泪,一贯冷静的周鹤洋也慌了手脚,拿出纸巾为她擦掉眼泪,“别哭了,阮立秋,你别哭。”
      阮立秋抽抽噎噎,就是停不下来。
      周鹤洋以为她担心被罚站一整夜,片刻小声说,“先生让隔着门板背书,反正也看不到人,我模仿你的声音替你过关。”
      居然还有这种操作,阮立秋瞪大眼睛仰头看他,眼泪含在眼眶里,衬的一双眼更加潋滟?
      她无法无天的时候,他希望她学会知书达理,哪怕以后无人为他收拾残局,她也能独当一面,但看见她的眼泪,他又不忍。
      “老师真的听不出来吗?”阮立秋觉得这个大胆的想法并不靠谱,周鹤洋压低声音,“先生年龄大了,耳朵不灵,又隔得远,应该不会有问题。”说罢,他先让阮立秋把书放到屋内的木桌上,待她退出来,他捏起一把甜腻腻的少女背起《弟子规》。
      这可是高岭之花周鹤洋,居然肯为她放下身段,捏着嗓子扮起女生。她满心感动,可又实在觉得那做作的腔调好笑,眯着眼睛捂嘴偷乐,一直看向他,只觉细淡的波光在心头荡漾。
      “好了,回去吧,以后长记性。”老先生的声音传过来,阮立秋不可置信,居然如此轻易就蒙混过关。
      “走了。”周鹤洋无声的对她做了个口型,拎起自己和阮立秋的包,阮立秋乖乖的跟在他身后。
      “周鹤洋,我的声音居然那么软萌吗?”阮立秋念念不忘他刚才的声音,“我一直都觉得我是个小男孩!”
      周鹤洋难得被她噎住,沉默了几秒,忍不住笑了,“你是不是傻?”
      看见他的笑容,阮立秋松了一口气,坦然的说,“少看不起人,我也不是特别傻。”
      “阮立秋,你大学准备考到哪里?”周鹤洋突然顿住脚步。
      她从来都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向来是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不会为两天以后的事伤脑筋。
      “你要考哪里?”周鹤洋目光定定,“A大吧,听说那里的雪景很美。”
      A大,以她的成绩来说,好好努力,也不是全无希望。
      阮立秋开始发愤图强了。
      程唐自告奋勇,帮她辅导功课,问题深入浅出,又特别有方法,她的成绩开始上升,跃入年级前一百的行列。
      进入高三课程量更重,每个人都不敢掉以轻心,阮妈妈给它停掉了明世学堂的国学课,让她专心备考。
      阮立秋很少有机会见到周鹤洋,偶尔在市图书馆碰到,也是程唐为他补课,而周鹤洋的身边也通常跟着温小夏。
      周鹤洋没有机会再来管束她,她也不再总是和他唱反调,慢慢的就觉得关系越发疏远。
      没关系的,阮立秋这样安慰自己,等和他同在A大,会有大把的时间和他在一起,到那个时候,他一定要告诉他那些埋在心底的生意。
      周鹤洋,等等我。
      时间如白驹过隙,随着高考落幕,每天头悬梁锥刺股的日子也随之结束。
      阮立秋买来报纸,细心对过答案,她考的不错,考上A大应该不难。
      这份喜悦还没有持续多久,一个惊雷劈头炸响。
      周鹤洋根本没有选择A大,他早已做好出国的准备,与之同行的还有温小夏。
      听到这个消息阮立秋竟然出乎意料的平静,她想她应该学会接受现实,周鹤洋的人生里,从来没有过一个计划是属于她的。
      她想起那时候问过周鹤洋,“什么才是喜欢?”
      他那时候是如何回答的。
      “想把世间美景都赠与她。”

