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茶[101美宣]》湮秋

49、终章（上）

　　“来了来了！”

　　门被打开，一股冷气从里面散出来，驱走了孟美岐身上的热风。程洁棂那张不笑时就格外僵硬冷漠的脸出现在门后，吴宣仪首先喊了一嗓子阿姨好，孟美岐则眼尖的看见她身上那件不知道有多少年历史的围裙，嫌弃道：“我的天啊，妈，我现在得管这围裙叫姐了。”

　　山支被洗的干干净净，抖着白毛从两人的脚边挤进了屋，像一坨雪白的毛球在程洁棂腿上蹭来蹭去。程洁棂怜爱的将她抱进怀里，对孟美岐的吐槽视而不见，伸手接过吴宣仪手里的袋子：“你看看你，来就来了还带什么东西。”

　　两人换上早就准备好的拖鞋说说笑笑的进屋，程洁棂刚想关门，才发现她们身后还有一位。

　　苏州喻上身穿着件焦糖色衬衫，下边配着暖褐色过膝半身裙，脚上是一双精致漂亮又不失大气的小白鞋，板栗色微卷长发散在肩膀两边，皮肤白皙，眼眸深邃，岁月似乎并没有在她身上留下痕迹。没料想到她也会来，措不及防对上视线，程洁棂仿佛穿透几十年的时光，从那双颜色微淡的瞳仁里看见那个站在榕树下笑容明媚的女孩，一时有些发怔。

　　苏州喻眸色沉沉，慢慢抬起手，将手中的纸袋拎在她面前，袖口下滑露出一小段皓白的手腕。她唇上带着淡笑，嗓音清哑：“给你带的礼物。”

　　反应了好一会才回过神，程洁棂在心里吐槽孟美岐为什么不告诉自己这家伙也来，犹豫了一会，还是伸手将那纸袋接过，嘟囔道：“带东西就算了还来什么人啊。”

　　嘴里这么说着，还是从鞋架上又拿了双拖鞋下来。这番别扭的神情与动作全部落入她眼中，苏州喻脸上笑容渐深，弯腰换鞋，因为她的动作而被衬衫勾勒出的腰线纤细匀称。程洁棂的目光在那弧度上扫过一圈，暗道这人生真是太不公平，昔年同样美丽青春的两个女孩子，一个被岁月给予的苦难磨去靓丽，另一个却深得时光宠爱，悠然而过的岁月只将她的不成熟过滤，留下另一种知性美丽。

　　时间确实挺操.蛋的，谁能想到她和这人的孽缘会传到下一代身上。当年苏州喻忽然来找她，告诉了她有关于吴宣仪和自己女儿的事情，她真是被这不可思议的巧合震惊到说不出话来，也着实害怕了很长一段时间，怕这两人会走上她们的老路。苏州喻倒是每天美滋滋乐呵呵的，没有一点担心的样子。

　　程洁棂将纸袋放在桌上，抬眸看了看客厅沙发上正垂眸笑着交谈的两人，心里多了一丝欣慰。走进厨房把提前备好的狗粮拿出来给山支倒了一小盆，见她狼吞虎咽一副即将起飞的快乐模样，忍不住笑道：“这狗看着真喜人，眉眼漂亮。”

　　孟美岐也走过来呼噜呼噜毛，笑道：“当然啦，天天定时定点外出散步，最好的狗粮供着，给她养的油光水滑，你是没见宣仪宠她那个劲。”

　　山支吃起喜欢的食物来丝毫不含糊，一张雪白小脸把狗粮弄到四处都是，吴宣仪也走过来蹲下，把地板上飞溅出来的狗粮一一捡了回去，温声道：“大多都是美岐在照顾。”

　　程洁棂笑了一声：“她不是那么有耐心的人，这狗子要是完全放她手里，到最后连个狗样都没有。”

　　孟美岐不满道：“过分了啊过分了，怎么说山支也是跟我姓的，我多少也会顾着一点的啊，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

　　程洁棂对着她翻了个白眼，摇摇头：“令人发指，不忍多看。”

　　苏州喻的笑声从后面飘过来：“你们母女俩走的是相爱相杀的路子啊。”

　　程洁棂抬头，见她站在餐桌前，低头翻拣着纸袋里的熟食品，似在琢磨应该怎么去做比较好。感受到某一道打量的目光落在脸上，苏州喻抬眸望去，又笑道：“你知不知道，在和别人商谈的时候，是没人敢用这么明显的目光打量我的。”

