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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3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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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因里希的身体好得很快,不过考虑到他的伤势,几天后我们还是得到了伤假的通知,他被放了整整三个月的假,等他身体稍微好转后就能调回柏林的参谋部。
“我真不想回参谋部。”他知道后叹了口气。
“为什么?”我问道,有些不解,还真有人宁愿留在前线吃苦也不想回到安稳的后方吗?
“和参谋部里那些老家伙打交道真要命的。”他抱怨道,“固执的德意志老古董。”
后来我们无可避免地聊起了海因里希受伤的经历,维尔纳印象深刻,兴冲冲地告诉我是让人头痛的哈尔科夫的游击队干的“好事”。
“我们在路上遇到了伏击,是东侧一带的游击队,非常可恶,欺负农民还要偷袭士兵。”海因里希躺在床上,曲着手将后脑枕在了胳膊上,侧着脸看向窗外,好像对维尔纳絮絮叨叨的抱怨漠不关心。
我看了一眼海因里希,想到了玛利亚,又看了一眼仍在喋喋不休的维尔纳,“你们是住在东侧的农村吗?”
“之前是这样的,”维尔纳思索了一下,“我们在十月就几乎要攻进莫斯科了,但是因为冬天来的太快了,后方的补给跟不上来,我们只能向南撤军。”
“原来是这样。”我喃喃道。
“古德里安将军不顾元首的命令,执意撤军,为此元首还大发雷霆。可我们……”维尔纳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海因里希打断了。
“我饿了。维尔纳,去帮我烤点土豆来。”良久,海因里希将放在窗外的目光收了回来,发话打断了维尔纳。
维尔纳闻言,面露难色,挠了挠头,无奈道,“可是长官,我去哪里给你找土豆去?”
“去后勤部,那里的人肥得像猪,快去。”
维尔纳立马站直了腿,行了个军礼,“是!长官!”然后可怜的小维尔纳就被海因里希打发走了。
我看着维尔纳战战兢兢的模样,笑了出来,“你少为难他了。”
“我想清静清静,他在我身边应该也憋坏了。”海因里希挑了挑眉,眼带笑意。
“你的部下们都说你是个闷葫芦吧。”我问道,坐到了他身边。
他很放松的样子,神情都充满了愉悦,再也找不到一丝丝生人勿进的疏离感,“不,他们都很怕我。”
“冷面长官,是不讨人喜。”我说。
“不,是又怕我又敬我。”
“你什么时候这么自恋了?”我皱眉打趣问道,他随之笑了起来。
“你住在乌克兰农村的时候,是否见过一个姑娘,金色的头发,脸上有雀斑。”我双手交叉附身趴在床头,唇际靠近他的耳畔,他蓝色的眼近在咫尺,在阳光下他唇上细小的浅色绒毛都清晰可见。再靠近一点,我就能吻上他柔软的唇,但我只是伸出手指,轻轻的,轻轻的触碰了一下他干燥的下唇。他的吐息喷薄在我青葱般的指上,缓慢悠扬,抬眉看上他的双眼,目光相遇结成亘古不变的月光。那双满是诚挚和爱意的眼啊,就是这双妖冶的眼,骗了无数人的,他斯文俊美的皮囊下藏着深不可测的城府,我害怕成为下一个西尔维娅。
“见过。”他点点头,又笑了起来,“有太多金发长雀斑的乌克兰灰姑娘,你说哪一个”
门在这时被推开,玛利亚捧着托盘站在门口,看到我和海因里希亲密的样子,面上露出几分窘迫,“我打扰到你们了吗。”
“没有。”我答道,却没有起身的意思。
玛利亚将药放在了门口的柜子上就离去了。
而海因里希则眯着眼,看着玛利亚离去的背影,喃喃问道,“你是说这个乌克兰金发姑娘吗?”
我回过神来,又看向海因里希,他继续说道,“和她保持距离,夏莉。”他的目光危险得像狮子。
“我先走了。”我低头,不再看向他,起身就要离去。
他没有挽留我。
我穿过长长的走廊,阳光漫过一扇扇窗户,在地上落下光与影的错落,像是一列有序的钢琴键,我一步一步的脚印是否就是上帝的手指,在这一段历史里铺下的奏章。我回头,看一走廊的光和影,光吻过人间,风吹遍山河,忽尔想到,或许对于恋人们的海誓山盟,天神是一笑置之的。
我加快脚步,要回寝室,在楼梯处见到了回来的,维尔纳。他真的带回来了烤土豆,被手里的烤土豆烫到挤眉弄眼,看向我时还不忘打招呼,“你这就要走啦?”
