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茶[101美宣]》湮秋

37、我

　　或许是孟美岐眸中的痛色太过于明显，或许是吴宣仪已经将能够对她的凶恶都表达了出来，说完了那句看似没有情绪的话，她便回过身来，慢慢走到了孟美岐面前，轻声道：“我是在开玩笑，不要不开心。”
　　孟美岐觉得自己应该笑一下，可嘴角似乎累了，怎么也提不起来。
　　吴宣仪得不到回应，抬起眸子看了看她，孟美岐赶在她看到自己的神色之前把她拉进了怀里。
　　她察觉到脸颊有些湿润，嘴唇也有些不受控制的颤抖，她想说，你是从不开玩笑的，她想问，你是不是真的恨过我的无知，可她动了动喉咙，最终只是道：“我没有不开心...宣仪。”
　　吴宣仪靠在她肩窝处，鼻息间都是孟美岐爱用的柠檬味洗发水香气，听到这句压抑着什么话语，也默契的什么都没问，轻轻点了点头。
　　客厅里的灯很亮，孟美岐看着紧闭的房门，忽然想起第一次来到吴宣仪家的时候，刚开门的那一瞬间，害怕她习惯黑暗的眼睛会被刺痛，所以伸出手捂在她眼前，隔绝灯光。
　　吴宣仪太温柔了，不管是什么时候。
　　吴宣仪安静的闹了一顿，似乎也有些累了，放下小年后蜷缩在沙发上准备睡下，孟美岐害怕她生病，想要把她抱进卧室里，可吴宣仪却像是黏在了沙发上，不管怎么都不愿意下来。
　　孟美岐见她执意要在这睡，只得无奈去卧室里抱了一床被子，给她细细盖好。
　　关上了屋子里所有的灯，客厅的窗户是打开的，有亮光照进来，还有一些喜欢夜行的大学生玩闹的声音，孟美岐走到窗前，看了看远方的城市夜景。
　　黑暗死去，霓虹灯逐渐复活，隔着较为安静的小区，有各式各样的热闹正在上演。
　　她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每天都可以看到这样的场景。
　　孟美岐拉上了窗帘，回到沙发边，摸索着在地面上坐下。
　　客厅里没有一丝光，孟美岐只能看到吴宣仪在黑暗中的轮廓。
　　她认真的看了一会，打开手机把亮度调到了最低，翻出了和吴宣仪刚重聚时她存在自己手机里的号码，那串数字看起来总有些熟悉，她按着脑袋回想了一阵，终于想起了。
　　这个号码没有变过，从四年前偶然得到吴宣仪的号码，到现在，从来没有变过。
　　孟美岐低低的笑了一声，把手机放回了口袋里。
　　她不知道当年从傅菁口中得知自己谈恋爱时，吴宣仪是什么心情。
　　也不知道即使觉得不会有什么结果，依然来到北城等待着的她，又是什么心情。
　　值得吗？
　　恐怕问你的话，你也不会回答吧。
　　.
