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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   苏衍极有经验的推算了一番,猜测这厮怕就是在破坟那天,才与自己同时醒过来的。

      按说这种身体情况可完全不适合长途跋涉……这人该是有多执着,竟然敢一身濒死的伤,又带着三脚猫的三个徒弟,直接来龙蛇混杂的南疆找人,也不怕死路上么。

      低头看着这张异常清俊苍白的脸,也不知是因为伤势严重,还是经年累月的习惯使然,他淡墨扫就的长眉始终蹙着,双眸紧紧阖在一起,好好的一张俊雅面孔,硬是撑出了几分黯然的愁闷。

      苏衍想抬手去抚一抚,手指却停顿在那清隽的眉目上方。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瞬间也仿若沧海桑田,苏衍神色变幻,几番莫名,最终却将手收回,叹了口气。

      那么这伤又该怎么办呢?

      苏衍又伸手想去触一触,最终竟也无处落手,只好再次收回来。那些青青紫紫上面,竟然还有一层黑气笼罩。

      魔气侵体,这是魔修伤人的典型标志,同样也是普通修士轻易不敢去招惹魔修的原因。

      一旦沾染,就如同跗骨之蛆,轻则有损修为,重则终其一生再不能问鼎天道,不生生脱层皮都是摆脱不了的。

      前三次,苏衍都是靠自己还算深厚的修为,日复一日的去消化掉这魔气,哪次没个三十四年的也好不了。

      可这次……

      苏衍思索片刻,决定先帮他一把。

      他沉下心,闭目去感受着完全陌生的身体,努力平息经脉中极其霸道刚猛的真元,两炷香之后,直到感觉已经掌握的差不多,苏衍才将手尽量柔缓的贴在顾行渊伤痕累累的胸膛之上,将平和下来的真元打进去。

      外来的真元进入肺腑,对于顾行渊现在这具伤痕累累的身体来讲是件十分痛苦的事情。虽然苏衍已经尽量轻柔,可脆弱的筋脉依旧不停的痉挛着。

      昏迷中的顾行渊,俊秀的眉紧紧蹙起,细密的汗珠顺着额头滚落,苍白的脸颊一点血色都没有,反而隐隐泛着黑。

      苏衍将真元在他体内运行一周,再回到自己这里时,带出了一部分魔气。

      可杯水车薪,大面积的伤口依旧有黑雾流转,只能看出薄了那么一丁点而已。

      看来哪怕有他帮助,这伤一时半会儿也好不了的。

      没有多一会儿,顾行渊就睁开了眼。

      苏衍沉声提醒:“调息,切勿胡思乱动。”

      胸口一团熨帖让顾行渊第一时间舒了这么多日子以来的第一口气,可然后第二时间回过神来后,他又有点接受不了。

      尤其是,一抬头就见着曾经属于自己的脸晃在眼前,一低头又看见了现在属于自己的身体光溜溜的……

      光溜溜的?疗伤扒什么衣服?

      “够了。”他不知好歹的运气挥开苏衍的手,声音发哑:“我衣服呢?”

      苏衍敛了敛神,只短短的一瞬间,狭长的眼再一睁开,里面刚刚的进退维谷和近乎挣扎的小心翼翼统统消失不见,只有一派吊儿郎当的清朗。

      苏衍:“刚要给你上药,就脱了。”

      顾行渊强忍着身上钻心疼痛,坐了起来,隐忍道:“上药……那药呢?”

      苏衍哈哈笑了句:“没办法,扒了之后才想起来身上没带啊。”

      顾行渊:“……”

      “而且也没钱去买了,一般的药也没办法治你打出来的伤。”

      苏衍将散了一地的衣服捡过来,挨个给他递了过去,一边递还一边如和蔼老奶奶劝戒孙儿的语气劝了句:“你现在需平心静气,这样的身体状况可不宜再动心火了啊。”

      苏衍见他脸色有沉下来的征兆,又补了句:“更何况你现在还打不过我。”

      顾行渊:“……”
      顾行渊几乎要怀疑他是不是在故意气他了!

