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归秦淮红》客归秦淮红

11、江湖何必讨酒钱

　　【首】

　　最近长安城可热闹，人们说常年游山玩水的大侠陆鹤洋要回来了，这事闹的沸沸扬扬，毕竟回来的可是一个无数少女的怀春对象啊！

　　【一】

　　“九儿！我都要闷出病了！我爹这两天天天把我锁在家里让我做女红，我都要烦死了！”一名少女趴在桌上，摆弄着手中晶莹剔透的碧色茶碗，嘴里塞得鼓鼓囊囊的，含糊不清的抱怨着，嘴里的点心喷的满桌都是。
　　“诶诶诶！大小姐！那您可赶紧移驾吧！我真怕你爹一会儿带着一队人马把我这醉今朝翻个底朝天！”那名为九儿的，墨色瞳子微眯，嘴里叼着不知从哪儿拔来的狗尾巴草，翘起的腿有一下没一下的晃着，素色的袖尖上不知何时染上几团墨点，琉璃色的裙角随着她的动作翩翩然，脚腕的银铃随着晃动泠泠作响，像极了她的声音。
　　她一手摆弄着一副小巧的青铜算盘，一手执笔在那一尺多的账簿上狂草写着什么。
　　须臾，停下动作盯着那唐家大小姐，樱色的薄唇微启，风轻云淡道“你现在手里的那个茶碗是腾冲翡翠的，爬的桌子是上好的梨花软木，盛点心的盘子是我托人从宫里偷出来的，这三样东西加起来，买掉两个你都不够赔。”
　　那少女猛地惊起，急忙把喷在桌上的点心渣连吹带抹的弄干净了，坐直身子，一副郑重其事的样子，稚气的语气数落着她。
　　“苏九娘！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贪财！要我说，要是有采花大盗来了你这儿，你怕也会用自己去换你这一酒楼的古董玩意儿。”唐昕皱着眉头看着漫不经心的那人。
　　不料苏九娘却只是用眸子旎她，吐掉嘴里叼着的狗尾巴草，哼哼着说“江湖中人，绝不会动我的宝贝玩意儿们的，江湖何必讨酒钱。你说呢。”
　　苏九娘弯起眉眼，黛青色的眉梢带笑，把一条腿架在条凳上，哼着小曲儿，继续狂草着。
　　秋色弥天，日熙风和。

　　【二】

　　这已经是唐昕从醉今朝被苏九娘赶走的第三天了，苏九娘趴在她那亲爱的梨花方桌上，一边用手摸着，一边看着外面寂寥无人的街道，在心里暗暗骂着那什么陆鹤洋，她熙熙攘攘的醉今朝现在空无一人，人们到处打听陆鹤洋的下落，有的是报仇报怨，有的竟然是逮了他回去做女婿！
　　虽说这都不关苏九娘的事，但断了苏九娘的财路，苏九娘能不气吗？
　　“老板娘！来一壶上好的女儿红！”
　　苏九儿闻声，眼睛一亮！急忙爬起来疾步走向那人，脚腕的银铃锵然作响。
　　“诶诶诶~客官您里边请！女儿红是吧~好嘞！老胡，上好的女儿红！”语罢，又跟着一句“今儿本掌柜的今儿高兴！再送他一壶！”
　　苏九娘殊不知，自己的“今日高兴”竟定了自己的终身，苏九娘后来越想越觉得一定是自己被这泼皮坑了。

