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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坦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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婠婠不擅长安慰人,她当了几十年野鬼,早将自己从人这个族群里踢了出来。
帝姬殿下的指间还缠着她的头发,她不合时宜地想起自己当年做鬼时可以收缩自如的长发,可以轻易地勒断手臂粗的树木。呆了半晌,婠婠目光越过白嫩的手指投向帝姬雪白的侧脸。
那张脸上眉目如画,却层层冷固凝冰,不知是心头涌动着什么思绪,她表情有点悲怆,但又并不软弱。
然后眨眼间,她便笑意盈盈地抬起眼,态度温和可亲不见一丝沉重。她问道:“你想不想当个富贵闲人。家财万贯无灾无难,一生逍遥自在,以后,还有大庆最尊贵的人来当你的靠山。”
“我当然乐意。只是我知道的并不多,天灾人祸,能臣将士,一无所知,就连殿下你身边的人我都认不全。一个无用之人,哪值得殿下费心?”婠婠道,“我还是有这点自知之明的。”
“你能多记起一点是一点,记不得也没关系,当个令牌立在我面前,让我时时警惕。”长乐松开了手,两人先后起身。假山上有长长的开花的藤蔓覆盖着,花瓣粘了在裙角,婠婠低头拍落。再抬头,长乐不知从何处拿出了一封红笺,上面印着桃花灼灼。
长乐神情很是平静:“今秋我跟百里将军成婚,旨意这几天就会降下,到时候你也来宫里喝喜酒。这帖子,算是婚前一次小聚,办在公主府里,你若有空便来吧。”
婠婠愣了一瞬,接过帖子,对着红火的桃花欣赏了两眼,笑道,“要成亲了?挺好。那我先走了,宴会上相见,再贺你的大喜。”
“好。”长乐颔首。婠婠一笑,提着裙子跳下假山,跑了。
一直跑到了月亮门外,宫女在此处守着,见她便默默行礼。婠婠回头看,长乐还立在假山上,面容已经模糊看不清晰,但身姿却比男儿还有气势。婠婠心中叹息,怕是这个朋友做不下去了,默默转身离去。
城中无事两三日。
这两三日婠婠过得糊里糊涂,马马虎虎。不得不说,闲得久了,日子已经过得有些乏味。
在天越城中最热闹繁华的街道上,婠婠找了个临街的茶座坐下,打量来来往往的俗世众生,猜测行色匆匆背后的故事。
很巧地,她看到人流里男子打扮的季璎郡主,郡主眼睛发亮地跟在一个少年人身后往另一条街走,两人走走拦拦几次三番,最后进了百媚楼!如此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啊,婠婠深深为古人的大胆所折服,然后压制住了自己蠢蠢欲动的脚步。
她还没逛过青楼呢,想想还真有点儿想去。
事情极凑巧,转天她在别家酒庄的新酒聚赏上喝醉,就被另一座青楼——千寻色的楼主拎走了。
这一天午后,城中发生了大事。一道圣旨,搅乱了满城风雨。
婠婠在小楼上睡得很沉,一直睡到晚风拂柳而来,夕照透纱而过,她才在阵阵晚钟声中缓缓醒来。
这是个气息极其陌生的地方,不过她睡得十分舒适。身上正搭着软滑无比的一条薄被,婠婠在上头蹭了蹭,恋恋不舍地打了个滚儿,然后床上下来。
走出内室,就能看到屏风斜后方的栏杆,栏外远望是被晚霞映得耀眼的天越城,近处是高柳小湖,荷叶亭亭。有个青衣的男子背对她立着,右手随意地搁在朱栏上,那只手好看到让婠婠忍不住握了握自己的手,又偷偷背到身后。
歪着头,她像个少女一样天真可爱地拉拉那人的袖子问道:“哥哥,这是哪儿啊?”
哥哥回头笑笑,温温和和地答道:“窑子啊。”
……???我好像出现幻听了?