      修真之人讲究清欲寡欢,越是心如止水无欲无求方才得道,魔修则不,执念越深才把持得住自我,坚持本心才能不被心魔反噬。

      所以这么多年来,就跟苏衍的不长进一样,顾行渊的脾气与心火也从未克制过。在随遇而安这件事情上,他远没有苏衍来的自然而然。

      当顾行渊手脚不便费劲巴拉的穿好衣服后,一抬头却见苏衍竟然还有心情坐在桌边旁若无人的吃吃喝喝,克制不住的心火险些又要让他呕血。

      苏衍招了下手:“过来吃点东西,给你要了粥。”

      顾行渊紧蹙着眉,一双寒眸冷若冰霜,仿佛含着十万利刃,漠然盯着他,一句话不说都能让人一眼就看出来,此人心中一定在琢磨着,怎么将面前的人弄死,才比较能诠释“残忍”一词。

      可最后,他倚着床头没动。

      依着顾行渊以往的尿性,他一定想到就做到了,甚至还会加倍去做。

      但苏衍说的没错,现在他确实拿他没办法。

      苏衍也不强求,见他不来,就自己吃。饿了两三天早就空了五脏六腑,当下只得抓紧时间填上,也不知道日后如果能将魂魄换回来,还有没有机会让他再饱饱吃上一顿。

      吃饱喝足,苏衍这才搬了椅子,往床边一放,一掀衣袍,大咧咧的坐了下来。

      顾行渊看着面前这人,衣衫不整洁灰头土脸简直毫无仪态可言,用力忍了忍,方才克制得住不去踹他的椅子。

      两人自下午见面鸡飞狗跳的到现在,终于有机会坐下谈一谈,分别说了一下自己的看法。

      首先达成一致的是:不是夺舍。

      所谓夺舍,有夺有舍,断不会你夺我,我夺你,这样的公平公正。

      但除了夺舍这一说法,两个见多识广得加起来几乎能涵盖魔灵两修的人,谁也没听说过还有什么诡异功法,竟能让人交换魂魄交换的这么毫无征兆、无迹可寻。

      夜色融融,更深露重,窗外梆子响过三轮,二人相顾无言。他们将几乎所有能试的方法都试了个遍。

      全都行不通。

      苏衍将手伸过去道:“只能强制换魂了,那是你的专长,试试。”

      顾行渊眸色沉了沉,道:“你确定?”

      苏衍撸了撸袖子:“不然也没别的办法不是么?先试了再说。”

      所谓换魂术,顾名思义,短时间内交换魂魄,却不是无偿,属于魔道的一种。

      如果过于强大的魂魄与弱小魂魄交换,弱小的一方就有可能神魂俱灭,用好了能有奇效,用不好就和夺舍其实也没什么区别。

      元神与魂魄无论对于魔修还是灵修而言,都是仙道根本,除非迫不得已,谁也不愿意让自己的魂魄,冒着险去别人身体走一遭,会发生怎样的事情,实在难测。

      顾行渊抬手捞过苏衍的胳膊,指甲在食指上一划,沾着血飞快的在他小臂上勾出一个繁复的符咒。

      红光一闪,那符咒瞬间没入肌肤之内。

      紧接着,他又在自己胳膊上画上同样的符咒,但大概是有些贫血,第一次竟然由于伤口干涸,符咒画到一半便难以为继,化成了一抹血雾直接散了。

      顾行渊“啧”了一声,又重新划了个口子,重画了一遍。

      他最后取了苏衍和自己的一屡头发,指尖微一用力,两屡头发缠绕着并作一屡。而就在这时,两道红光在二人身上一闪即逝。

      静默的室内,蜡烛“噼啪”的响了一下,烛火混着血色红光,将两张各有风采的俊脸映的颇显诡异,而那头发骤然燃烧,化为灰烬。

      片刻后,室内归于一片寂静,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大概依旧如同在照镜子,看到的仍然是自己。

      没起作用,为什么?

      顾行渊皱着眉想,这没道理的,先不说他二人身魂本就是反的,哪怕是老老实实,各自待在自己的躯体里,也该能交换了。

      苏衍看着对面的顾行渊,只见他神色萎靡病态,却又带了几分像是要吃人一样阴沉,眉头挑了挑:“是画错了吗?”

      顾行渊默不作声,他又重新取了二人的头发,这次没再画什么符咒,而是用了另一种比较粗暴的手法——他直接并指成刃,在苏衍的手心划了道血痕,又在自己手上也划了一道,两手相握捏了个诀。

      可这次竟然连光都没闪,缠绕在一起的头发安安静静躺在指尖,一点反应都没有了。

      顾行渊一颗心狠狠沉了下去,他甩甩被划得乱七八糟的手,对苏衍道:“你来。”

      苏衍指了指自己:“我?”他愣了一下,思绪似乎先飘忽了一瞬,才生硬的回答道:“我不会。”

      顾行渊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扯了下嘴角:“你不会?那我的换魂术,又是谁教的?”