　　程洁棂不以为意的耸耸肩：“你在我家，准备吃我做的饭，我看看还不行了？”

　　苏州喻垂眸，但笑不语。

　　听见两人对话的孟美岐忍不住看向吴宣仪，她正好也看过来，两人对视一眼，忍不住的笑意流泻。

　　关于这两人的过往，吴宣仪在某一个晚上简略的和她说过。

　　两人从小在同一个小区长大，彼此的家长关系也不错，一起上街买菜谈天唠嗑。谁要是没空看孩子就把孩子往对面家里一扔，自己逍遥自在。后来小区附近出了点事儿，有小孩子在上学途中被人贩子拐走了，那时两家孩子还小，为了安全着想，就让她们每天一起上学放学，由其中一家的家长抽空去接，这一来二去，两人就慢慢熟悉起来了。

　　年龄相仿的女孩有太多话题可以聊，从好看的橡皮圈到甜美的冰淇淋，从繁重的数学作业到隔壁班级的小帅哥，无话不说，无所不谈，在对方家里过夜的时候，两人睡在一个被窝，晚上要聊的更晚。这两人都在彼此的人生占据了不小的位置，一起过周末，一起追剧，一起花痴，形影不离，感情很深。

　　变故，是从其中一方的感情变质开始的。

　　情窦初开时，苏州喻忽然发现自己对班级里流传甚广的帅哥写真失去了兴趣，自己心里有关于爱情的那点不可捉摸的心思，渐渐落在身边那位从小一起长大的女孩身上。她上网搜寻过，知道自己这种情况应该算做“同性恋”，官方解释说，是对相同性别的人产生爱慕心理。苏州喻本身觉得这个词没什么问题，然而和这三个字相关的其他词语就让人不那么舒适了，恶心，变态，不正常，违背天伦。

　　那些词语让人觉得不舒服，苏州喻却并没有反感或害怕的情绪，她只是觉得奇怪，夏天的时候女孩子们穿上长裙或短裤，露出雪白细长的双腿，美得不可方物。下雪的时候脖子上系着红黑相间的格子围巾，只露出一对灵动干净的双眼，还有粉色的发卡干干净净的书包，与娟秀的字体。有的女孩子笑起来温润似水，有的活泼可爱，有的笑意深藏眼底。她觉得女孩子都是很美好的，而任何人都有喜欢美好事物的权利，凭什么她就不可以？

　　当她清楚看到程洁棂眼中的抗拒与纠结，当她好不容易获得的爱情夭折，当那些让人不舒服的词语从自己父母口中吐出，再如利剑一样洞穿自己的心脏时，她意识到，这世界没她想象的那么简单。

　　转学，搬家，矫正，遗忘，工作，自此以后的人生，似乎步步都简单些。

　　偶尔听到那人结婚了的消息，日子过得还很幸福，于是唯一的期望也落下帷幕，她彻底放下过去，选择走上了大部分人都会走上的路，却无法欺骗自己的本性，选择了形婚，和某个男人没有感情的在一起，没有莫名其妙的责任要负，没有让人生厌的人际关系要处，事业有成，婚姻美满，她在所有人眼中的幸福人生里兀自煎熬空虚，疲惫又轻松。

　　她爱的坦坦荡荡，却没想到会是这么一个结果。

　　多年后再回顾往昔，妈妈告诉她，幸亏你那个时候早早回头，没犯下错误。

　　她却是猛然心痛，就要流下泪来，轻声回答：“她不是错误，是我无奈错过的后半生幸福。”

　　那么多的遗憾，若现在能够弥补，也是一桩美事，然而最终结果会是怎样，谁都不能强求。

　　程洁棂站起身，走到冰箱前，将上午买的菜挑挑拣拣，嘴里念叨着：“晚上就不吃那么腻的东西了，做一盘酸菜鱼，一份可乐鸡翅，在有两三份素菜，可以吧。”

　　听到程洁棂的话，吴宣仪也站起身：“阿姨，我来帮忙。”

　　“不了不了，我们两个人就够了，你们平时上班怪辛苦的，好不容易周末就休息休息吧。”程洁棂摇头，手指点了点孟美岐：“多陪陪这臭妮子吧，前两天还在电话里跟我吐槽你忙于工作都不理她了，像个怨妇一样。”

　　孟美岐不赞同这话，上前两步抱着吴宣仪的胳膊，在她耳边轻声说：“别听我妈瞎说，我才没有做怨妇。”