　　到底是没敢和清醒状态下的吴宣仪见面，孟美岐在天还蒙蒙亮的时候便从屋子里跑了出去，打车回了自己租的小屋。
　　清晨的冷风冻得她瑟瑟发抖，回到出租屋以后手指都没了知觉。
　　孟美岐捏着钥匙好不容易进了屋，踢开鞋子的第一件事就是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捂着暖暖。
　　比起吴宣仪家的宽敞，这件小出租屋不管怎么收拾都会显得拥挤，孟美岐哆嗦着把桌子边的板凳踢开，打开冰箱拿出剩下的半包面，接了半锅水在煤气上烧着。
　　今天正好是周五，孟美岐今天没课，正好也乐得在家里呆着。
　　在原地跳了会身体终于回温，孟美岐一口把热水喝干净，把半包面全部倒进锅里，撒上调料和两根焉巴巴的青菜，又从冰箱里搜刮出一个鸡蛋，在面快熟的时候打了进去。
　　孟美岐一边看着抽油烟机上的时间，一边拿着筷子搅着锅里的面，看着火候应该差不多了，伸手关上了煤气。
　　把锅里的面盛进了碗里，孟美岐端着碗找回了被自己踢开的板凳，坐在桌边闻着这滚烫的香气，心满意足的拿起筷子准备开吃。
　　筷子刚扎进漂亮的糖心蛋，放在灶台上的手机忽然响了一声，孟美岐不明白谁大清早的会来找她，不情愿的叼着筷子走过去，刚点开新消息界面，那有一段时间没见过的名字立刻跳了出来。
　　周哲南：美岐，我来北城看你了，今天有时间吗，下午见面吧。
　　孟美岐一惊，嘴里的筷子差点掉下去，缓了几秒才输入道。
　　山支：怎么突然想起过来了？
　　周哲南：就是想你了，所以来看看你。
　　不知怎么的，孟美岐竟然有一种微妙的背叛感。
　　山支：几点的车啊。
　　周哲南：刚上车没多久，大概快到晚上六点多的时候会到。
　　孟美岐想再说点什么，忽然发现自己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手指在输入法上停了一会，才慢慢点下去。
　　山支：注意安全。
　　周哲南：嗯。
　　放下手机，孟美岐发了会呆，才慢吞吞的走回桌边。
　　一碗面吃的有些快，喝汤的时候不小心烫到了舌头，起了一个小泡，疼的孟美岐满头大汗。
　　吸着气到处找凉水喝，灌了一大口含在嘴里，冰了会才舒服些。
　　孟美岐看着墙漆有些剥落的天花板，忽然有一种无比真实的感觉。
　　和一堆“狐朋狗友”混在一起，有一个想你时会大老远跑来的男友，住在靠自己挣钱租下来的房子里，每天对着成堆的作业和上不完的课发愁，这才是她该有的生活。
　　对于不切实际，虚无缥缈的东西，想一想都不可以。
　　是不能，也是不配。
　　.
　　算起来，她和周哲南也算是挺久没见了。
　　她本来就不是黏人的性格，假期的时候更是喜欢宅在家里，连程洁棂都不能让她出门半步，更别提这个脾气好到爆的男友。
　　所以他们两个即使在充足的三个月假期里，都没怎么见面，即使见面了她也不喜欢到远的地方去玩。
　　说起来也是神奇，他们两人之间除了越来越多的聊天记录，就是偶尔兴起在某个小公园或饭店留下的几张照片，她连一声规矩的男朋友都没有叫过，周哲南竟然还能乐呵呵的到处夸孟美岐是最称职的女友。
　　她从前不会思考这些东西，但现在重新想想，发现自己对不起周哲南的地方还真不是一点两点。
　　冷风瑟瑟，站在火车站门前，孟美岐想着一会见到周哲南要笑的开心点。
　　周哲南长的也是一张温温柔柔没有攻击力的脸，眼睛总是亮晶晶的，含着一汪晶莹透彻的湖水，皮肤白的能看到青色血管，身量高挑，一副温柔学长的模样，所以在人群中也很是扎眼。
　　孟美岐看着远远与自己对上视线的周哲南笑成一朵花的模样，也忍不住勾起唇角，逆着人流走向那道身影。
　　周哲南穿了一身军绿色的风衣，黑色的牛仔裤，非常修身，衬得他越发挺拔。
　　孟美岐虽然穿的随意，但胜在好底子什么衣服都能穿出感觉，两个人站在一起，很快收获了不少惊艳的目光，甚至有偷偷拍照的，脸上也是掩饰不住的羡慕。
　　对了，那个时候周哲南就挺受欢迎的，暖男的长相暖男的性格，哪个小姑娘不对他春心萌动？但是他怎么就眼瞎看上了自己呢？