      苏衍微微垂下眼帘,静默片刻才道:“这么多年,早忘光了。”

      他将染血的手心在衣服上擦了擦,仿若毫无痛觉般握了握拳,低笑一声:“再说,你都用着无效,我自然也不用再试了,不是吗?”

      顾行渊盯了他半晌,倒也没再说什么。

      可是该怎么办呢?

      不是夺舍,换魂术无用。

      灵魂明明分别在非原配的躯体里,却契合得天衣无缝,丝毫不能动摇。

      邪门了!

      苏衍向后一靠,问道:“那天我没气儿了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连你也……”他想了想,才挑了个合适的字眼:“……假死了?”

      顾行渊脸色冷了下来,有些不堪回首的皱了皱眉,道:“我回南疆的时候,从剑上掉了下来。”

      苏衍惊讶的抬起头。

      顾行渊怒道:“你看什么!”

      苏衍将头偏向一边,掩唇:“没什么。”

      没什么你笑个屁!

      顾行渊疲惫的揉了揉额角:“当时御剑突然没了意识,再醒了就在墟余山了,所以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冷笑一声,脸上带了点残忍神色:“我要知道是怎么回事,你还能活着坐在这里?”

      苏衍:“……”

      他心里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想:是啊,早就得被弄死了,反正也不只这一次两次。

      正想到这里,苏衍突然一怔。

      这个“死”字在心里走了一遭,他忙抓着顾行渊的袖子问:“对了,我的剑?”

      “剑?”

      “对,剑呢?”

      “……掉了,大概在那三个废物手里。”顾行渊见他神色不对,立刻沉声问道:“此剑有问题?”

      苏衍沉吟着摇摇头道:“那倒是没有,就是突然想起来,咱们没钱了,连把剑都没有,该去当点什么呢?你也没带钱吧,我刚刚都翻过了。”

      顾行渊:“……”

      这么多年了,他第一次对自己产生了一种深深的怀疑,他究竟是报以怎么样的心态,能恨这种人这么多年,吃屎了么?

      二人匆匆离开了客栈,不知道苏衍突然火急火燎的要去找那三个小徒弟,究竟是想要那把剑,还是想要点钱,出于各种原因,顾行渊都得跟着他。

      这小城不大,大概是位于南疆边界,近来又十分不太平的缘故,家家户户门扉紧关。

      静谧夜空,月色如练,空荡荡的街道上只有他们二人。

      碰到苏衍的时候,他们师徒也是刚到,所以顾行渊也不清楚那三个现在会在哪儿落脚。

      但以那三个的脾性来看,找不到他们师尊的前提下,想必会十分无措,不是还留在这座城里,就是一路往南找了。

      一路上,他们一边找人,一边简单的商议了一下,决定暂时先维持现状,不能暴露这个消息。

      毕竟对于更多人来说,打着除魔卫道的名义,顾行渊都是要杀之而后快的目标,若被人得知是这种情况,不要说他自己,就连苏衍也跑不了。

      再者,顾行渊绝对不敢把自己的身体,交到苏衍这样一颗心仿佛粗制滥造出来的人手里,他实在不敢想象,两个人如果死了其中一个会如何。

      天色渐亮,苏衍和顾行渊将这小城翻了个遍也没能找到那三个孩子。

      路边小店陆续开了门,苏衍在顾行渊几乎要杀人的目光下,才去挑了身合适的衣服,顺便将自己洗了洗,再出来的时候黑衣罩身,丰神俊朗,比起之前起码像个人了。

      苏衍则觉得洗这么干净不太妥当,他偷偷问道:“你就不怕别人认出你是谁,以为你诈尸么?”

      顾行渊斜睨他一眼。

      他脸色依旧不是很好,柔弱的像个端方雅正的白面书生,语气却是极冷的道:“那也好过别人认出我是谁,却瞧见我在要饭。”

      苏衍咧咧嘴,对了,差点忘了,此人记仇。

      一路行至边界,再往前一步便是南疆的疆土了,如果说严衡他们三人没有掉头回墟余山,那么就很有可能已经到过这里。

      苏衍看着远处茫茫苍野,瘴气笼罩,脸色不禁沉了沉。

      他觉得,如果那三个死孩子如果真是为了找他,而不知深浅的闯了进去,那可真是热闹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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