　　温热的气息在耳朵尖上流窜，密集的神经元传送着麻痒的信号，吴宣仪下意识缩了缩脖子，雪白的颈侧染上绯红：“这两天确实有些忙，辛苦你了。”

　　程洁棂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转过目光盯着苏州喻：“做饭了，过来帮忙。”

　　苏州喻好笑道：“我平时也要上班，可不轻松，怎么使唤我就那么得劲。”

　　程洁棂充耳不闻：“不帮忙算，没的你吃。”

　　苏州喻无奈摇头，也跟进了厨房，为了避免油烟飘入客厅，顺手带上了门。

　　孟美岐拉着吴宣仪在沙发上坐下，没个样子的瘫了进去。眼睛看着依然脊背挺直，乖乖巧巧坐着的吴宣仪，起了坏心思，伸手拉住她柔滑细嫩的小臂，往自己怀里带：“累不累呀，天天绷着，躺下休息会。”

　　吴宣仪下意识看了眼厨房的方向，耳尖粉红：“习惯了。”说着，身体也随着孟美岐的动作放松下来，挨着她躺下。

　　孟美岐像是想起了什么，猛然坐起身，转了转眼珠似在思索。吴宣仪也慢慢坐了起来，拎起茶几上的茶壶倒了杯水，递到孟美岐手中：“渴了吧，喝点水。”

　　下意识接过水杯，抿了一口，孟美岐抬眸望了望吴宣仪的神色，眸中有显而易见的欲言又止。

　　吴宣仪唇角多了些笑意：“有什么话要问不如直接说，对我不需要有那么多犹豫。”

　　心里一暖，孟美岐放下水杯，清了清嗓子，说：“你真的不介意前几天我和周哲南一起去吃饭吗？”

　　虽然偷偷向程洁棂控诉了这段时间吴宣仪工作的忙碌，但其实自己也因为一个十分重要的项目忙的脚不沾地，所以只得推辞当年的班长盛情邀请的同学聚会，向相熟的朋友们一一赔礼道歉后，在通讯录里看到了久久没有联系过的周哲南。想到多年以前一个有些冷的晚上，周哲南体贴的举动和话语让她放下心底的介意，获得了直面吴宣仪的力量。所以在她心里，是一直欠着他一句感谢与道歉的。

　　拨通了电话，首先撞进耳膜的是孩童稚嫩的呼喊，一道有些急躁的女声由远及近，似乎将孩子抱进了怀中，嘴里念叨着什么。似是低头看了一眼，奇异于孩子抓着的手机竟是正在通话的界面，下意识念出了那个名字，美岐。

　　“老公，这是谁啊。”

　　为了避免误会，孟美岐快速说明了自己的身份：“你好，我是周哲南的高中同学，从前的班长说要举行同学聚会，我没法去，就给以前要好的朋友们都打了电话。”

　　“哦...”女人发出了然的长音：“我把电话给他。”

　　“谁呀，非要找我，这被子快铺好了，等我回来继续，”拿过电话，周哲南看了一眼通话界面，方才还带着些许烦躁的声音沉静下来。回头看了眼正抱着孩子，眸子里带着探究意味的女人，歉意的笑了笑，走上阳台，将手机贴在耳边，轻声道：“美岐？怎么忽然找我。”

　　昔年里干净纯粹的少年嗓音里不可避免的染上了沧桑，然而尾音的结束方式还是熟悉的感觉，孟美岐说不出现在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将自己打电话的目的重复一遍，意外得知了他们一家人现在正在外面旅游，而旅游的地方正好就是她和吴宣仪所在的北城，于是就顺便约了一顿饭，然而把电话挂了孟美岐才反应过来，自己并没有和吴宣仪商量。

　　一起吃饭的时候，得知了几年前他家里人催的厉害，就赶紧要了孩子，结果两个没有经验的人都手忙脚乱，连尿布都换不好，家里压力挺大的，老婆也很辛苦，好在最近两年生活又逐渐好起来了，总算轻松些。孟美岐向他表示了自己真心的想法，那些没来得及说出的感谢和道歉，都在周哲南无所谓的挥手中翻篇，临走前，周哲南又说，你身上有不为人知的好，不要妄自菲薄，爱你想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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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苦茶到这一章就算是彻底完结了，这絮絮叨叨说了许多，交代了每一个人的后续发展，但不管怎么修改都有很多不满意的地方，写不出心里的结局。
纵使还有许多不好的地方，还是希望大家观文愉快。
此章BGM：今天雷雨北风4-5级——丁芙妮/不靠谱组合
为了过审，删掉了一小段，可能有不连贯的地方，不影响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