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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离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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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黄昏的时候,婠婠坐到愿意院子里,摆弄着那副露水红颜,她想了许久,最后一饮而尽。
饮完,她看见丹青坐在枝头。于是赶紧把嘴角擦擦,笑容灿烂地招呼:“师父好久不见!可有想念徒儿啊!”
风里薄荷凉凉地香。
瓷瓶脱手,飞到丹青手里,她嗅了嗅,问道:“你活腻了?”
“我活够了。”
“师父,把这十年寿命还给他吧,徒儿把自己赔给你。”
“师父你不要这么嫌弃地看着我……徒弟是你自己挑的,你得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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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一旦有了决断,就会活得很松快。
婠婠再没回去明月楼。
忘忧阁里新招了个打酒娘子,白嫩嫩俏生生地,一说话就笑得眉眼弯弯,特别甜。
老酒客看得欢喜,问忘忧掌柜这闺女是哪儿寻来的?娘子翻了个白眼,“天上掉下来的!”
“哈哈哈……”酒客都笑起来。也有人喊:“怎的不往我家掉一个!家里就缺一个宝贝闺女!”
忘忧娘子咧咧嘴,冷笑着斜了他们一眼,“掉个闺女比你们能喝,天天来我这儿给闺女打酒?”
“哎哟……那,那还是算了吧。”酒客把自己的酒壶了。婠婠在柜台后面嘻嘻笑着看他们,得空就摸了个小杯子给自己倒上,美滋滋地享受了一口。
真香啊~~不愧是能传到后世五百年的名酒~~好喝~~
“丫头,厨房里忙不开,你去帮忙弄碟下酒菜。”忘忧娘子喊她,婠婠应了声“好嘞”,放下杯子哒哒哒地往后厨跑了。
忘忧阁的生意一贯的好,又逢重阳将至,更是火爆。卖酒倒茶,切肉炒菜,哪儿忙不过来哪儿就叫一声婠婠,她都笑眯眯地过去。
晚上打烊以后忘忧娘子给她装了壶酒叫她带走,她美滋滋地应了,汗津津的小脸上还黏着几缕发丝。
“何必呢?”娘子问她。
婠婠笑了笑,抬抬手,“忘忧娘子亲手酿的好酒,往京城外那可是价值千金,我不过来帮一天工就能赚一壶,这可是占了大便宜。”
她装傻,娘子便收敛了心思,朝门外扬了扬下巴,“行了,回去吧。”
“好嘞娘子!我明儿还来啊!”
忘忧哼笑一声。婠婠哼着不成曲的调子,蹭蹭跳跳地走了。
走了没两步,身后又传来一个声音。
她说:“不要怕,这世上,除了生死,没有大事。”
婠婠顿了顿,往后挥挥手,继续蹦跳着回去了。
连着七八天婠婠都在忘忧阁帮工,忙得日子都忘了,只感觉身上的软肉长紧实了。
忙一点好,忙了就没有闲心胡思乱想,也不觉得活着无聊。
忘忧娘子冷眼旁观,也随着她去,年轻人,等过了这阵儿就好了。眼看着天要黑了,忘忧娘子拍拍手道,“今日过节,咱们早点儿关门,大家都回去团聚团聚。”
“好!”大伙儿高兴地应了。只有婠婠迷茫了片刻,蓦然醒悟。“今天重阳啊?”
