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世卷》书千秋

37、百岁无忧

　　婠婠离开明山继续西游，其时已在五月下旬。

　　六月，访鹿山，寻白鹿，游号称人间白玉京的天水城。于城外平谷中救一重伤侠客，初窥武林风波。

　　下旬，登无望山，高山莽莽，终年飞雪，山顶有极寒之湖，湖中冰半水半，有鱼，肉剔透，观之唯骨刺游曳。鱼肉甘甜嫩滑，宜生食，无腥味，烹汤则骨肉尽化。

　　月初，传信回天越，将沿途风光概述纸上，兼报平安，随信寄回一箱她搜罗的好看好玩的小玩意儿。随后出蜀，上草原。

　　然而进草原前，婠婠非常倒霉地发现，她钱袋被偷了。

　　能不被她发现，估摸着是个习武之人。堂堂一个习武之人，盯着她一个弱女子偷，实在是无耻。幸好她早有防范，钱袋里缝了个毒虫，腰带里缝了药粉。挂在她腰上时毒虫被药粉熏着醒不来，离开了的话……哼哼。那袋子钱就算医药费了！

　　作为一个行走在外又会使毒的人，婠婠全身上下都藏了东西，甚至抹完面脂还会捂着鼻子在脖子上扑一层药粉。若是哪天她不幸落入魔爪被人轻薄，那人往她脖子上一亲……呵，强力迷药入口即化越激动药效越快哦！

　　钱袋丢了，还有袖子里藏了银票，狡兔三窟，不怕偷。婠婠取出藏在袖口的两张银票，对镜改了改妆面，去钱庄兑了银子。

　　另一边，侠客问好友：“你确定这是她的钱袋？”

　　“肯定是！我还特意打听了，她的房钱只交到了明早，中午交不上银子，下午就得流落街头。到时候你英雄救美的机会就来了！”

　　“可是，我还是觉得……”侠客拧着眉，表情很是不自在。好友拍拍他的肩膀，取笑道：“放心吧，这点小手段，就当是让她见识江湖险恶。况且对喜欢的小娘子耍点儿小小伎俩，这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以后你们成亲后回想起来，这就是夫妻情趣啊。”

　　“咳咳……”侠客咳了咳，耳朵红红地转过头，到底没有反驳了。

　　然后第二天清晨，侠客急匆匆地把全身红肿发痒还手脚无力的好友送进了医馆，由于这毒看起来过于凶猛，他完全不敢离开半步。

　　婠婠全然不知这搭子事，独自离开。

　　七月，骄阳似火。人来人往的渡口错杂着各种各样的声音和人情，来去匆匆的离与归，起与沉，人生际遇的奇妙和差异都展露在这里。

　　婠婠从船上下来，付了钱，饶有兴味地看了看四周。栈道前是一片柳岸，岸边有人在同背着包袱的年轻人说话，满脸泪痕，手上攥紧了一枝柳条；也有人在同头发花白的老人说话，涕泪满襟，接过他陈旧的包裹，相扶离去。

　　婠婠注意到，无论男女，无论衣着和妆容是浓或淡，当地人看起来都显得非常清新鲜活，外地人一落地，就显出不同。

　　她没去草原，反而绕道往南行来了百岁城。盖闻百岁城里有个南家，代代行医，却在这一代出了个奇葩，是个女子，在医道上走了偏路，专为人整刀易容，改头换面。

　　如此奇人异事，当然值得来此一观。婠婠生怕来晚了，这位奇人就没了。

　　客栈的伙计在门口迎客，一见婠婠四处打量的模样，圆脸上便笑开了花。

　　“娘子远道而来，可要洗洗风尘，用些饭菜？我们鸿运客栈有干净舒适的厢房，热水时时都有，客栈里的大厨更是不输那些酒楼！娘子住进来，必然宾至如归舒舒服服！”