　　【三】

　　清晨，苏九娘掂掂自己的绣包，美滋滋的想着今朝赚了几钱，正想着，一道熟悉的身影溜入。
　　苏九娘看清来人，正是那泼皮陆鹤洋，自那天苏九娘多赠他一碗酒后，这泼皮便天天来今朝醉喝酒。
　　喝酒倒罢了，只是回回赊账。
　　虽说陆鹤洋确是江湖中有名的一位豪爽仗义喜欢游山玩水的主儿，只不同的是，也是位喜欢到处赊账的主儿。
　　在别处是这样，苏九娘这儿也不例外。
　　但苏九娘可不一样，她绝不是那种让黄白在她绣包前踱步而不收入囊中的人。
　　苏九娘眼疾手快，疾步跑到那人身前，挥挥手说“诶诶诶，陆公子快别进，小店今日啊~打烊啦！”
　　不料陆鹤洋却跨步走进店里“店里明明还有这么多客人，你却说要打烊？”说着一屁股坐在了苏九娘心爱的木桌旁“再说了，本大侠今日不是来饮酒的！”
　　苏九娘觉得好笑，只想看看这泼皮还能有什么花招，只好撩撩耳边的碎发，把陆鹤洋搭在她木桌上的腿打掉，好笑又好气的说“哟~陆公子您不喝酒来我这儿酒楼干嘛？怎么着？终于要来清帐了？”
　　陆鹤洋却只是“啪”一声抖开他的水墨折扇，边摇边笑起来“哈哈哈哈哈，那倒不是。本大侠只是觉得老板娘您长的着实动人，想坐这儿仔细端详一番老板娘您罢了。怎么？现在酒楼，看美人儿也要收银子了？”陆鹤洋挑挑眉。
　　店里刚还在偷听的小二客人们，闻言皆噤若寒蝉，饶有兴味的看着苏九娘该怎么接。
　　不料苏九娘竟径直坐在了陆鹤洋对面“看美人儿当然不收钱，公子您若是想看，就看个够罢。老娘今天奉陪到底！”说着还拍了一下桌沿，仿佛她不是要给陆鹤洋看，而是要和他一决高下。
　　两人面面相觑，苏九娘看着看着，心生无趣，倒真仔细端详一番起了陆鹤洋。
　　店外的光自他白月光般的衣角漫上颈部，嘴角，鼻尖，落在他纤长的睫毛和清明的眉目上，眼前的尘埃像极了山岚雾霭。
　　苏九娘发现对面那人也一动不动的盯着自己的眉间，慌忙间敛眉低首藏匿着不知名的情绪。
　　苏九娘觉得心中有什么东西意欲喷薄而出，这时门外响起了声音，苏九娘急忙定了定心，对陆鹤洋抱歉的笑笑“陆公子抱歉了，小店来人了，可能暂时不能让你盯着看了。”
　　说着急忙逃离了现场。
　　苏九娘觉得，自己疯了。
　　她刚注视着陆鹤洋的眸子，脑海中竟然映出的是他抱着孩子，哄孩子睡觉的样子。
　　眉眼温柔，鬓发微软，眼角眉梢都是风情，怀里轻轻搂着一小团，身后的桂花树鹅黄满地，残月星天，雾气缭绕，他柔声对她说“你看你看，她睡着了~”
　　苏九娘猛地脸红，觉得气血冲天。
　　她第一次觉得，长得好看真的为所欲为。
　　因为她已经在心底默默原谅他赊的那些账了。

　　【四】

　　“老板娘！！！你这肉怎么都是馊的？！”一名壮汉冲正在算账的苏九娘吼着
　　苏九娘忍无可忍抬起头，“老娘已经给你换了第七盘了！老娘的肉一点问题也没有！你他妈要是来找茬的，趁早给老娘滚蛋！”她眉目间皆是泼辣蛮横。
　　那壮汉可不满意了“你知道自己在跟谁说话吗？只要爷愿意！你这小小一方醉今朝，我都能给你拆咯！”说着，那壮汉撸了撸袖子，像是真的要动手了似的。
　　只是他下句话还未说出，陆鹤洋便着一袭黑衣，束着红色发带，手里握着他那宝贝扇子，缓缓踱步而入。
　　他眸色中是隐不住的微微愠色，他厉声到“这醉今朝是我陆鹤洋的地盘，常三儿，你还想在这儿撒野？”
　　常三忽然就笑了起来“哪儿来的毛头小子，哈哈哈，你的地盘？谁的地盘你一试就知。”说着便一掌推向陆鹤洋。
　　陆鹤洋打开折扇，风轻云淡的说“现在的人…都这么主动的吗？”
　　话音未落，那折扇便从他手中脱开，冲向常三的眉心，刹那间，常三被这一扇击飞，随着清脆的一声木头散落的声音，常三血流满面倒在一堆木头间，不省人事。
　　常三的小伙计们赶紧恭恭敬敬的给苏九娘还清了钱，拖着常三跑了。

　　【五】

　　“啊啊啊！！！老娘的桌子啊！！！”苏九娘扑通一声跪在那堆废木头之间，把那木料一根一根的捡起搂在怀里。满脸委屈，泪珠在眼眶里打转“老娘的梨花木啊啊啊！！！贵死了！！！”
　　哭着哭着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猛地一回头，对上陆鹤洋美滋滋求表扬的表情，苏九娘立刻怒火中烧，冲那人骂“陆鹤洋！都怪你！赔我的梨花木！你一天天的，赊账也就算了，竟然还打坏了我的桌子！！！赔钱！”
　　陆鹤洋分明是被这突如其来的责骂骂愣了，良久才开口“老板娘，你就通融一下嘛，你也知道我…”
　　“囊中羞涩？”苏九娘接过话来，接着又冷笑一声“呵，呸！你这泼皮！自去岁中秋，你在我这里赊了多少账了？还好意思说你囊中羞涩？”
　　陆鹤洋收起折扇，像是要与她理论似的，叉起腰来“老板娘，你这可就太不近人情了，我是为了帮你赶走那些好事之徒才打坏你的桌子的，区区梨花木罢了…”
　　苏九儿眼睛瞪得像铜铃般，声音又高了两个八度“区区梨花木？好啊！小兔崽子！老娘今天非得收拾你不可！！！”
　　这不，醉今朝又闹腾起来了。