　　孟美岐自觉性格不是多好，偶尔气上头了还会出手打人，神经粗的十人合抱都不够，还不会照顾别人的心思，也就脸好看一些了。
　　周哲南揉了揉她的头发，笑道：“发什么呆啊。”
　　他的声音很有磁性，孟美岐曾经喜欢过一段时间，每天都要求他给自己发语音，连表情包都不准用。
　　“没有啊，看到你太开心了。”
　　周哲南又在她头上揉了一把，笑着拉住她一边衣袖，顺着她的步幅慢慢往前走：“我大老远的来这里，有没有想好带我去吃什么好吃的啊。”
　　孟美岐眨眨眼：“好吃的没有，鞋底子要不要。”
　　周哲南扁扁嘴：“勉为其难接受。”
　　看着他这幅委屈的神情，没忍住笑了两声，低头看见他另一只手上拎着的皮包，似乎很重的样子，于是伸出手准备拿过来帮他拎一会：“包里装的什么，给我看看！”
　　周哲南按着她的额头把她推到一边，笑道：“有什么好看的，衣服而已，我回去的火车是明天的，今天不能露宿街头啊。”
　　孟美岐一怔：“明天的？你只在这里呆一个晚上？”
　　周哲南点点头，又把她拉了回来。
　　“为什么？”孟美岐有些不解，明后天就是周末了，为什么要那么着急的在明天走？
　　周哲南没有回答，笑着拉住她的衣袖，继续往前走：“我今天想吃火锅，好不好啊。”
　　孟美岐恍惚的点点头。
　　一顿火锅吃的非常舒爽，汤很辣，吃完后两个人都是满头大汗，嘴里冒火。
　　周哲南原本不是很能吃辣，但因为孟美岐喜欢，竟然自己也练出了能吃辣的本事，就是吃完以后脸上的红迟迟退不下去，因为这个孟美岐也没少嘲笑他，他也只是笑着揉她头发。
　　一不小心吃的太饱，孟美岐感觉像是十月怀胎一样肚子里多了许多东西。
　　周哲南吃饭向来比较谨慎，今天也破天荒的放开吃了个饱，两个怀孕一样的人在路边慢腾腾的散着步。
　　天已经黑透了，汽车尾灯在马路上连成一条河，挂在树上各式各样的彩灯也亮了起来，孟美岐指着星星硬说是月亮，周哲南配合着说好，五边形的月亮。
　　走了半天，算算时间该分道扬镳了，太晚了连个出租车都没有。
　　孟美岐看着马路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稀疏起来的车流，刚准备开口，周哲南抢先一步握住了她的手，道：“再走一会吧。”
　　那语气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请求，孟美岐低头看了看两人握在一起的手，点了点头。
　　北城的彩灯到了晚上会非常漂亮，而且各式各样的都有，有点像她后来转学的那所高中，那里也有一条非常漂亮的路，一到晚上各种灯亮起来，梦幻一般的场景。
　　相对无言的走了半响，周哲南忽然开口：“我们交往了多久来着。”
　　真奇了，他才是天天心心念念交往时间的人，现在反而开口问起她来了。
　　孟美岐歪头想了想，道：“两年了吧。”
　　不远处有个天桥，在一片灯光中分外耀眼，小提琴的旋律从桥上飘下来，哀伤悠长。
　　周哲南拉着她的手，慢慢走上桥，感叹道：“是挺长时间了。”
　　孟美岐不知道他要说什么，弯腰转头看了看他的表情，和平时温温柔柔的样子没什么区别，不过似乎有一点其他的不一样，具体在哪里她又说不出来。
　　周哲南点了点她额头，拉着她的手加了两分力道：“好好走路，小心脚下的楼梯。”
　　孟美岐站直了，嗯了一声。
　　她直觉他有什么话要说，因为他现在很像当年给她表白的那个晚上的状态。
　　果不其然，他似乎下定了决心，悠悠开口：“美岐啊，我们有一个星期没有说过话了。”
　　孟美岐道：“那是因为最近我报了四个....”
　　“你不用说。”周哲南道：“不用解释，听我说就好。”
　　“你总是觉得自己没有魅力，还讨人嫌，其实啊，你是这个世界上最温暖上的人，你会顾及到别人的小心思，会真的担心不相干人受伤，会对朋友掏心掏肺，会吃两个星期泡面为了给我买一套我多看一眼的衣服，会在跑操的时候每一圈都对我微笑，会勇敢的面对错误的指责，不会吃无谓的苦，被误会被中伤都要十倍还回去，解释不清楚就要撸袖子打架，最后胜利了才想到委屈...”
