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茶[101美宣]》湮秋

19、的

　　其实想要了解一个人，有时候并不容易。
　　从前她在与吴宣仪的相处过程中，只觉得这人表面有些冷漠，因为认生喜欢绷着脸，加上女生都有的小洁癖，整个就是一副孤高不染纤尘的模样，后来感受到她被不近人情的外表包裹住的柔软，和行事果决下的茫然，对她的认知又多了几层，自认为把她摸的差不多通透了，可现在孟美岐发现又有些许不同了。
　　时间真的会让人变样子，尽管这一点在吴宣仪身上展现的并不彻底，但足以让孟美岐惊讶。
　　她倒是不知道，吴宣仪什么时候变得腹黑了。
　　在吴宣仪作为小值时，孟美岐只要拿筷子往饭盒里的米饭一戳，就能知道今天她给自己加了什么餐。
　　有时是排骨里肉最多的一块，有时是一整只大鸡腿。
　　孟美岐每每吃的一肚子肉，都会觉得万分奇怪，而当她用毫不掩饰的惊讶目光看过去时，那人拿筷子挑着米饭的样子又着实没什么不对劲。
　　孟美岐听着同桌的人抱怨没有几块肉时，心虚的不敢挑开盒里的米饭。
　　不过说到腹黑属性，吴宣仪曾经也不是没有过。
　　相反，在某种程度上还黑的炉火纯青。
　　孟美岐帮助傅菁画黑板报时，总喜欢挑没人的时间段去，免去嘈杂也不会打扰师兄师姐学习，而因为教室里比较安静无聊，她总会一边拌颜料一边听歌。
　　仗着年轻无畏，她播放音乐，是直接拿一个老到掉漆的小灵通外放着听，可谓是非常悠然自在。
　　不过这种作死一样的快乐往往只能短暂维持，现实总是残忍的让人心痛。
　　当她揣着自己的爱机来到楼上时，端坐在座位上的吴宣仪打破了她美好的愿景。
　　“不许再教室里放歌。”吴宣仪说这话时语气里没有一点温度，眸中沉淀着深色的湖水，散发幽幽寒气。
　　孟美岐在重金属音乐里捕捉到吴宣仪的声音，坐在椅子上反应了一会，手里的刷子蘸了一口颜料：“我这是在诱发灵感！”
　　空气几乎凝滞了一瞬，吴宣仪放下笔，揉了揉眉心：“你画一个主题为好好学习的黑板报，需要听荷塘月色找灵感？”
　　孟美岐没听清：“啊？”
　　吴宣仪有些忍无可忍：“连续三天了，灵感找到了吗？”
　　孟美岐在黑板上潇洒勾出一笔，几滴颜料被甩下，落在她洁白的衣领上。
　　孟美岐猛然后撤一步，揪住领子痛苦哀嚎：“我去我去！又糊上了，上次是脸这次衣服，有完没完！”
　　对于这句话，吴宣仪似乎在音乐的干扰下只隐约听到了最后四个字，顿时原本就不乐观的面色变得更加阴沉，眸中渗出的冷光犹如刀尖锋芒。
　　孟美岐正苦恼着回家又要挨骂，忽然感觉背后一阵冷风吹来，让她不自觉的后颈一凉，从下到上打了个结实的冷战。
　　犹犹豫豫回头一瞧，吴宣仪冷出碎冰的面色吓得她一怔，确认了方才那一下并没有把颜料甩到她身上，才开口：“你怎么回事？”
　　孟美岐摊了摊手：“小老弟？”
　　说完自己先捧腹乐了起来，笑了半天撑开一只眼瞥了瞥吴宣仪的神色，顿时又笑不下去了。
　　在这种死板的人面前抖机灵果然是错误的行为。
　　就在孟美岐以为吴气球快要炸了的时候，她只是皮笑肉不笑的抿起唇角，丢下一句‘你慢慢听吧’然后便回到自己位置上继续写试卷。
　　孟美岐那时还觉得莫名其妙，加上对这个学姐没什么好感，于是继续放肆的听着dj版荷塘月色，一边摇头晃脑一边在黑板上勾勒出一笔又一笔。
　　几天后，就在孟美岐已经快要忘记这件事时，吴宣仪迟来的报复还是轰轰烈烈的来了。
　　原本在每日三餐后的半个小时里，广播室有一个固定项目，那就是点歌和读信，如果你有什么不一样的想法，或者想要对某人传达自己的心意，都可以写信投入广播室外的收件箱，会有每天定时广播的学姐收取信件后在那个时间段里朗读出来。
