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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曲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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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斜着眼睛,打量脏东西一样打量着婠婠,看得婠婠想把他眼珠子给他抠正。
“动手。”他朝婠婠点点下巴,身后四个武人闻声飞动,把婠婠压制住了。那男人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玉瓶,凑近了要来喂婠婠。
娘的!二话不说要杀人灭口啊!
婠婠可劲儿挣扎,按她脑袋的的人便掏出一道符拍到她额头上,然后更加用力地按紧她!
玉瓶里的药丸倒进了嘴里,足足三颗,用婠婠辛苦做工挣来的好酒送服。
甩了玉瓶,那男人阴笑一声,凑近了道:“小野鬼,教你个乖。下次少巴着你不该碰的人!”
婠婠胃里灼灼一片,整个人开始发热。
男人欣赏着她毒发的样子,还在念:“捡一条命多不容易啊,干嘛得往皇家凑!帝姬是何等高贵的人物,你这种东西也敢想?落得个不得善终魂飞魄散。”
“嗤——”婠婠抱着脑袋一声鬼笑。
男人不满,“你笑什么?”
火热的气息从喉管鼻腔一齐呼出,好像还有股锈腥味,浑身细密又不知具体来处的疼痛叫人恐惧。
引以为傲的敏锐嗅觉迟钝了……婠婠伸出一只手,缓缓摸了摸鼻子。
那男人冷眼看着她,还倒了杯酒,给她浇在头上。冷声道:“管你是哪里来的孤魂野鬼,今儿我就让你死在这里。明日帝姬高高兴兴大婚,日后稳稳当当坐上那个位,谁也碍不着她。”
婠婠神智已经昏了一层,她在疼痛的间隙里喘息,“就为了那段流言?还是为了我这个野鬼的灵魂。竟然惊动了……呼,”她喘了口气,笑声亲昵,“皇后娘娘?还是皇帝陛下?”
“你一个脏东西能被娘娘赐死,是你前世修来的福分。”男人眼皮也不抬,说话间倒像是自言自语。“储君身边可以有能人,异士,却绝不能留下小鬼。”
他一挥手,几个武人放开婠婠,女孩子的身子立刻疼得蜷起,口中发出哀哀的低泣。然而这几个人都是铁石心肠,毫不松动,甚至还在周围烧起了符纸。
婠婠眼睛已经花了,只能隐隐看到周围亮起的火光。疼痛如影随形,深入骨髓,却在过了一个阀点后变得麻木起来。再度死亡,她努力放平身子,又吃力地抹开脸上的发丝,深深呼吸。
也是死过一回的人了呀,这一回不要死得太难看了。
“我多爱,这世间,大好河山——”
“爱世人,缤纷年岁茶酒笑谈——”
她甚至轻轻唱着戏,面上带了一抹无奈的浅笑。
然后一抹黑血从她的嘴角涌出来,越涌越多,越涌越凶,染过她火红裙子和银色裹边,淌过余烬尚温的地面,包裹她枯萎的脸颊。
她的眼睛终于失去了光彩,轻轻合上。
她死在明光元年秋。
男人瞧着她咽了气,从怀里掏出一副血红色的符咒,烧化了,把符灰落进她口里。出了院子,几人又四下埋了东西,然后把中间的一小间屋子泼透了酒,丢了火折子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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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姬的婚礼很盛大,婚礼上那顶龙凤冠更是成为一场极致的象征,见证了女帝半生辉煌的起点。
她的夫婿是天下间一等一的出色男子,三分亲情三分挚友意,杂糅上四分敬重和爱惜,足够携手一生。
她继承了父亲的基业,又不动声色地收拾了母亲所有的爪牙。与志同道合的夫君和好友,下属,一起守护和改变这个国家。只是最开始的那个,懒懒散散地说要帮她的姑娘,彻底消失在她的世界里。就像是一场梦,什么痕迹也没给她留下。
长乐有时候会做梦。
梦里老师明帮暗压,让她在朝堂处处掣肘。齐晟设了局,把流光之死栽赃到母亲头上,百里策因此与老师,与世家,联手打压她。
后来父母病重,她被逼着去和亲,临走前,她踩着宗亲的血把昭王兄推上了太子之位。
梦里的风雪真是冷啊,她醒来时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随即,枕边人感受到她的动作,把她搂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
她抬头去看,那人分明还在睡梦中,无意识地安抚她的动作却如此温柔。
……好吧,原谅你。
原谅你在梦里误会我,逼我和亲,让我一个人死在北方。
长乐把脸埋进他的胸膛,蓦然又想起那个俏生生的小娘子。
小娘子啊,帮她先发制人,帮她走上一条煌煌大道,却在她成婚的前一天,被她的母亲,打着为她好的名字,烧死在家中。甚至困于这段血缘,她不能为她血债血偿。
大庆有三宝,首推天越春不老。莺啼柳浪,鹭穿云霄,百年春风过廊桥。
次数阴山公子笑,如月在云,如梅在雪,如春秋大梦,把人醉倒。
三夸终南风水妙,仙人回头仙翁笑,游此河山三百里,散落仙音千年传。
长乐寻空去了趟终南山,山上有座道观,据传当年仙翁喜爱此地山水环绕,福运绵长,于此讲法设观,发源了道教。
长乐在山上寻了那位被称为“人瑞”的老道长,求他算一算婠婠如今怎么样。
道长随意瞅了她一眼,顿时一脸惊奇。“你这命不对啊……”
“轰——”话音未落,青天白日,晴空打下了一个霹雳,像是在警告天机不可泄露。
老道长撇撇嘴,没说话了。他惊奇地围着长乐看了几圈,又自顾自地掐算,看起来很有几分忘我。
“道长,不知道我那位朋友如今可好?您替我算算?”
“哦……哦,好。”道长回了神,瞅了瞅天,斟酌着捻须述道,“来有来路,归有归路。你不必忧心,她如今好得很。”
“好,那我便放心了。”
长乐松了一口气,心头包袱放下了,她脸上的笑意也真实了很多。下山后一策马,准备这一路巡游回去。
这是一个晴朗的午后,天地清明,万物有光。
这是属于她的明光年。
丈夫无能,女子何辜?这是她丈夫对她的承诺。
素虽不才,但愿还天地以清明,还百姓以人和,誓要河山于此,否极泰来!这是她对自己,对天下的承诺。
“驾——”随着喊声,白马带着主人飞驰过青山,她背影坚毅,一如多年前带着白马军踏破敌营时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