　　【七】

　　又是一年开始，炮竹喧天，车水马龙。醉今朝又如往常般熙熙攘攘，来拜年的人更是不少。
　　“老板娘新年好啊！”
　　“新年好啊唐老板！”苏九娘从账簿中抬起头来，眼角带笑的问好。
　　“哟~这不是陆大侠吗？陆大侠新年好啊！”
　　陆鹤洋瘫倒在桌子上，有气无力的应着“新年…好…”
　　“陆大侠怎的到醉今朝来当差啊？”
　　“是啊。”苏九娘和陆鹤洋异口同声，只是一个元气满满，另一个则…
　　苏九娘看了眼趴在桌子上的陆鹤洋，冲唐老板到“某人欠了我太多钱，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还不起钱，唯有卖身到我这里了。”
　　苏九娘眉眼弯弯，娇俏又可爱的笑笑，转过头对身后的陆鹤洋说。
　　“而且卖了一辈子呢，你说是吧，陆大侠？”
　　料峭的寒意在苏九娘故作无知的俏皮下，不知不觉，竟柔软了几分。

　　【end】

　　后来，听说江湖上一个豪爽仗义喜欢游山玩水到处赊账的大侠不怎么活跃了，原来是某家酒楼掌柜替他还了在外的债务，报酬就是他卖身给某个酒家整整九十九年……

　　【番外】
　　关于520
　　“九儿，我今天要和我的江湖兄弟们一聚，不回来吃饭了。”陆鹤洋在酒楼下大声喊叫。
　　苏九娘揉着还隐隐作痛的腰，支起半个身子，冲楼下吼“滚吧！”
　　苏九娘一整天都不高兴。
　　老胡看出来了，唐昕看出来了，就连来清帐的常三也看出来了。
　　原因很简单。
　　5月20号陆鹤洋 抛下她一个人去和一群男的出去逍遥自在了！！！
　　一群男的！！！！
　　苏九娘觉得自己气急攻心可能都要当场昏厥了，可人家陆大侠背着他的剑，摇着他的折扇。一大早哼着小曲儿就屁颠屁颠的走了。
　　苏九娘开始后悔买他了，就应该让他清了账然后滚蛋！
　　这下好，自己也搭进去了！
　　苏九娘看着渐晚的夜色，揉着累了一天的小腿，在心里暗暗骂着陆鹤洋狼心狗肺负心汉不要脸苟男人…
　　正骂着，从窗子飞进了一个人影，苏九娘立马就怒了！揪着那人的耳朵就骂
　　“陆鹤洋我给你留的门你是看不见是不是？！你下次再敢走窗户试试！！！我他妈把皮都给你剥了你信不信？！还有你下次再敢喝成这样回来我就把你扔到死人堆里去，你就自生自灭吧！”骂着转身去给他倒温解酒汤。
　　陆鹤洋听见苏九娘骂他，突然就傻笑起来，抱住苏九娘的腰，哼哼唧唧起来。
　　大概是什么“九儿你好凶啊”“九儿你怎么像母老虎一样”“九儿你不要凶我了嘛”还有其中含糊不清的“九二我心悦你”
　　苏九儿想把他扔给野狗的心突然就软了半截，听他嘟囔
　　“我步步都回头，山是故人眸，柳是纤纤手，遇你之后步步都难走。” 陆鹤洋抱着她的手又收紧了一点“九儿我心悦你！我超级超级超级心悦你！”
　　说着就从怀里掏东西，一件一件，他嘟嘟囔囔的
　　“这是我给你买的胭脂，耳坠，簪子，步摇，手镯…”都是些大红大紫的过气款式，俗气的不行！
　　但他的眼睛突然闪烁起来，从怀里掏出一张帕子，一层又一层“还有！梨花木的扇子！”
　　随即他又委屈的低下头“对不起啊九儿…等我有钱了…我就买一个梨花木的桌子赔给你，不！一百个！”
　　苏九儿看着眼前人心上人，眼眶竟微微的泛起了点红。
　　抚着他的头“我真是栽你手里了”
　　一夜芙蓉暖帐共春宵。
　　第二天清晨，苏九娘扶着腰，更加确信，他绝对是被这泼皮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