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僧一》云也

32、风雨欲来

　　第二天梁帝下了朝，来乾元殿。梁萧正在用早膳，她今儿奢侈的很，金丝卷燕窝粥，水晶虾饺凉拌三丝，各式各样，满满的摆了一桌子。她也不动，只捧着碗八宝粥细嚼慢咽。
　　梁帝在她对面坐了，“你整这么多做什么？”
　　梁萧翘起二郎腿，“看”
　　梁帝忍住想打她的冲动，“你要不吃，就把那碗燕窝粥给孤，国库紧张，孤心疼银子。”
　　淳儿赶紧给梁帝端过去，
　　梁萧不乐意了，“昨晚上也没见你心疼，这会子心疼了。淳儿，不准给！”
　　梁帝抬手给了她一个暴栗“败家小子儿！”
　　梁萧捂着脑袋瞪过去，她是真的有点生气了，梁帝从来没对她动过手，不管她闯了多大的祸顶多责备时语气重点。
　　人一旦陷入某种情绪里，所有的细节都会被放大。
　　孝景帝不过是敲了一下她的脑袋，梁萧却觉得一切都不对了。倘若说以前昨天晚上是她在单方面闹脾气，那现在的梁萧认真的觉得孝景帝变了。她不过是跟以前一样耍了下脾气，就算叫了一桌子饭菜不吃又怎么了，但梁帝居然动了手。她控制不住的摔了碗，上好的青瓷在地上四分五裂，碗里的粥溅到地毯上，一片狼藉。
　　梁帝显然也动怒了，他胸口起伏不定，张了张嘴，到底忍住了。
　　两人无声的对望，眼底都是压抑的怒火。伺候的刘瑾和淳儿也不敢劝，吓的跪了下去。这阵势还从没在乾元殿出现过，果然是要变天了么？
　　候在外面的小德子抬眼就瞧见一位稀客，“世子怎么来了？”
　　“起晚了，来找你家主子蹭顿饭。”
　　“念念起了么”
　　“起了起了，跟陛下正在用早膳”
　　梁简抬脚进殿，“这丫头一向晚起，今儿怎么这么勤快”
　　殿内的气氛凝重，他顿了一下，行礼“侄儿给皇叔父请安”
　　梁帝收起怒气，抬了抬手，“免礼，刚好你来了，陪永安用早膳吧，孤还有政务要处理”
　　梁帝起身，刘瑾赶紧跟上，梁简躬身相送。
　　待孝景帝走后，他颦眉问梁萧“早膳不合胃口么？”
　　梁萧这会谁都不想理，“我累了，你吃吧。”
　　她起身往内室走去，珠帘被她挥开，凌乱的撞在一起。梁简示意淳儿起来把地上收拾了，他随着梁萧进了内室。梁萧重重的把自己摔到床上，脑袋埋进枕头里。
　　“皇叔父一向疼你，你做了什么让他生这么大气？”
　　梁萧的声音闷闷的，“不关你事”
　　“好好好，不关我事。但我早膳还没用，来你这儿蹭顿饭，你就这么待客么？”
　　梁萧没好气，“外面一大桌子还不够你蹭的么？我现在烦得很，你自便”
　　梁简的脸色阴晴不定，他很少与人打交道，想做什么了，都是直接吩咐下人去做，他一心参禅，感兴趣的事情不多，这情形委实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念念，你是不是不开心啊？”
　　废话，本郡主现在脑门上就写着仨字：不！开！心！
　　梁简问完就觉得自己问的太蠢了，多年前面对梁萧时的无措感又涌了上来，只要梁萧不想理他，他就没有办法。
　　他紧张的捏住衣角，反复揉搓，可怜的衣角快被他给揉烂了。
　　“那念念，我走了。”
　　梁萧沉浸在自己就要被全世界抛弃的悲伤里不能自拔，哪有功夫管他。
　　淳儿愣愣的看着康王世子落寞的离开了，背影萧瑟。这人到底是来干什么的啊？难道真是就来蹭顿饭么？
　　立政殿，孝景帝拿着本折子，半天了，一个字没看进去。昨日西北传来消息，北狄居然送了一名公主到柔然，互结了婚约！北狄与柔然本就是同族，百年前因王族间的内斗而分割，向来不共戴天。北狄弱小，在柔然的强大征伐下几乎要被蚕食殆尽。后来在第二任首领的带领下向大梁投诚，成为大梁羽翼下的附庸。虽保住了最后一片草原，然这些年来，岁岁向大梁纳贡，族人苦不堪言。这次北狄能与柔然联姻，只怕未来北境少不了一场战事。
