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僧一》云也

36、还俗么？

　　梁萧待的这些日子僧一大概也是知道了她是不开心的，明德太子的离世让她太伤心了，但似乎又有别的什么事让她不痛快。只是梁萧不说，他也没问。梁萧时常在抄着佛经时突然就不动笔了，等回过神来时，笔端的墨早已干涩。
　　她从前在行宫时总是爱赖床，如今僧一去上早课时便见她已经开始在院子里舞剑了。寺里的饭菜委实不怎么样，她吃起来却从不说什么，每到行堂总是早早的就到了。晚间总要僧一三催四请的才去睡，过不多久又会跑去屋顶上喝酒。
　　十七岁的梁萧和十八岁的僧一都遇到了人生中不解的难题，不同的是他们一个远远的躲起来，一个想不明白决定顺其自然。
　　偶尔会有淘气的小沙弥在门口探头探脑，嘴巴里塞根指头，瞧梁萧舞剑。眼睛瞪得大大的，梁萧飞起又落下，手中长剑舞的人眼花缭乱。探出的脑袋从一个变成两个，又从两个变成五个，后来就变成一堆光脑袋的小和尚在台阶上排排坐。梁萧一剑把飘落的银杏叶斩做两截，小和尚们拖长了调子哇哦一声，啪啪啪的拍起了手。
　　梁萧一脸无奈的瞧着他们，举着手里的长剑作势要砍他们，可惜这些小和尚早看出她是个比着申不害来顶温柔的人，吓唬他们罢了。一群人闹哄哄的跳起来，一点不怕她。
　　僧一做完早课回来，就见院子里围坐着一群小沙弥，梁萧坐在他们中间，盘着腿，腿上放着她那把长剑。绯红的穗子长长的拖到地上，有个小沙弥伸着胖胖的小手偷偷去摸。
　　“小哥哥，小哥哥，我以后也要像你一样这么威风！”
　　寺院里不方便，所以梁萧穿着男装。她眉目本就英气，小沙弥们豆丁点大，性别都分不清，只觉得这个哥哥真好看。
　　“那你可要先减减肚子上的这三层肉。”梁萧笑眯眯的戳了戳那个僧衣都比别人大一号的小沙弥，小沙弥害羞的往后躲了躲，然没躲过梁萧的毒手。不管他往哪儿躲，梁萧的手指都能逮住他，继而一通蹂躏。
　　“人家这不叫胖，师兄说了这叫心宽体胖！”
　　众人轰然大笑，一个小沙弥还做了个鬼脸嘲笑他不害臊。
　　“你们，你们，我不理你们了！”
　　梁萧笑的肚子都疼了，她拉住那站起身就要跑的小和尚，“行行行，你心宽体胖，不过你要加油哦！你们这些小萝卜头，也别笑人家，有梦想谁都了不起！”
　　这些天来，这是僧一第一次见她笑。笑声里她还是那个无忧无虑，总喜欢逗弄别人的小郡主。僧一咳了一声，“你们大早上的不去做早课跑来这里，当心师兄逮着你们。”众人见到僧一，立刻从地上爬起来，一哄而散。
　　僧一上前，伸手把梁萧从地上拉起来，“如今已经入了冬了，地上寒凉，不宜久坐。”
　　梁萧还在笑，她借着僧一的力量站起来，依旧笑眯眯的，“怎么寺里这么多的小和尚，我瞧着最小的那个才三岁吧？刚会跑的年纪，小短腿倒腾起来倒挺快。”
　　“他们都是附近庄子里人家的孩子，送来沾沾佛气，到了年纪就被父母接回家了。”
　　“那你呢？到年纪了吗？”
　　“......我无父无母。”
　　“胡说，谁会没有父母双亲”梁萧突然一怔，“......你是弃儿啊？”
　　话出口又觉得不妥，顿了顿“其实我父王母妃也不怎么管我的，你看我长这么大，都没见过他们几次，咱两其实差不多。”
　　说完又觉得这安慰人的话着实不怎么地道，她好歹是在大梁皇宫里长大的，身边又有梁帝和斐儿，梁帝像个慈父，对她的疼爱没掺半分假。
