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僧一》云也

42、天堂与地狱

　　豫王府里的温情并没有持续多久，就在僧一离开后不久，一名兵士跌跌撞撞的跑到豫王府门前，沙场退下来的老管家上前扶住了他，看了一眼他手里的信符便把人交给随后跟来的守门人。百里外，柔然的明珠塔塔儿公主率领草原上最英勇的战士们发起了冲锋。
　　同一时刻，邺城，睡梦中的魏央被震天的拍门声惊醒，阿颜那率部反攻了。
　　豫王听完来报，拍了拍豫王妃和梁萧，要她们俩早点睡，他得出去一趟了。梁萧就在一旁，虽然自家爹表现的风平浪静，但她清晰得明白事情恐怕很危急。她压下刚刚重逢的开心，点头表示会照顾好他们家的大美人，让豫王赶紧去忙自己的。萧阅微取了件极厚重的斗篷给他，梁萧亲自给他系了肩带。
　　豫王揽住两人，在他此生最珍贵的两个宝贝的发顶各自印下一吻，转身踏了出去。
　　凛冬已至。
　　鹿真坐镇王庭，着手清理权力交替下的余孽。阿颜那把所有的怒火都发泄在了北境，疯狗一样的出兵，不每一次进攻都不给自己留下丝毫退路，在阿颜那疯子一样的打法下，魏央第一次感觉到他快要顶不住了。
　　塔塔儿蛰伏在柔然王庭，是鹿真最得力的依仗，一朝被放出牢笼，她就像草原上盘旋的雄鹰，盯紧了奔跑的食物，没有了束缚，她张开利爪俯冲而下，对猎物势在必得。
　　东都洛阳城，梁帝案头的军情骤然多了起来，朝堂上每每争论起来，也从户部哭着说河道治理没有钱，变成了该不该给西北军增加军饷。
　　梁帝深感无力，都到这个时候了，这帮臣子们居然还在争执豫王军功过大，军饷上不易再轻易多给，魏央一人独守邺城恐生异变。
　　唇亡齿寒，这帮人大概是朝堂上勾心斗角习惯了，任谁都能猜忌上三分。也不想想，一旦边城失守，国将不国，还谈什么江山社稷！
　　梁萧在府里每日跟着僧一抄佛经，反正有她爹在，不管外面如何，总归天塌了她爹顶着。萧阅微惊讶于她如今竟能沉得住心，简直不像是梁萧。大概终归是长大了，萧阅微哀叹岁月不饶人，眨眼间半生已过。
　　她拂过梁萧手边的一沓抄好的经文，字体一笔不苟，端端正正。萧阅微抬手摩挲着梁萧的头顶，梁萧停笔往后靠去，侧脸在她家娘亲的怀里蹭了蹭。萧阅微被她小奶狗似动作逗的失笑，多大的人了，还跟个孩子一样。
　　“你性子沉静了许多，都能耐下心来抄佛经了，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可见僧一是个好孩子。”
　　“母妃，你要夸我就认真点，怎么还扯上僧一了。”
　　“我是在夸你么？我是在夸僧一好么！”
　　她娘亲可真理直气壮！
　　低头描字的僧一笑着抬起了头，萧阅微捂上心口，啊呀呀，小和尚笑起来怎么这么好看，不行了不行了，受不了了。
　　梁萧对着她家娘亲翻了个白眼，出息！
　　她拿笔戳了戳萧阅微，一本正经的教训她，“母妃，就算僧一貌若天仙，你好歹也矜持些，想想你豫王妃的身份！你让我怎么想？！嗯？”
　　萧阅微才不管她，笑吟吟的绕到僧一那里，伏在案上，托着半边脸问人家“僧一啊，听说你是定国禅寺的？”
　　“嗯”
　　“那你什么时候还俗呀”
　　“......”
　　“定国禅寺一堆假和尚，到年纪就还俗，你今年几岁了？”
　　“......十八了”僧一有点不确定
　　“男人十八一朵花，你看我们家念念咋样？”
　　僧一有点不知所措，他捏着手里的笔，被萧阅微逼的耳朵尖都染上了粉色。他打交道的人不多，从来没有萧阅微这样不按常理出牌的人，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手里的笔被他捻来捻去，僧一望着萧阅微明媚的眉眼，点了点头，“念念很好”
　　“噗......”