　　“你喜欢章鱼小丸子和火锅，薯片爱吃原味的，喜欢用随身听听歌，偶尔会心血来潮学画画，然后因为太难放弃，你喜欢看日剧，总觉得人要活得明白些才好，知道人世的苦，然后更努力的活下去...”
　　“你很好，你真的很好，孟美岐，你记住了，你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他们走到了天桥的中间，反向的车流从桥下呼啸而过，桥上的小提琴者依然拉着那首淡淡忧伤的歌曲，暖色的灯光打在周哲南弧度柔软的脸上，他站住了脚步，笑道：“可是啊，我能察觉到，那么好的孟美岐，是不喜欢我的。”
　　孟美岐想要解释什么，周哲南俯下身，握住她的肩膀，轻声道：“你有喜欢的人，我可以感觉到，因为我们相处了三年，我真的很了解你。”
　　一个时刻磨折自己的身影浮现在脑海里，随着那句喜欢被勾勒清晰，孟美岐恍惚了一瞬，看着周哲南的眼睛，坚定道：“有的。”
　　他的眼睛亮晶晶的，说出的话有些颤抖：“所以啊......所以啊美岐，我真的很不舍得你，可我们不是一路人，很难走到最后的，我给自己留够了时间悲伤，所以分手由我来提，你不要觉得愧疚。”
　　孟美岐说不出话，眼睛有些酸涩。
　　“我们...就在这里分别吧，像在一起时一样。”
　　他直起身，眉眼还是笑的，眼角的泪光没有掉下来，他应该真的认真思考了很久，主动放下所爱有太多不容易。
　　他似乎还有话要说，可孟美岐等了半天，他只是轻声说了一句再见，然后便头也不回的往天桥一端走去。
　　孟美岐盯着那道背影慢慢远去，直到消失不见，
　　记忆里羞涩的少年红着脸，在漫天的星星和挂满彩灯的小路上，和她说着我喜欢你，能不能和我交往。
　　那时他也是满腹心事的样子，得到自己的肯定答案以后激动的红了眼，现在他再一次为她而哭，为的是逼自己放弃她，让她追寻所爱。
　　她不知道自己在原地站了多久，小提琴的歌曲换了好几首，直到最后那个人也准备收拾东西离开，孟美岐才反应过来。
　　深夜的风冷的人心脏也在瑟瑟发抖，孟美岐抱着胳膊站在桥边，生平第一次有了那么明显的茫然感。
　　竟然会觉得如释重负。
　　孟美岐想笑，眼里却一片模糊。
　　她从怀里摸出手机，找出傅菁的号码，打了过去。
　　几乎是瞬间被接起来，那气急败坏的声音从手机里钻出来：“死人你想干什么！大半夜的不让人睡觉啊，你小心我一会让你妈打死你…”
　　“你在我妈那里？”
　　傅菁嘿嘿两声：“对呀，我在你妈这里，我可不和你这个小没良心的一样。”
　　孟美岐抿了抿唇，道：“那你别走，我明天过去，有些事情要问你。”
　　傅菁呸了一声：“小兔崽子你想干嘛？你让我留着我就留着是吧，我明天一早就走！气不死你！”
　　孟美岐道：“我好像喜欢吴宣仪。”
　　那边的得意笑声戛然而止，像是被呛住了一样，好半天才出声：“你说什么？”
　　孟美岐觉得那道身影从没有像现在那么清晰，清晰到仿佛触手可及，她一字一句重复了一遍：“我说，我喜欢吴宣仪。”
　　傅菁似乎从床上一跃而起：“你开窍了？呸！你说什么话？什么意思？你说清楚点，不对！你男朋友呢！别给我乱搞！”
　　孟美岐笑道：“明天在我妈那里等着，我有话要问你。”
　　说完，把电话挂断，两手插进兜里，看着远方的夜景长出了口气，转身向桥的另一边走去。
　　在此分离......
　　马路的对面，天桥下，那道军绿色的身影倔强的站着，看着那个双手插兜的女孩重新走进彩灯路里，他也站了许久，等风也止息，终究转身离去。
　　就是永远的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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