哎呀呀,忙起来的日子太充实,她给忘了。
刚入夜的天越城,仿佛是一片新的天地。婠婠最近早出晚归,今天才发现夜里有灯会,灯火如长龙,穿过了她途径的全部街道。
越京的夜很美,尤其是在有灯会的时候。又逢圣旨特降,要与民同乐,解了今宵夜禁。百姓便欢天喜地,携家出游,歌舞画坊,商楼客贩,更是彻夜不收。
婠婠一个人上了房顶,高悬的明月仿佛玉盘,虽然斑驳,却美不胜收。穹顶是静谧绝美的墨蓝色,繁星如明珠宝石,洒满天空。
愈是深夜,月儿愈是明亮。它把天空照成银蓝色,依旧美丽,却带了一股凛然神圣的味道,仿佛是另一个传说中的世界。漫天的星子被月光压住光彩,只在天际闪烁,淡淡几许流云,被风吹得飘散。
天越城气候湿润,素来风似水波柔。清风欲语还休,拂得情丝颤抖,拂动酒意封喉。
婠婠放下酒杯,对着天空发呆。眼睛一眨,一眨,从明月到寒星,目光往下落,落至脚下这片人间。远方夜色里模糊了山川,只有几星灯火。细细的河流发着光,若隐若现在山川里。
倘若天上的繁星是明珠千斛,那地上的灯火就是万粒金沙,点点璀璨的金红色,拼凑出万家灯火,温暖又热闹,看不到尽头。
最清晰不过的是脚下这条街。你看那稚儿骑在父亲肩上,阿娘搂着娇娇,多温馨;你看那小摊小贩卖着南来北往的稀奇古怪,多好玩;你再看那追逐的欢笑的男女老少,多鲜活!这才是人间,这才是人……
她是一抹游魂。
红尘的确热闹。
可她融入不了。
她静静抱着檐角,闭上了眼。柔风还是轻拂着,吹开了额前发丝,吹散了女儿心事,温柔妥帖地伴她入睡。
一直到后来繁华初寂,游人渐少的时候。
花百年提着一盏花灯,与闻昭从楼下走过,两人背对着明月楼,没有看见婠婠,言笑晏晏地归去了。
清词与诗泠亲昵地并肩过来,两人一路都在斗嘴,主要是清词在不停地挑衅姐姐,诗泠不大理她。路过明月楼时两人抬头望了望,夸赞灯笼的样式好看。
长乐在静室里独坐许久,到月上中天时,推门走了出来。那时风铃恰好被吹响,她抬头去看,只见灯火氤氲出一片暖黄,月光,却唯肯镀上一片清冷。
铜铃叮叮作响,清脆动听,脚步声亦然。随着声声远去,檐角露出了铜铃模糊的剪影。
长乐派了季璎过来。季璎见婠婠不在家,便去了明月楼,明月楼没人,她便想回去。只是回去时回头看了一眼,忽然发现屋檐的形状不太对……这才发现了婠婠,把她搬回房间。
翌日醒来时婠婠浑身都疼,头是被风吹得疼,身上是被房顶和瓦片硌得疼。用完饭她又回床上瘫着,蓦然看到枕畔有一封请帖。
婠婠下巴抵着枕头,下意识把脑袋转了一面,眼神变化半天,又转了回来。大红的请柬,烫金的花纹,成双的一对姓名。
她觉得自己又失去一个人了。
再一次天暗天亮之后,就是长乐的婚礼,满城喜气洋洋,都在等待这场盛事。
忙得人仰马翻的礼部和宫内各局也已经安排好方方面面,史无前例的一顶龙凤冠被红绸藏住了华光,等着主人装戴。
婠婠选了半天,选好了染甲的花样,现在在屋里挑明日的裙子。她试了试一套红色裹银边的新衣,穿起来妖冶又有几分可爱,深得她心。
试穿还没脱下来,寂静的屋子里就忽然响起了敲门声。婠婠手一顿,问:“谁?”
没有人答话。
隔着门缝,传来了一点复杂的香味和冷冷的,像铁器的味道。
一段刀从门缝伸进来,往下一劈,哐当一声门闩就断裂散落了。
婠婠手在背后摸到了旧衣服里,把毒摸出来,藏进了琵琶袖。一脸戒备地看着门口。
为首进来一个一身玄衣的男人,嘴边噙着一抹叫人发冷的假笑。背上微拱,脸上却神气得很,细长眼瞥了婠婠一眼,牙缝里抠出来几个字:“月婠婠?”
男人身后跟了好几个人进来,个个眼露精光,都是练家子。
婠婠心头寻摸了几番,猜到了他们身份,但没猜到谁派的人。而且……这群人功夫高,她动手放毒的时候,他们能把她杀死一百遍了。
婠婠眨了眨眼,收回手。
“阁下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