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归》陌安澜

15、第十四章

　　护国寺戒律森严，寺中的衣食都是自给自足，每日僧侣们都需轮班去田间耕种。田庄旁有一排屋舍，这是护国寺的善堂。这善堂平日会收留那些无家可归的孤儿、老人、流浪汉，遇上灾年便会安顿难民，设粥棚施粥。
　　上次出宫时，姜晏清救下了被人牙子拐卖来的穆宏、穆朗两兄弟。因为不能带他们回宫，所以她让昭云把他们送来护国寺的善堂好好安置。这次来护国寺上香正好顺路去看看他们。
　　护国寺占地颇大，姜晏清带着紫烟和丹蔻慢悠悠的走了半刻钟才走到善堂。
　　一个青年僧侣正领着几个刚入门的弟子加固善堂的房屋。今年的这场初雪下的颇大，若不及时清理，恐怕压塌房屋。这善堂里多是老幼妇孺，干不了这样的粗活重活。一大早，护国寺的住持就吩咐下面的弟子赶紧过来帮忙清理屋顶，以免伤到人，还送来了不少柴火冬衣和棉被让善堂的人用来御寒。
　　姜晏清走进善堂，对着领头的青年道：“慧敏大师。”
　　那被称作慧敏的青年气质温和面带福相，尤其一对耳垂格外丰厚。此人正是方丈无止大师的关门弟子，如今护国寺住持慧聪大师的师弟。护国寺作为东黎的国寺经常招待皇室中人，慧敏大师自然一眼就认出眼前这衣饰普通的少女就是晋安公主。
　　他正要施礼，却见姜晏清冲他眨了眨眼又微微摇了摇头。慧敏见状知道姜晏清是不想别人知道她的身份，就双手合十简单回道：“顾施主。”
　　“今年善堂的人多不多，支出可还应付的来。”护国寺虽然不缺香火钱，但是要养善堂那么多人，有时还真是入不敷出。
　　“眼下还好，只是今年比往年还要冷些，再过些日子恐怕善堂的人会越来越多。”
　　“若是钱粮吃紧，你就去顾相府上让顾夫人进宫给我带句话，我来想办法。”
　　“小僧替善堂的百姓谢过施主了。”
　　不远处，几个半大的孩子正在雪地中嬉戏打闹，无忧无虑的样子看得人心生羡慕。姜晏清细细找了一遍，没有见到穆宏和穆朗两兄弟的身影，忙问道：“前些日子我让昭云送来的那两个孩子可还在善堂。”
　　“他们还在，身上的伤已经都好了，只是不喜欢和其他人亲近。”
　　“最近可有人来寻过他们？”姜晏清生怕上次的人牙子还会回来找这兄弟俩的麻烦，还有那个突然出现的袁康不知会不会来。
　　“我前些日子碰巧见到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北燕人来看他们，似乎是想要带他们回北燕。”
　　说着慧敏领姜晏清进了其中一间屋子，这善堂里面摆设简单，一张大通铺上面凌乱的放着被褥和冬衣，旁边还有几张桌子和凳子供人吃饭。
　　此时屋里没有其他人，穆宏正坐在角落里喂弟弟穆朗喝水，似是没看到身后有人进来了。倒是穆朗抬头看见姜晏清进来，伸出小手指着她喊姐姐。
　　穆宏回头看见姜晏清主仆正笑盈盈的看着他有些发懵，他觉得眼前这少女有些眼熟但是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他看着旁边的那个圆脸婢女突然想到一个可能：“姐姐，你是救了我和弟弟的那个姐姐。”
　　他猛地拽过弟弟一起跪下：“多谢姐姐的救命之恩，那日要不是姐姐，我和弟弟就被打死了。”
　　姜晏清快步上前扶起两人：“快起来，你们怎么认出我来的，那日我明明穿的是男装。”
　　穆宏不好意思的笑了：“男人的手帕不会带着香味，也不会那么精致。那时我就猜救我们的是女子，只是没见过姐姐穿女装的样子，刚才险些没有认出来。”
　　没想到穆宏年纪虽小，倒是比同龄人要更加细心聪明。
　　“怎么不出去和他们玩？”
　　穆宏的眼神一下子暗下来，低着头说道：“他们不喜欢我和弟弟。”
　　姜晏清略一想就明白了，穆宏和穆朗是北燕和东黎的混血，放在哪个国家都会受排挤。稚子无辜，两个国家的恩恩怨怨不该由懵懂无知的孩童来承担。
