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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从别后,忆相逢 ...

  •   孙昕唯记得第一次见到林琛的所有细节。
      小时候很多记忆都淡去,甚至消失了,唯独这一段,清晰得可怕。
      那是1999年的7月,她甚至记得那天是6日,天气预报说是高温。他在温度最高的下午两点左右按响了她家的门铃。她去开门。
      他站在她家门口,抱着一卷稿纸。她记得他穿着白色的短袖衬衫,牛仔裤,黄色的头发,脸被晒得略微发红,挂着汗水。
      他说:“请问是孙教授家吗?”
      她转身对里面喊:“爸爸,阿琛来找你了。”
      他那个时候已经出道两年,在内地小有名气,有着许多学生歌迷。而当时不过小学五年级的孙昕唯,恰好就是其中之一。她买过他们的专辑,还央求爸爸走后门帮她要了签名,她知道林琛是她爸爸的学生。
      孙昕唯的爸爸孙浩森是S大建筑系的教授,虽然偶尔会替建筑公司做设计,但大多数时候还是专注于教书育人,在学校里很受学生爱戴。那时,林琛大三,选了孙浩森教授的课,但因为忙着演出,错过了交作业的最后期限,所以即使已经到暑假,还是上门来补交作业。
      林琛坐在沙发上等待孙教授看过他的作业后给出点评,孙昕唯忙着招待他,一会儿倒冰水,一会儿倒冰可乐,又去拿冰淇淋给他。
      林琛说,他记得那天她穿了件乳白色的棉质连衣裙,小小的人儿抱着一盒冰淇淋过来,被冻得吐舌头,又呆又傻,简直就是一只小笨猫。
      她爸爸在看林琛的作业,她坐在地板上,仰头看林琛。她想,等会儿要给许梓恩打电话,跟她说林琛刚刚坐在她家的沙发上,她见到活的林琛了。许梓恩很喜欢很喜欢林琛,一直说长大了要嫁给林琛。当然,以前她还说过要嫁给古天乐、保剑锋、谢霆锋……
      大概是她的眼神太炽热,林琛有点害羞,问她:“你不用写暑假作业吗?”
      她傲娇地表示:“早上写过了,现在是休息时间。”
      她问他:“阿琛,听说你不止会弹吉他,也会弹钢琴?”
      他回答:“会一点点。”
      孙浩森提醒女儿:“唯唯,要叫哥哥。”
      孙昕唯吐舌头,对林琛说:“阿琛……哥哥,我家有一台钢琴,你可以弹一下吗?我好想看你弹钢琴哦!”

      舞台的灯光关闭,悠扬的钢琴声响起。黑暗中,她的思绪也被带回到那个夏天的午后。他坐在钢琴前,十指翻飞。那时的他还带着少年的稚嫩,眼角眉梢都洋溢着青春气息。
      一束灯光打下,终于看清了舞台上弹奏的人。他穿着黑色的衬衫,坐在钢琴前,优雅高冷。她恢复神智,现在已经是2012年,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刚满二十岁的少年,她也不再是那个十几岁的小女孩儿,她不会再有机会那样坐在地板上仰头看他弹钢琴了。她,终究是不可能再牵住他的手了。
      talking的时候,他们聊起初恋。他说:“我的初恋是冰淇淋。甜蜜顺滑的,但吃多了会生病。”
      是吧?会生病吧?会让人难受吧?她知道自己走了之后,他肯定是会难过一阵子的。
      她想到六年级寒假。她得了重感冒,发烧到39度。她爸爸当时正在外地忙着一个工程,她妈妈在欧洲准备时装秀。她记得是家里的阿姨把她送去医院的,等她再醒过来,他就坐在床边,捧着一本书。病房里开着暖气,他脱了外套,只穿了见棕黄色的毛衣。冬天的阳光懒洋洋地洒在他身上,温暖的模样就像她床头的那只□□熊。
      她叫他“阿琛”,她爸爸不在的时候,她就不会叫他“哥哥”。
      他侧头看她,眼神比冬天的阳光要温暖多了。他问她:“还难受吗?”
      当然难受,头疼脑胀,鼻子也不通,呼吸困难,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最难受的是,她这么难受的时候,她爸爸妈妈却都不在身边。幸好他来了,如果他不来,那她要怎么办?