      【五】

      大学四年阮立秋,过得平静又忙碌。
      她没有交男朋友,课余时间东奔西跑,四处辗转,拍下无数照片,再三选择后,把满意的作品冲洗出来,等有朝一日捧到他的面前。
      阮立秋就是这样的性格,勇气无限,不到最后一刻就不会停止向前。
      现在的阮立秋独立沉稳,一如当年她所希望的那样。
      周鹤洋和温小夏出国后,她渐渐淡了和以前朋友的来往,等到大学毕业那年,高中班长在群里嚷嚷着要举行一场同学聚会,她才知道温小夏快要结婚的消息。
      “小夏在上学那会儿就什么都走在最前面,现在还是没变。”班级群展开了热烈的讨论,有人说“是啊,听说未婚夫是个超帅的混血儿,还是心理医生,真是好命啊。”
      混血儿?
      潜水窥屏的阮立秋忍不住替周鹤洋惋惜,他追到国外,最终也没能抱得美人归。
      不过因为这个消息,阮立秋感到她的机会来了。
      她早就拿到了周鹤洋在国外的地址,只是从来没有联系过。
      第二天阮立秋把这几年的照片通通寄给了他,只留了一句话。
      “周鹤洋,我把世间美景都赠与你。”
      那满箱的心意,漂洋过海到了他的手中。
      周鹤洋静坐一下午,挨张看完了那箱照片,惊觉这几年用故意遗忘才修炼得淡如水的心境,一瞬间波涛汹涌。
      古诗中说上少小离家,此生都会乡音无改,那么青葱时期时有过的怦然心动,这一生都不会忘却。
      忽然有些故事,他想讲给她听。

      【六】

      在他十岁那年,周妈妈那时还在外地工作,半个月才能乘坐长途车回家一趟。那次回家,她旁边坐的是一个孕妇晕车严重,周妈妈好心建议与她换座,让孕妇坐到靠窗的位置,透透风可能会好一些,孕妇再三致谢,两人换了位子。
      谁知在行至立交桥时,长途车与其他车辆发生碰撞,窗户碎裂,玻璃飞溅,靠窗的孕妇当场殒命。
      这个孕妇就是温小夏的妈妈,周妈妈愧疚难当,坐在窗边的那个人本该是她。得知孕妇还有个与他的儿子同龄的女儿,周家搬到温小夏所在的胡同里,默默给予她照顾。
      周鹤洋早知这件事,所以对温小夏格外好,可是仅限于此,她心里明白,这种好和喜欢不一样。
      所以,温小夏和阮立秋也不一样。
      从什么时候起感觉到这种不一样的呢?
      或许是从阮立秋刚来胡同,那年他被人欺负,视若珍宝的项链,是远在边疆的父亲给他的生日礼物,被顽皮的孩子扔到鸟窝里。
      他不会爬树,阮立秋得知,三两下爬到高处,为他取得项链,结果她从树上跌落摔伤,三个月才痊愈。
      他答应妈妈,在温小夏成年以前,他一定会好好照顾她,因此他不能表露出半分对阮立秋的感情。
      他还记得她说过“能考一百分的人有很多,但是爬树爬得快的,唯一只有我阮立秋一个!”
      她要的是唯一,他怎么开口。
      哪怕亲手为她做的雪红果,试了几次都不太成功,远不如妈妈做的那么好,让她误以为是挑拣剩下的,他没有说。
      为她装出女生背书,其实哪有那么容易骗过先生,是他提前和先生说好替她受罚,后来扫了一个月的地,他也没有说。
      母亲遭遇车祸,一尸两命,多年来是温小夏难以愈合的伤口,高考后她选择出国,周鹤洋只能陪她一起去。
      好在新的环境,让温小夏开朗不少,周鹤洋帮她请了心理医生,渐渐抚平她幼年的伤口,而她 对这个心理医生愈加依赖,最后良缘得成。
      现在,周鹤洋终于能给阮立秋唯一,所以他曾经没有说的话,现在他想全部都说出来。

      【尾】

      周鹤洋想给她看看他珍藏多年的那张照片,照片上机灵可爱的少女,半张脸藏在书后面,正专心的啃一个苹果。
      他偷偷拍下,一直珍藏。
      他早就说过她太傻,她居然真的想拍尽世间美景给他。
      她不知,她从来都不知。
      他的美景,只她一人便足够。
      记得那时,天光昏暗,山高水长,所有的场景全都远去。
      但他眼里的笑意是真的,天上的星光是真的,喜欢也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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