　　“来，姐姐带你们去玩。”姜晏清俯身抱起穆朗，带着他们去了屋后的空地。
　　姜晏清本就是孩子心性，此时已和两个孩子打成一片，你扔我一个雪球，我还你一个更大的。紫烟性情沉稳些，怕她在雪地里玩得太久受寒，还想要劝着点，结果被丹蔻拉下场，也忍不住加入她们了。
　　好像和孩子们在一起的时间过得格外快，姜晏清一扫这些日子的愁绪，终于能开心的大笑出声。她又和两个孩子堆了一个漂亮的大雪人。丹蔻找来两个树枝当手臂，紫烟捡了两个松果当眼睛，几人把雪人打扮的格外可爱。
　　时间已近午时，慧敏大师等在一旁，今日她和太子妃要在护国寺用素斋，现在该回去了不然太子妃找不到她该担心了。
　　她用手帕给穆朗擦擦头上的汗：“姐姐今天得回去了，以后再来陪你们好不好。”
　　穆宏牵着弟弟的手回道：“姐姐说话算话，下次我们带上袁康大哥一起。”
　　“袁康大哥？”姜晏清已经从慧敏那里知道袁康来过，看样子他对这两个孩子也很上心。
　　“是啊，袁康大哥来看过我们，还是要带我们回北燕。”
　　“你们想和他一起回家？”
　　“这里的师傅们很照顾我们，可其他人都讨厌我们，我想带弟弟回家乡去。”
　　“只要你们想好了，是走是留都随你们，但是无论在哪里都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和弟弟。”穆宏重重的点了点头。
　　姜晏清从荷包里拿出一对长命锁给兄弟俩分别戴好，又让紫烟拿了一袋碎银子交给他们。穆宏本来坚持不要，最后还是她说这是借给他们的才勉强收下。
　　韦相一出宫就收到暗卫的信报赶了回来。今日适逢初雪，下朝后皇上留下几位重臣去御湖边上赏雪烹茶，又赐了午膳才放他们回来。
　　他听闻袁康有意离开北原心中边生了杀意，此人深藏不露，在北原时自己还可以牵制一二，若是放虎归山恐怕后患无穷。
　　当初他想借袁康之手搭上北燕这条线，现在目的达成，袁康万万不可再留。待听到贺新回禀说二皇子姜晏恒让他们密切监视就好，不要伤及袁康性命，他心中不由大怒。姜晏恒还是太过心慈手软，自古这条路上都容不得这样的妇人之仁，你死我活的战斗比得就是谁更狠。
　　韦伯昌命贺新亲自带人去追袁康，务必要斩草除根。他知道太多秘密了，绝不能活着离开。到时候把此事推给萧慎，不但不会影响自己和北燕的关系还会让对方更加信任自己。
　　说来北燕几个王子之间斗得你死我活，还想要来东黎分一杯羹，真是不自量力。这些野蛮人整天只会打打杀杀，若不是要向他们借兵牵制萧慎，韦伯昌根本不屑与他们为伍。
　　姜晏清回到主殿时，太子妃已经听完了经书，正要派人去寻她。和两个孩子玩闹了一上午，她的衣服和头发都有些散落。
　　太子妃见了她的模样不觉有些好笑：“都及笄了，怎么还和个孩子似的胡闹，看以后哪家敢娶你。”
　　“他们不敢娶我还不想嫁呢，我要一辈子陪在父亲母亲身边。”姜晏清不理太子妃的打趣，干脆利落的回道。
　　太子妃无奈的摇了摇头：“你不想嫁只怕有人等不及要娶，西征大军可是马上就要回来了。”
　　姜晏清听出太子妃的言外之意，饶是她的性子也不禁脸上发烫。恰好僧人们端了素斋来，她忙借口品尝今天的菜色把刚才的话题带了过去。
　　护国寺的素斋远近闻名，却不是想吃就能吃到的。今日僧人们端上了六菜一汤，清炒菜心，鲜酿豆腐，清汤白菜，凉拌木耳，素烧鹅，八宝菠菜和莼菜汤。
　　平日吃惯了宫里的各种山珍海味，偶尔吃一顿素斋便觉得格外香甜爽口。姜晏清最喜欢那道清汤白菜，往日宫中御厨做这道菜时都是用高汤配上干贝瑶柱等海鲜做汤底，护国寺的汤底却是用玉泉山上的泉水加上野生的菌菇慢慢熬制而成，入口异常的鲜美清香。
　　姜晏清早膳用的不多，又在善堂玩了许久，此时闻到饭香更觉饥肠辘辘，不知不觉间就吃了一大碗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