　　“对不起啊，我是不是让伤心了？”
　　僧一望着这个试图安慰他的人，第一次感到了不曾有过的温暖。从来没有人问过他，过生辰时没有双亲送来的鸡蛋会不会伤心，看着昔日的同伴一个个被接走，会不会难过？梁萧却能感受到他的孤寂，关心他会不会难过。
　　僧一露出淡淡的笑，“没有，师父和师兄们对我很好，定国寺是养我长大的地方，这地方其实也算是我的家了”
　　梁萧望着身边这眉目如画的小和尚，心中一动，“僧一若是有朝一日你还了俗，留起了长发，一定很好看。”
　　僧一侧目，冲她展颜一笑，并未说什么。
　　小郡主爱逗人的毛病大概又发作了！！！
　　小和尚不爱笑的病真该治一治了！！！
　　“对了，忘了跟你说件事了，主持方丈昨儿跟我说宫里派了个人过来，好像今儿就要过来了。”
　　“嗯？为何没人跟我说？！”
　　“郡主！！！”同样一身男装的淳儿站在门外热泪盈眶
　　梁萧话音刚落就听到淳儿那熟悉的声音，刷的一下转过头，目露惊恐。“你怎么来了？”
　　淳儿伤心了，她家郡主这是什么眼神！就这么讨厌她么？
　　“宫里担心你不适应，就派了我来照料郡主的起居”
　　事实上是淳儿听说自家主子居然跑去了定国寺日日与那小和尚同吃同住，心中警铃大作的她明里暗里的暗示梁帝主子正处于危险之中。然而梁帝以为她是想念永安郡主了，于是大手一挥，大发慈悲的派人送了她过来，陪伴主上。
　　梁萧对着她翻了个白眼“你可拉倒吧，定时你贪玩了，死皮赖脸的求了陛下把你送过来的。小爷出来混的时候多了，也没见你家陛下哪次专门派了人来照料我起居”
　　淳儿蹬蹬蹬的跑过来，一把抱住梁萧的胳膊，声音里酝酿上委屈“主子，人家都过来了，难道你要把人家送回去么？”
　　梁萧最难消受的就是美人恩，尤其是这么一个大美人委屈巴巴的望过来时，当下举手投降，“得得得，只要你能在这儿找到个住的地方，你随意。”
　　“木马，就知道郡主最好了，找什么找，我看那间就不错。”她一手指向北侧的那间屋子，梁萧忍住笑，殷勤的推开门“来来来，你挑的地儿，一定不能反悔！”
　　入目满室稀奇古怪的药材，地上甚至还堆着燃尽的薪柴和炭火，唯一能下脚的地方还散落着几个黑乎乎的药罐子......
　　淳儿这下眼里真噙上了泪，她打包票，她家主子真的会让她睡这里！
　　僧一在后面淡定的开口，“按理说这药庐是不能住人的，不过既然淳儿姑娘这么坚持，那我也只好勉为其难了，那边有个晾药材的矮榻，我观姑娘身高倒是可以睡的。”
　　只是要自己收拾干净上面的蜈蚣蛇毒，不用客气！
　　晚膳时，梁萧没再去斋堂凑那个热闹。她坐在八仙桌前，热切的等着淳儿端上来的一盘盘素菜。虽然没有荤腥，但是手艺好啊！天知道定国寺的火头僧没出家之前是干啥的，做出来的饭食简直就是在不断打破她的底线！
　　梁萧一边扒饭一边念叨，“淳儿啊，还是你好，等明天我带你去隔壁的山上抓只鸟儿，咱们炖汤喝！”
　　“呜呜呜，好吃，我都好久没见过荤腥了！”
　　淳儿趁机劝她“那不如咱们明天就回宫好了！到了洛阳城，随便你想吃什么，包您满意！”
　　梁萧：“拒绝”
　　僧一：“淳儿姑娘手艺不错”
　　淳儿咬了咬呀，“那僧一师父不如帮个忙，开一下南侧的那间书房门？人家一个姑娘家的，睡药庐多不合适呀”
　　僧一：书房更不合适，里面有我师父藏的门派绝学，怕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