　　斐儿走后，他后宫空虚，朝中选秀之声又起。各方对储位虎视眈眈，其中不乏有提到梁简的。他当然知道梁萧的小孩子脾气，但国事本就够他操心的了，梁萧这孩子又是个不省心的。多事之秋啊！
　　斐儿的事情，他总有感觉没那么简单，怎么好好的突然就不行了。但太医院的那群废物又查不出来什么，他想了想，扔了手里的折子，去摘星楼。
　　申不害睡够了，正捧着个硕大的梨在啃。果然是皇家贡品，肉多汁甜。梁帝进来时，他正啃得欢实。
　　“好吃么？”梁帝问他
　　“你尝尝？”申不害递给他一个
　　梁帝接了，握在手里把玩。“豫州之事如何了？”
　　申不害啃得还剩个核，甩手扔了，撩起衣摆擦嘴。“你今儿来不是想问豫州的事吧？”
　　梁帝皱眉看着他的做派，那衣摆真不比他手干净多少，擦了还不如不擦。
　　“斐儿的事，孤总觉得没这么简单”
　　“当然没那么简单，好好一人怎么可能说没就没了。我昨晚上去了趟太医院，看了脉案了。要说你这儿子气性够大的啊，按着脉案上说的，你这儿子可是活活气死的。”
　　他说话没轻重，梁帝越听眉头皱的越紧，不悦的看向他。
　　“你别这么看我啊，不如想想自己干了啥事把儿子气死了”
　　“他身子那样，我宠着还来不及，哪里会没事让他不顺心！”
　　“那就是有人做手脚了呗”
　　“你是指，有人暗害？”
　　“不然呢？你自己都说了，明德太子是你放在心尖尖上的人，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这世间能让他不开心的恐怕除了他自己也没别人了。”
　　梁萧在床上闷了半天，觉得这皇宫是没办法待了，她要出宫！去西北，找她父王母妃去！
　　说走就走，不过走之前，倒是可以搞点事情。比如给他皇叔父下点泻药，让他三天都吃不了东西！
　　至于给一国之君下药这种大逆不道之事会不会被诛九族，梁萧才不管呢！申不害倒是在宫里，找他顺点好了。
　　“淳儿，申不害在哪儿住？”
　　“回殿下，摘星楼”
　　“小爷去趟摘星楼，你不用跟着了。”
　　梁萧打开床头的暗格，取出来一个精致的小匣子，飞快的跑了。摘星楼也没多远，她有意捉弄捉弄申不害，抓他个小辫子，万一这人不给她药，她就恶心恶心他，逼他一把。蹑手蹑脚的进了摘星楼，内室传来谈话声，听声音倒像是她皇叔父。梁萧放缓了步子，躲了起来。怎么哪儿都能碰见她不想碰见的人？！
　　内室的谈话声清晰的传过来，梁萧只得听着。
　　“所以说啊，谁都知道太子殿下有心疾，那出了点什么事往上一推不就完了。太医院查不出来是因为你儿子的症状确实是心疾加重，朝不保夕。但药是让一个人心疾加重，那法子可就多了，比如下个毒什么的。”
　　“若是下毒，太医院应该能看出来，再不济，你那徒弟也在，无人发现斐儿中毒”
　　“我都看不出来，你太医院的那群玩意儿能看出来才怪！”
　　“不过，这世间奇术多了去了，谁知道有什么东西会神不知鬼不觉，让大梁的太子殿下一名呜呼呢？”
　　梁帝似是踌躇了一下，“永安去豫州之前，孤其实跟斐儿有点口角。斐儿走的前几天，孤还做了一些叫他伤心的事。具体孤不会跟你说，但就那事来说，他大约是很伤心的。若说因此而心绪不定，思虑过重也是有可能的。会不会跟这有关？”
　　“啥事也不至于要人命，就老夫所看，你这儿子心思简单，很是纯善。无论如何，老夫还是提醒你一下，当心那些别有居心的人吧，这事就是因为太正常了所以才显得不正常。老夫去趟北境帮你看看，你自己也注意。”
　　梁萧气息有点不稳，申不害这意思，果然斐儿的死是有人做了手脚么不管是谁，敢动斐儿，果然是嫌活的太长了吧。她也不再听了，闪身出了摘星楼。带着满身风雨，以雷霆之势去了豫王府。既然梁帝查不出来，那她就自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