婠婠不敢置信地瞪大眼,那青衣的哥哥手里握着折扇,他用打开的扇面拍拍婠婠的头,笑道:“小娘子今儿喝醉了,路上一头栽进我千寻色,打断了我的好生意。在下特意守在这里,等你醒来赔钱哩。”
千寻色……千寻色啊,不仅是个窑子,还是直接男客。婠婠不敢相信自己会那么龌龊,强硬道:“我喝醉了一般倒头就睡,从来不会自己走的,你莫诓我!”说完还忽然凑近男子嗅了嗅,又嗅一嗅。“这味道好熟悉啊,你同百里策将军会过面?……他为什么会跟男倌见面!”
青衣郎君下意识拉了一下衣袖:“不是,你别乱想……”上次是穿着它见了阿策,难道沾了什么东西?可是上次见面已经是三天前!青衣郎君抚着袖子,一瞬脑中转过数个念头。眼见着婠婠眼里兴味越来越浓,这郎君手上一抖,干脆摇开扇子逼近她,墨青色的扇面衬着他清丽的眉目笑意满盈,也风尘,也动人。
郎君嗓音低沉,道:“小娘子,在我千寻色睡觉,可不能白来白走的。虽然我这儿素不接待女客,但是你睡都睡了……千寻色可没有让客人独寐的道理。”
说话间,他唇间吐出的热气带着一股暧昧潮湿的香扑面而来,扑得婠婠屏住了呼吸。
讲道理,婠婠做人做鬼这么多年,还没有这么靠近过男人……这还是个好看的男人,美色就在嘴边,张口就能尝一尝。婠婠有点儿心动,一颗心砰砰砰地几乎要蹦出来。她心头挣扎,可恨这郎君也不主动,就一直原动作停在空中!
青衣郎君等了她片刻,她既没有像一般小娘子那样红着脸躲开,也没伸手推他打他,只一张脸憋气憋得通红。四目对视,数息之后,郎君又无奈又纳闷儿地退后半步,用扇子抬起婠婠下巴,指挥道,“呼吸。”
我忘记呼吸了吗???婠婠下意识地喘了口气,脑子这才清醒过来。脱口而出问道:“你们,你们还接女客呀?”
“嗤——就你这小模样,还不够让我砸千寻色的招牌!”青衣哥哥他摇着扇子,“这次看在百里策的面儿上顺手帮你一把,女儿家家的,往后少往酒庄这种地方去,也少乱七八糟想些东西。”
“看在百里策的面子上?他面子这么大,千寻色都兜得下?”婠婠疑惑,不过很快又抛开了。她给自己倒了杯茶润口,然后笑眯眯地盯着青衣郎君:“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多少银子能赎身?”
“赎身?嗯……你可能赎不起我。”郎君不赞同地摇头。婠婠仔细问:“要多少?”
郎君他比了两只手指。
“八……千?”
“八千?那得黄金才行。”他千寻色这么大一园子本就值钱,更何况还有他这个楼主,千金难买!
“……”赎不起。婠婠很失落,抿了一口茶,半天咽不下去。青衣郎君本来还言笑晏晏,见她这反应不由吃惊:“你还真想赎我回去?”
“啊……”婠婠认真点头,“面首,男宠,这些词我都只是听过呢,还挺想试试的!”
少顷,千寻色旁边的小院子侧门撵出来了一个女子。青衣郎君一边带她出门一边嫌弃:“谁跟我说的你像流光,肯定是瞎了眼睛。”
门口等了有两辆马车,华盖高顶十分霸气。青衣郎君扫了一眼,却往旁边招手,硬是让一顶普通小轿挤了进来。
他耳语道:“最近危险,少出门,多注意下你身边的陌生人。”说着,他伸手拉开轿帘,示意婠婠上去。
上马车时青衣郎君伸手扶她,隔着衣袖,那双手瘦弱却有力。婠婠拉着袖子问:“哥哥你叫什么呀?”
青衣郎君笑笑,放下了轿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