“是的。你不会真的去后勤部找土豆了吧?”
“我去厨房要的土豆,厨房的那几个婆婆可真是没有好脾气,说最近食材总是莫名消失,骂了我好久。”
“或许是有士兵偷吃吧。”我说完就和维尔纳道别了。
我匆匆回到了寝室,见玛利亚并不在,我的目光锁在了她上锁的柜子前。我打量了一下这块锁,小小的一块,锈迹斑斑有些发旧,握在手心还有些沉甸甸。对于这样的锁,根本不需要钥匙,用榔头或者锐器一敲就能破坏了,我拿出准备好的榔头,握在手心,深呼吸。
“好吧。没什么的,玛利亚也不能拿我怎么样,毕竟她是个奇怪的斯拉夫人……”我在心里安慰自己,举起手,蓄力挥下——
“你在做什么?”玛利亚的声音喝住了我。
我的丑行被抓了个正着,手里的榔头里锁头也不过一英寸的距离,我愣在原地,手在那一刹那失去了力量。“哐当”一声,手里的榔头落在了地上。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的行为。
玛利亚有些发怒,她快步走过来推开了我,检查了一下她的挂在抽屉上的锈锁。我被她推得猝不及防,一下子跌坐在地,却不觉得疼,只是脑袋扔有些发昏。一切都变得太快,我涨红了脸,感到十分羞耻。
“你很好奇里面是什么吧?你们这群高高在上的德国人,从来只把我们当做奴隶是吗?”玛利亚气的眼眶发红,额上爆起青筋,我看得出她很愤怒。
她捡起被我掉落在地的榔头,噹——的一声狠狠地敲坏了锁,将抽屉重重的从说桌里推出来,将抽屉里的东西意义抖落出来,里面三三两两的东西散落了一地。有女孩子的梳子,漂亮的珍珠发夹,一些我叫不出名字的小物件,还有几封信件。
在信纸翻飞里,我定睛一看,信纸上赫然写着,“亲爱的爸爸……”
玛利□□绪有些激动,她跪在在地上,用手扒开那些信件,“看吧,这些都是我给我病重的父亲写的信而已。”
“还有这个——”她情绪激动,肩膀抽动着,扒开信封和一地的杂碎,是一块用纸巾包着的食物,里面是两根德式香肠和一大块干硬硬的黑面包,不过都是军队的口粮,“这些是我偷的,你可以去告发我了!去啊!去告发我啊!”她摇头晃脑,漂亮的金发因为她的动作乱了套,她的吼叫声有些嘶声力竭,音调越来越高,越来越急促。
最后她跪坐在地上,呼吸还急促着,她的五官因为愤怒而拧巴到一起,她已经在崩溃的边缘。我可以猜到她下一秒就会大哭起来,她整理了一下头发,很粗鲁的用手将散落的头发捋回脑后。然后她捂住了脸,抽泣起来。
我也倒在地上,从未见过这幅场面的我,被吓了一跳,委顿在地的我,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开口安慰。我看着抽泣的玛利亚,心里十分不好受,像是把人逼上了绝境,之前的疑惑和猜忌全部被我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抱歉,我只是……”我伸出手,想要抚抚她的背给他安慰,她却连忙将我的手打开。
“我战前是个助产士,所以来这里工作不过是为了讨口饭吃,顺便给我父亲捎点吃的罢了。”她松开捂住脸的手,因为委屈她的脸涨得通红,泪痕脏了她那张颇为秀丽的脸,“”没想到你们这群德国人只不过是把我们当成奴隶罢了。”
“抱歉。”好像除了道歉,我也不说不出什么别的了。
她深呼吸,张着嘴,在努力的平复情绪,她的胸膛也随着她的动作起伏。她的目光没有看我,不知看向何处,有些空洞。
“抱歉,我有些……控制不了我自己。”良久,她用手背擦了擦泪痕,语气里还带着哭腔。
“该说抱歉的是我。”我不好意思地说。
“你能先离开一下吗?我想一个人静一静。”她抬起眼,看着我,漂亮的眼睛泛着泪光,蓝色的眼睛里满是委屈和哀伤。在阳光下,她神秘又圣洁,我头一次觉得这个农村女孩有端庄和大气的美。
“好。”我连忙起身,逃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