      “难受。我要喝水,还想喝海鲜粥,还想吃披萨。”
      他用食指和中指弹她脑门,说:“水可以喝,海鲜粥跟披萨都不许吃。待会儿我去给你买鸡丝粥,加个卤蛋,不能更多了。”
      他给她倒了水喂她喝,然后出去给她买粥。她躺在病床上,可以透过窗户看到他。她叫他,他从一楼向她挥手。那个时候的他,就跟现在一样,是她的视线范围内最闪耀的存在,被光芒笼罩。不一样的是,那个时候虽然他也跟现在一样离她很远,但她知道,他很快又会回到她身边来。现在,再也不可能了……
      吉他手赵睿铉远远看到她,不敢确定。毕竟六七年没见了,他有点认不出她来。不着痕迹地走到贝斯手曾域珩身边,小声跟他说:“A2区4排中间的位置,你去看看是不是。”
      曾域珩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还是朝A2区走过去,在人群里四下探寻,很快了解了赵睿铉的意思。虽然六七年没见,她已经从少女变成女士,但毕竟认识那么多年,她那个时候又三天两头地往他们练团室跑,他们还是能够在人群中认出她的。
      下台换装,赵睿铉走到曾域珩身边,跟他耳语,“要告诉阿琛吗?”
      曾域珩略思考了几秒,点头,“说吧,他这几年这德行,不就是还惦记着她嘛。”
      林琛正在喝水,连唱了十几首歌,声带已经有点吃不消了。到底年纪摆在那里,再也不可能像前几年那样了。
      曾域珩跟赵睿铉走过去,问他:“怎么样,还能唱吗?”
      他挑眉,傲娇地表示:“当然。”
      赵睿铉没跟平时那样调侃他,走近一步,拍了下他的肩膀,说:“待会儿去A2看看。”
      他不明所以。
      登台,这一part是温暖深情风。他边唱边往A2走,人群里一眼找到她的本事还没丢,不知道该骄傲还是懊恼。
      她头发变长了,烫卷了,看起来很有女人味。皮肤变白了,不过她本来就不黑。好像也长高了一些,在人群里很醒目。她瘦了,瘦了很多,脸上的婴儿肥消失得无影无踪。她长大了……
      她站在人群里,跟周围的人一起挥舞着荧光棒,跟着他唱。
      “现在呢
      伤口是否已愈合
      只留下记忆的伤疤了
      或许呢
      印记也消失了
      带着我一起消失呢
      ……”
      写下这段歌词的时候,他满心满脑都是她,跟她相关的记忆和对于她的想象交织缠绕,理不清剪不断。这些年都是这样。他没有刻意去记着她,也没有刻意去忘记,放任内心的后果就是不断地让她出现,那些印记反而随着时间愈发的深刻。所谓“刻骨铭心”大抵就是这样。
      他盯着她,她跟他一起唱着这段他想着她写下的歌词,唱着他对她的想念,唱着他交付给她的心。她脸上的神色,即使隔得很远,他也能够看清。对于她,他从来都是一眼望到心的。她是有所动容的,她是不是也在想着他,是不是偶尔也会想象他这几年的日子,是不是也跟他一样,清楚地记得分别的时日?她,是不是,也跟他一样,想念着他?
      孙昕唯不知道舞台上的那个人已经看到了自己,她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四年前的平安夜,那是她到美国后的第三个平安夜,依旧还是很想他。想他是她在美国的日常,只是在逢年过节的时候,这种想念愈发强烈。上网去搜索关于他的消息,她幸运的地方在于,她想念的那个人是公众人物,她可以透过网络了解到他的动态。
      “The COOL主唱阿琛深夜携神秘女返家,彻夜未出”、“The COOL主唱金屋藏娇”、“The COOL主唱与神秘女同居已久”……
      铺天盖地的新闻,像洪水猛兽般将她吞噬。
      那天,她妈妈邀请她一起去参加圣诞party,她的同学们也同样对她发出了邀请。然而,她哪里也不想去。她想回去,回到中国,回到S城,回到他身边。她想冲到他面前问他,“你真的跟别人谈恋爱了吗?你真的爱上别人了吗?”
