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邪] 星河》熙姑娘

1、第 1 章

　　Chapter 1

　　张起灵第一次见到吴邪的那天，天气并不是很好。

　　吴邪是被院长捡回来的。他父母是谁，为什么丢了他，这些大家一概不知情。从长相上来看，这孩子应该属于很受欢迎的类型，但院长却没有即刻给这个新来的孩子安排学习，而是让他住在了张起灵的房间，并叮嘱所有人都不要随便去打扰。

　　张起灵有点意外，但很快就理解了院长这么做的理由——吴邪“不正常”。

　　第一天两人的相处完全不愉快。

　　张起灵是个惜字如金的人，从早到晚，能不说话就不说话；吴邪是个不懂得自我表达和理解他人情绪的人，从早到晚都不知道该干什么一样，坐在床沿，两只手绞在一起，不停地搓动，偶尔嘴里念念有词，可完全不能理解。

　　中午有人把饭放在门口的旧式柜子上，等脚步声越来越远直至听不见后，张起灵打开房间门一看，和以往没什么差别的菜式，只是从一份变成了两份。
　　他把饭菜端进来，放在房间里仅有的那张桌子上。

　　“吃饭。”

　　孩子像是受到了惊吓般僵住了，眼角偷偷瞥张起灵的脸，又在撞见他的视线后猛地侧过身，手指绞得更快了，可就是不说话。

　　张起灵很头疼，索性不理会他，自顾自吃完饭，端起自己的盘子打算端回门口的地上，一回头却发现孩子正在瞪着自己，眼里含泪，脸上写满了委屈。

　　十二年来，张起灵单知道女孩子哭是件很头疼很麻烦的事，尽管他可以视而不见赶紧避开。
　　而在未来的二十年里，他却始终为一个男孩子的眼泪所困，像是溺在了一片汪洋，挣不开，避不得，心甘情愿。

　　吴邪哭了，哭得伤心，嗓子哑了仍然没有停。
　　张起灵手足无措地看了五分钟，发觉他真的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终于慌了。
　　他走到吴邪跟前，几度伸出手想要抱住他，又犹豫着往后退了半步。他想起院长把这孩子带回来的时候，只是伸手拍了拍吴邪的肩膀就害他吓得差点跳起来。因此张起灵推断，吴邪应该不喜欢别人碰自己。

　　没等他再有什么动作，吴邪突然叫喊着扑了过来。

　　“啊！！呜呜……”

　　他两手一下子揪住张起灵的衣摆，头狠狠地撞上他的胸膛，力道相当大。张起灵被接二连三的撞击搞得重心不稳，两人双双摔倒在地。

　　“嘶——”

　　背部的疼痛感令他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手臂却不由自主抱住了吴邪，护着他的头部。

　　吴邪似乎根本不知道张起灵的疼痛，他停止了哭闹，一口咬上张起灵的手臂，边用力地咬着边一声声抽泣。

　　张起灵很想打人，也明白这种问题根本不可能用暴力解决。于是他扬起右臂，往吴邪的屁股上狠狠拍了一记。

　　“……”

　　出乎他意料的是，吴邪竟然很快就出奇地安静了下来，牙齿也松开了。

　　张起灵看了眼手臂，一块红得已经隐约发紫的牙印烙在了他左手小臂处，附着某个始作俑者的口水和淡淡的血丝——竟然硬生生咬破了皮肤，这孩子怕不是属狗的吧？

　　他看着吴邪，神色复杂，“饿了？来吃饭。”

　　房间的墙面上挂着一只钟，正好十二点整。

　　吴邪突然从地上爬起来，低声道：“吃饭十二点，吃饭十二点，土豆，土豆，吃饭十二点……”
　　吴邪终于说了句张起灵听得懂的话，可惜完全不是什么有纪念意义的话。

　　“你喜欢土豆？”
　　“土豆，土豆，吃饭，十二点。”

　　张起灵挡住吴邪的视线，两手捧起他的脸，叹了声气道：“你喜不喜欢吃土豆？”

　　“土豆！土豆！”孩子抓着筷子敲碗，眼睛不知道在往哪儿看。

　　张起灵尽量耐着性子问：“对，土豆。明天也想吃吗？”

　　孩子的眼里突然迸发出神采来，咧开了嘴。

　　“想！”

　　“好，吃吧。”张起灵缩回手，淡淡一笑。
　　总算能沟通了。

　　孩子看到他的笑时愣了一下，有点想伸出手摸摸他的嘴角，但很快就被土豆的香味所吸引，专心吃起了饭。

　　看来明天开始得十二点吃午饭了，他心想，还得和院长说要每天都有土豆。

　　好不容易帮吴邪收拾掉他不小心弄到桌上的饭菜，又拽着吴邪替他擦干净嘴，护工阿姨敲门进来了。

　　“哎，小哥你和吴邪小朋友相处得很好嘛！院长还老不放心的非要我过来看看，我一会儿就跟他讲，你们俩相处可好了，完全没有问题。”

　　张起灵不知道护工阿姨是怎么得出他们俩相处得很好的结论的。

　　“阿姨，以后十二点再送饭过来，每天都要土豆谢谢。”
　　“好嘞，记着啦。怎么？小朋友喜欢吃土豆啊？”

　　张起灵见吴邪已经睡下，轻声问道：“嗯。他得的什么病？”

　　“还能是啥，心理疾病呗！听院长说是自闭症吧，好像还有点严重呢。小小年纪的，真可怜，多半就是因为这个病才被家里人抛弃的。”

　　“谢谢，我知道了。”

　　突然要说这么多话，挺累。

　　表现奇怪也好，哭闹也好，打人咬人也好，自闭症被抛弃也好……

　　张起灵第一次觉得如此的烦躁，因为一个几乎无法沟通的男孩。

　　晚饭便顺利了不少，张起灵一直等到七点，吴邪开始嘴里念叨着“七点了吃晚饭了七点了吃晚饭了”，两人才一起坐在桌前开动。
　　晚饭一般是清粥搭榨菜类的东西，吴邪大概并不介意，吃得还算安静。

　　“晚饭你喜欢吃什么？”

　　“……”吴邪傻愣愣望了他一眼，接着目光就开始四处游走。

　　张起灵只好改变策略。

　　“鸡蛋？”
　　“肉馒头？”
　　“花卷？”
　　“咸鸭蛋？”
　　“榨菜？”
　　“只要粥？”

　　一番询问下来，吴邪始终没有再露出中午那会儿两眼发光的表情。张起灵觉得他可能晚饭的确不需要固定菜式，就作罢了。

　　这家福利院因为赞助多，设施还算不错，每间卧室都是两人间，有独立卫生间，洗澡很方便。
　　张起灵洗完澡，吴邪还一动不动站着，注视着墙上贴的东西。那是张起灵从前贴上去的数学公式和一些天体的结构图，吴邪看上去很感兴趣。

　　“洗澡吧。”

　　吴邪没有反应，仿佛听不到张起灵的声音，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张起灵只能走上前，小心揉了揉吴邪的头发。

　　“吴邪，”他用自己最轻柔的语气道，“洗澡了。”

　　吴邪歪着头，盯着张起灵看。

　　张起灵这才发现，他的眼睛很漂亮，眼睫毛一颤一颤的。

　　“以后每晚九点，就是洗澡的时间，好么？”

　　“九点，洗澡澡……”

　　张起灵笑了笑，“对，九点，洗澡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