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僧一》云也

8、议亲

　　上元节过后，梁帝休沐也结束了。天气渐渐回暖，斐儿的身子也好起来。于是，闲了大半年的太子太傅沈老先生，来给他们上课了。早上起来天还有点凉，梁萧已换了春装，斐儿还裹得厚厚的，半张脸埋在白绒绒的狐裘里，鼻尖微红，瞧起来玉雪可爱。两人并肩朝上书房走去，斐儿皱着小脸踢踢踏踏，万分不愿意见沈时清。沈时清算是三朝元老了，文坛上也占了半壁江山。一把花白胡子，为人倒不迂腐，就是平时爱写诗，不管讲什么都特别的诗情画意，每回布置课业总要有一篇诗文。而且上书房里有个梁萧烦，他也不想见的人：谢长泽。
　　梁帝下的旨，镇国公世子谢长泽：醇谨夙称，恪勤益懋，孝行成于天性，清操矢于生平，特着尔入上书房，望尔躬行不怠。
　　他们到时谢长泽已经等着了。
　　白色的修身长袍，领口盘了一圈金线绣的花纹，箭袖。衬得他长身玉立，像个浊世佳公子。斐儿觉得这人越发讨人厌了
　　梁萧还有点没睡醒，打了个哈欠趴在桌子上不动了。斐儿在她身边坐了，示意小德子把笔墨纸砚给摆好。谢长泽对着他行了个礼，远远的坐在东窗下。
　　小德子这边刚摆完，那边沈时清就踱着小碎步迈进来了。他胳膊肘夹了本书，进来后先把书放下，而后端起茶盏，拿起碗盖，摇头晃脑的吹了吹，抿了一口，这才抬头瞧他们仨。
　　沈时清刚进来，斐儿就把梁萧喊起来了。梁萧私下里虽然不拘小节，但对着夫子还是很守礼的。挺直了背，规规矩矩的坐着。沈太傅扫了一眼梁萧跟斐儿，目光转到东窗下坐着的谢长泽时停了停，“你们到底是年轻，老夫不过数月未见，长泽的模样是越来越好了。”
　　“来时老夫路过王尚书他们家，那一树杏花过墙头，倒叫老夫想起一首诗：小园红杏春又了，燕子枝头翘。今儿个咱们论论春”
　　说完翻开刚刚带来的那卷书，“眼见着春耕了，今春北面的外族们怕是不好过，南楚去岁倒是收成好，你们来说说这时节咱们该做什么？”
　　斐儿率先开了口，“昨日见父皇案头有本奏折，说过了春黄河化冰，水势甚猛，有些地方怕是要春涝。此时应该紧盯河道，以防决堤”
　　“嗯，今春的水势比着往年确实让人忧心。永安你说，”
　　梁萧站起来行了一礼，“去岁大梁年岁极好，现今阳春三月，祭祭天，报平安。永安觉着这时节，夫子家的幺孙特别会赶时候。”
　　沈时清长孙沈庵，礼部员外郎，娶了王尚书家的小女，十月怀胎，算日子下个月就要生产了。
　　沈时清哈哈大笑，花白的胡子抖了三抖，“陛下礼佛小郡主自是要随行，老臣见不着你人，可要不来您的赏赐。”说完瞧见谢长泽，“不过小郡主的喜事快要到了，老夫倒是要破费一番了。”
　　谢长泽正定定的瞧着梁萧出神，闻言瞬间变了脸色，“念念你要议亲了？！”
　　梁萧一提起来这个就来气，“议议议，议什么亲，你给我老实点！”
　　谢长泽脸色更白了几分，“你要同谁议亲？”
　　沈老夫子乐呵呵的，“小世子你呀”
　　他算是看着这仨孩子长大的，今上把这仨孩子凑到一块要他教，打的是什么主意他自是知道的。不过太子身弱，不能长久于政务。豫王家的这个女娃娃，得今上亲自调教，将来只怕会受封镇国公主，婚配镇国公世子倒是一段好姻缘。镇国公府虽然如今不大插手军务，但威远军的名儿可是挂在他们家名下。谢长泽这孩子，整天只知道围着梁萧转，也是个好拿捏的。大梁国的国祚，要在这三个孩子身上延续了。
　　谢长泽一下失了言语，脸色几变，张了几下嘴想要说点什么，终是握紧了手老老实实坐了。
　　一边的斐儿却是五雷轰顶，从没有人跟他讲过这些，年前梁萧突然跑去邺城，他以为梁萧是跟他一样，因为及笄礼后要出宫建府的事不开心。如今看来，只怕是父皇要给她议亲，念念一向瞧不上谢长泽，她怎么肯。当下气血上涌，人直接昏了过去。
　　沈家有个礼部员外郎，知道她那不靠谱的婚约自是正常不过。可恨她也不能把沈时清怎么着，真想揍她娘亲一顿啊！想问问她还能不能靠谱点了！这么想着却感觉身旁坐着的斐儿不对劲极了，一扭头，人已煞白着脸昏了过去，当下大叫小德子去请太医。掐了斐儿的人中也不管用，她急得直接抱了人往太医院冲去。沈时清一把年纪了，受此惊吓也差点晕过去。
　　梁帝陛下正在御书房批折子，刘瑾慌慌张张的来报说太子殿下在上书房昏过去了。当下扔了奏章，急匆匆的往上书房冲，刘瑾赶紧给拦住了说永安郡主已经把人送到太医院了。又折返了方向，御驾也顾不上，直接跑起来。
　　梁帝到太医院时，斐儿已经醒转了过来。梁帝瞧着他一张小脸惨白，又心疼又生气。转身问梁萧怎么回事，梁萧也很懵啊，就说沈太傅好好讲着课，也没怎么着，斐儿就突然晕过去了。梁帝自是不信的，好端端的人怎么会突然晕过去。还待问时，斐儿捂着胸口只喊疼，梁帝又急得喊太医赶紧过来。
　　梁萧瞧着斐儿疼，她也难受，一旁侍立良久的谢长泽开了口，“不如把护国寺的僧一师父请过来给太子殿下瞧瞧吧。”
　　梁帝一听，想起来这茬，赶紧又下旨着人去请。
　　僧一在护国寺被人当吉祥物供了几个月，早烦的不行。他有心巧巧溜了，可恨护国寺当他是梁帝看重的人，不光住最好的一处院子，配了十几个随侍，还里三圈外三圈的驻守了武僧来保护他！僧一第一次后悔自己没有跟着申不害学那些飞檐走壁的本事，现在想跑都跑不了。
　　刘瑾带着口谕来到护国寺时，僧一简直喜出望外，嘴角怎么都压不下去。刘瑾好心的提醒他，太子殿下如今有恙，僧一师父等会面见了圣上还请多斟酌着用药。
　　什么？都不用他再想法子，皇帝陛下也在的？！那可真是太好了！
　　刘瑾嘴角抽搐着把人领进了乾元殿。
　　太子殿下的床前围了一圈的人，刘瑾通禀完，众人齐刷刷的让出一条路来，床上的太子殿下有气无力的向他望过来。
　　僧一瞧着太子殿下，这病，怕是不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