      纵使是她自己选择了离开,是她先放弃了这段感情,是她先抛弃了他。可是,她也不能接受他爱上别人。她曾经也想过,林琛会爱上别人,会跟别人结婚生子。可当这一天真的来临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这是一件多么痛彻心扉的事。这些新闻、照片,像是一把把锋利的刀,剜着她的心。即便是这样,也没能把他从她心里剜去,他在她心里是那样的根深蒂固,缠绕着整颗心脏,除非把心都丢掉,否则永远也忘不掉他。
      她当然没有真的回国。那天晚上,她一个人在家里,看着他们演唱会的视频,大声跟着他唱,把家里的酒喝了个七七八八。
      在美国定居后,她跟她妈妈的日子都不好过。她常常失眠或者做噩梦,她妈妈可能比她更严重。她半夜醒来时,她妈妈不是在彻夜赶稿,就是一个人在客厅喝酒。这些年,她妈妈身边不乏追求者,但到底没有一个人能有资格在这样的深夜陪在她妈妈身边。她偶尔想他想得厉害,也会偷偷拿一些酒来喝。酒精,大概是唯一可以在她思念成狂时稍加安抚的东西了。
      2008年的平安夜,她喝得烂醉。那天晚上后来发生了什么,她一点印象也没有。只记得醒来的时候已经洗过澡,换了睡衣躺在床上,大概是她妈妈回来见她太过污染环境,所以给她收拾了一下。她觉得自己应该有说些什么,毕竟酒后不说些压抑在心里的话,都对不起那些酒精。但她妈妈的态度却跟平时没什么两样,没责怪她也没体贴她,只是叫她以后少喝点酒。
      也许是因为这是唯一一次看到他跟别的女人站在一起,所以特别难过。哦不对,还有一次,在刚刚认识的时候,他的大学同学。据说那个女生对他很有好感,以前高中的时候就一直到他们学校找他,后来一个大学,攻势就更加猛烈了。而且好像他也挺喜欢对方,只差一个契机,戳破那层纸了。但是,因为孙昕唯的出现,他们中间的那层纸始终没有戳破。所以,孙昕唯成了林琛的初恋。在他快三十岁时才有的初恋。
      他那么喜欢她,喜欢到愿意等她长大,喜欢到在等待她长大的过程中不接触任何一个女性。他怎么会喜欢上别人呢?
      孙昕唯想不通,怎么也想不通。
      但她又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他就是爱上了别人。也许再过不久,他会成为那个人的丈夫,跟她组织一个家庭。而她,只不过是他记忆里的一粒尘埃,弹指即去。
      这么多年,在想念他的时候,总会伴随着这样的想象,然后愈发的难过。
      她惨然一笑,也许他的女友,也可能已经是他的太太了,也在这人群中,骄傲而甜蜜地看着丈夫在舞台上演出。林太太,那是她此生最大的梦想,而终究只不过是幻想。
      “阿琛!”
      她大声喊他的名字。眼泪终于决堤。
      林琛心头一紧,她的这声呼唤,熟悉而陌生。这几年里,多少次午夜梦回,都伴随着这声呼唤。又有多少个幻想里,出现过这声呼唤。他想象过无数次的场景,终于在现实上演,毫无征兆,让他措手不及,却又惊喜万分。
      那个时候,她总喜欢叫他“阿琛”。
      “阿琛”,她只要唤一声,他就会垂头看她,然后她咧嘴笑,说:“嘿嘿,我就是叫叫你。”
      有一次,她上体育课把脚扭了,给他打电话。他去学校接她,背她去坐车。她趴在他背上,在他耳边叫“阿琛”。
      他问她:“怎么了?”
      她紧了紧抱着他脖子的手,说:“没怎么。”然后把头靠在他肩膀上,嘴唇掠过他的皮肤,温热柔软。
      这是他第一次发现自己对她异样的情愫。在那一刻,他像被电击了一样,浑身酥麻。可那时,她不过13岁,才刚上初一。
      他曾经也试图忽视对她的这份心思,甚至跟别的女生约会牵手。可谁也不能让他有那种电击的感觉,谁也不能让他在她叫“阿琛”时不去看她。她早已成了他心头的朱砂痣,去不掉,遮不住。
      她高兴时语调轻快的“阿琛”,她生气时噘嘴吐出的“阿琛”,她难过时有气无力的“阿琛”……每一句都牵扯着他的情绪。即便是现在,在这几万人里,在几万声的“阿琛”里,她的呼唤也依然直击他的心脏。
      林琛想冲下去,想紧紧抱住她,想狠狠地亲她,想看看他的小姑娘,想问问她这几年好不好,想问她有没有想他,想问她要不要回到他身边……他有很多事情想做,有很多问题想问。可终究是不能,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除了这舞台到观众席的距离,还有四千五百五十九天的时间。
      演唱会在歌迷的不舍中结束,台上台下,都是满满的不舍。结束前,他说“下次见面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歌迷们因为这句话动情落泪,而刚才已经泪流满面的人,心里更是酸楚。距离上次见面已经快七年,距离下次见面,不知道又会是几年。
      歌迷陆陆续续离开,孙昕唯在座位坐了很久,眼看着人去楼空,这种落寞,是她这些年来习惯的滋味。这些年,她总是孤独的。即使一直跟妈妈生活在一起,即使她也结识了一些朋友,即使她从来不缺少追求者,她也还是觉得孤独。有一句话叫“有你的地方就是家”,那么对她来说就是“没你的地方哪里都算不得家”。
      这次回来,她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想做什么。她只是想回来,从去到美国就一直想要回来,成了一种执念。没有目的,只是想回来。如今,最想做的事情已经做了,接下来要做些什么,她完全没有头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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