　　婠婠看了看，门口倒是热热闹闹进去不断，便进去了。

　　百岁城是个颇具浪漫色彩的地方，从这座的名字里就可见一斑。

　　许你百岁无忧，伴我千年风流。

　　传说有一年，人间天灾地祸不断，天帝之子曜受命下凡救灾除恶。曜到人间后结交了几个人族的男女，同他们一起四处调查取证，在一年内不仅平定了灾情，还除去了祸首。

　　事情既成，帝子便要回天上去。一起救灾的少女成碧对曜一片痴心，两次对曜表明心迹，曜两次拒绝。待帝子飞天之时，少女哭喊追赶，泣泪如血，再求人世百年。帝子感于其赤诚，愿留人间，与少女共度凡人的一生。而他们生活的地方，便被命名为——百岁城。

　　百岁城可能是大庆对男女关系最为宽容的一个城池，也是最温柔美丽的一座城。从服饰妆容到风景建筑，从民间传说到文明历史。

　　此刻，婠婠坐在客栈大堂里。耳边能听到许多奇奇怪怪的语言和话题，但最明显的是点击的伙计。跑堂的伙计都是本地人，说的是官话，但是咬字发音都带着一股子腔调，怪好听的。

　　小二哥斟茶的时候看她一个人吃饭，从柜台上拿了个喜气洋洋的泥捏猪崽给她放对面。

　　百岁城的茶饭精致，赏心悦目，口味清爽，除了每一份的分量稍少，别的都没毛病。他们的饭前必备糕点，给婠婠上了一份指头长短粗细的玉白软糕，还有翠绿裹着白霜的球状点心，甜而不腻，香滑可口。饭后必用茶饮，果茶花茶清茶茶汤都有，伙计上了一份颇受好评的茶汤，用果子和花瓣熬出一碗，黄绿色汤水带些花瓣果粒在碗底，香香甜甜，蜂蜜都不必添。

　　从这顿饭来看，婠婠觉得百岁城的人活得真精致，充满仙气。

　　在客栈里歇了一下午，晚上的时候婠婠出门了。

　　百岁城的宵禁是全大庆最晚的，在子时。虽无灯会，但夜里的酒楼店铺都会挂上灯笼，灯笼也是有趣，花状的，猴状的，长长像跟柱子的，像婠婠这种第一次来的人，看个灯都能看得津津有味。

　　灯外的人更是精彩，有少年少女一起出门的，许是怕羞，脸上都戴着面具。也有夫妻，牵着手拎着一盆花，相依在摊子间闲逛。最厉害的是个道长，仙风道骨地坐角落里，身后一片漆黑，唯有头顶一轮明月，分外皎洁。

　　婠婠看了看天上的月亮，又看看他身后的月亮，震惊片刻，走近了观察。这才发现，这道长不知用什么东西遮了那片光，只留了一个圆状的孔洞，这才仿出了明月。奇思妙想，令人佩服。

　　“这位善人，可要算上一卦啊？”老道长捋了捋山羊须问。

　　婠婠怀疑这个明月就是道长用来吸引眼球，趁机揽客的。她笑笑：“谢谢道长好意，小女近来无事，不算卦。”

　　“哦……”道长慢吞吞应了声。他看着街上来往的人流，半晌又道，“我观善人身上，有我道门清气啊。”

　　“许是在明山上住的半个月，沾染了些清气。”

　　道长听了点点头，在他算命的桌子下摸摸索索，摸出一张符纸，夜色里，他不知在哪儿沾了墨，在纸上画了一个长符，然后叠起来，举向婠婠方向。“我与善人有缘，这符赠与善人。”

　　“……”这道长强买强卖的手法有点高明。

　　婠婠假笑：“道长，我身上已经有一道平安符。不便再……”

　　道长老神在在地看一眼她腰间的位置，道：“无碍，不冲突。”

　　……这就没法了。婠婠接过平安符，感觉这符纸比之前见过的符纸都要光滑几分，心里更是觉得靠不住。不过东西都收了，她便笑着道谢，一边道谢一边还放了粒银子在桌上。

　　道长愣了一下，笑了，摆手说不必。婠婠把银子放在桌面中间，转身离去。

　　老道长在后头偷笑，心里赞叹师叔眼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