　　梁萧实在是绷不住了，她娘亲逮谁调戏谁，比她还恶趣味。
　　“母妃，你别逗人家，僧一是正经和尚”
　　“啧，这么好看的孩子，年纪轻轻就入了佛门，白瞎了这双眼。申不害也是的，你们俩这么些年窝在定国寺也不怕闷”
　　“没有，师父带着我常常不在寺里待，”
　　“那你做什么和尚？”
　　是呀，为什么一直恪守清规，做个释家子呢？僧一把这归结为习惯使然，“从小就这样了，习惯了”
　　萧阅微是真的喜欢这小和尚，眉目清朗，沉静聪慧。不得不说申不害太会挑徒弟了，这么出挑的孩子居然认了申不害做师父，太暴殄天物了！
　　“听念念说你颇通医术？”
　　“嗯，跟着师父学了点，不过技艺不精。”
　　他这可不是自谦了，自己的斤两自己清楚。自行宫回去后，死磕了好一阵儿的医术，申不害搜罗的那一屋子奇奇怪怪的医术全被他啃完了。僧一现在满腹理论，就差实践了。
　　萧阅微点了点头，性子安静又谦和。唉，这要是她儿子该多好，比着梁萧不知道能省多少心。萧阅微从没有打自己身上找问题的自觉，梁萧长成这样她归结为天生的。都说了么，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都怪自己夫君不争气，才生出了个梁萧这样的小混蛋！
　　“既然会医术，军中的医者们你倒是可以去讨教讨教。玉门关形形色色的人多了去了，各种疑难杂病也多，你可以多接触接触，全当历练了。”
　　“多谢王妃了。”
　　“不客气，回头我派个人把老吴头给你喊过来，你两可以切磋切磋。”
　　萧阅微眼睛闪着光，怎么瞧僧一怎么满意，只恨不得小和尚这就还俗来做她儿砸。梁萧斜眼瞅着她家娘亲的那副赤裸裸的模样，心下吃味。从前有西域来的商队，路过玉门关，萧阅微一眼瞧见商队里的一个孩童，大大的紫罗兰眼睛，金黄的小卷毛。像极了西洋画上的小天使，萧阅微当时就停住了脚，直言要收了那孩子做义子。商队在豫王府停留了大半个月，萧阅微天天围着人小孩转，完全把梁萧抛之脑后了。梁萧豆丁点大，眼见往日里对自己宠爱有加的母妃突然不关心自己了，很是不爽，暗地里没少捉弄那小孩。后来商队要启程，那小孩据说身份贵重，萧阅微恋恋不舍的看着人走了，完了还叹了好几天的气，满满的遗憾彻底惹怒了小梁萧。自打那起，梁萧便要时不时的折腾点事出来，叫豫王夫妇很是头疼。如今梁萧年岁渐长，明白了那不过是小孩子害怕失去，试图通过恶作剧来引起父母关注的幼稚手段罢了，如今自是收敛了许多，不再没事找事了。但萧阅微这么直白的表现出来对僧一的喜欢，到底让她不舒服。
　　梁萧啪的把手里的笔扔到笔筒里，拿着手里的一卷经书砰砰砰的敲起来“还让不让人抄了？我说豫王妃大人，您老能不能一边歇歇，喝口茶，陪陪你家夫君？这都几天了，也不见个人影，您就不担心夫君跟人跑了？”
　　萧阅微一巴掌拍到她脑袋上，“小兔崽子，要上天是不是？”
　　梁萧捂着被敲疼的脑袋，哇哇大叫，“萧阅微！我跟你讲你不要太过分，你再这样打我，我可要跟你夫君告你状了昂！”
　　豫王妃手下不留情，出手奇快的在梁萧的笑穴上点来点去。梁萧一下子破功，东倒西歪的躺在榻上，笑的眼泪都出来了，连喊救命。
　　僧一也忍不住笑起来。
　　室内笑闹一团，却被一声急报打断，向来稳重的老管家颤巍巍的跑进来“王妃！王妃！！不好了！王爷出事了！！！”
　　战场无情，向来亲自冲锋陷阵的豫王，肩上中了一箭，而箭头被人染了剧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