　　这个项目虽然深受学生欢迎，但在市内综合实力最为顶尖的国立一中里，一直伴随着诸多来自老师和家长的争议。
　　有老师认为这会让许多学生不能专心学习，整天想些有的没的，还会促进早恋，学生没个学生样子。有的却认为这项目可以提高学生的活跃性，不让学生因为只顾着学习导致思维僵化。
　　一时间争议不下，这广播也就从未断过，直到那一天。
　　在那个大部分学生最为活跃的时间段里，他们最爱的点歌和读信项目，变成了朗读中国学术经典，以及四大名著。
　　孟美岐一开始和众人一样气愤茫然，后来才知道这悬了那么久的项目忽然没了，只来源于吴宣仪母亲的一句话。
　　“学生不需要这些。”
　　校董亲戚的话，没人会不听。
　　其实现在想来也没什么，不过那个时候饭后的广播时间可以说是一天里唯一的消遣，就这么无缘无故被剥夺了，也难免大家都气的不轻。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她们之间的关系变得十分复杂了。
　　.
　　持续一上午的结营仪式完毕后，军训结束了。
　　他们平时训练的操场上，整齐停满了几十辆大巴车。
　　孟美岐把提前收拾好的行李放进车厢里，提前坐进了车中，等待着其他人和教官们结束告别。
　　隔着一层车窗，孟美岐能看到宿舍楼下的一堆密集人群，大家都在和教官自拍，加微信，送礼物，说着以后还会回来看望，有空一起出来吃饭的话语。
　　孟美岐默然看了片刻，拉上了车窗帘。
　　没有和军官抱在一起哭，也没有多留恋这个生活了半个月的地方，甚至全程没什么感觉，最初还会掰着手指计算还有几天结束，后来也就麻木了。
　　所以当她提着行李绕过所有人往大巴走去时，同班的一个叫不出名字的同学拉住她，问道：“你不难过吗？”
　　孟美岐茫然的思考着，摇了摇头。
　　其实不该这样的，就算是不悲伤，也应该做出悲伤的样子，像每一个众人之一一样，挤出几滴眼泪，才能表达出自己的合群。
　　胸腔中升起浓烈的焦灼，孟美岐忽然感觉整个车厢变得憋闷异常，有些喘不过气，全封闭的车窗无法打开，她多次尝试无果后，抬起一只手按压着太阳穴。
　　如果不这样做的话会怎么样？不合群的话会怎么样？会有人盯着你，嘲笑你，诅咒你，将你当做异类吗？
　　会的。
　　不自觉力道加重，脑海深处翻涌起针刺般的疼痛。
　　孟美岐狠狠皱起眉，另一只手慌乱的往书包里摸去，渴望能够找到自己的水杯让自己冷静一下。
　　忽然一阵清香扑入鼻息，孟美岐没睁眼，却知道是谁来了。
　　按压着太阳穴的手触上一股凉意，她没有用力，却卸掉了自己手上的所有力量。
　　孟美岐睁开眼，吴宣仪正站在自己的座位边，眸光沉甸甸的。
　　孟美岐扯开了一丝笑容，正准备说什么，吴宣仪把一杯开过口的矿泉水递到自己面前。
　　孟美岐一怔，伸手接过矿泉水，凝望着瓶底的光晕片刻，低声道：“谢谢学姐。”
　　吴宣仪顺势坐到了她旁边，漫不经心道：“真没用。”
　　孟美岐一僵。
　　吴宣仪转过头来，拉开了孟美岐紧闭着的窗帘，细碎阳光洒落，她笑道：“还没开车呢，就开始晕车了，你说你是不是没用。”
　　孟美岐也转过头来，喝了一口水。
　　似乎从冰箱里拿出没多久，水还有些冰，滑入胃中后吸收了所有的灼热，带来一片清凉。
　　她也笑道：“我这么没用，还希望学姐能多多照顾喽。”
　　有时候想要了解一个人，真的很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