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僧一》云也

21、生辰

　　申不害在尧山跟那自称尊主的人周旋了几天后，发现这事不简单。他使了个小心思，骗人带他去了一趟汝州城。那人大概觉得他兢兢业业的，痴迷于炼器，又吃了自己喂的药，居然放心大胆的让属下带着他在汝州城里逛了几圈。申不害瞅着机会让城里的小乞丐给梁萧带个信，其实不过是试试运气。梁萧来时路过了汝州，他猜想回去怎么着也会过汝州城吧。
　　在这洞穴里越待他越心惊，这每天的黄金冶炼量惊人，没听说过尧山有黄金出产一说啊，联想到洛阳城里的孝景帝，只怕这是有人要搞事情啊！
　　梁萧跟僧一辛辛苦苦的爬山时，申不害也没闲着，他把这山洞里上上下下都摸了个遍。只可惜那尊主盯人盯的紧，他活动范围有限。倒是紫金石让他给捣鼓出来许多来，只是做条腿出来还远不够。那些人本就做出了紫金石，只是囿于材料问题，始终不够纯净。申不害看了配方，给删删减减又加了些东西进去，炼出来的紫金石完全可以拿来做一条仿真的腿了。
　　这天他又嚷嚷着整天待在山洞里闷的他头懵，要求出去透透气，一直跟着负责看守他的那人被他闹的烦的不行，便带着他去山里转转。
　　僧一绕过一块巨石，猛然撞上一人。他眨了眨眼，那人也眨了眨眼。僧一停住了脚步，那人两眼一翻倒了下去，露出身后的申不害来，申不害扔掉手里的石块，一把抱住了他。“呜呜呜徒弟弟你终于来救师父了！”
　　梁萧从僧一身后探出个脑袋，“申不害？”
　　程阆也跟上来了，四个人围着那四肢摊开脸朝下躺在地上的人坐了下来。申不害分析利弊，把尧山的情况跟他们讲了。程阆瞬间跳了起来，“这事事关重大，申师父你可能确定？！”
　　“不然带你去瞧瞧？”
　　“不用去看了，”梁萧抬手阻止了程阆欲要再开口说的话，“程阆你现在下山去调豫州府兵，僧一在这守着，我跟申师父去那洞里探一探。”
　　“不行”
　　“不行”
　　僧一跟程阆两人异口同声的反对，申不害一脸受惊的看着两人。
　　“郡主，那洞里既然冶炼黄金这么久都没有被人发现，少不得有兵甲之士守卫。此事不容有任何差池，您以身犯险太过危险，卑职不同意。”
　　僧一举手，“我同意程大人所言”
　　程阆不禁对这个小和尚刮目相看，这一路上他反对的事儿多了去了，可还是第一次有人支持他！
　　申不害往僧一那儿挪了挪，“我徒弟说啥就是啥”
　　梁萧膛目结舌，这三人可真有意思。洞里的人都已经知道申不害的模样，他出来这么久，身边跟着的人已经被他们给弄死了，再回去的话肯定会被绑起来。僧一什么都不会，跟着程阆下山也是累赘，总要人保护。她自认身手还是可以的，去洞里亲自探个究竟，怎么了？！
　　梁萧到底没去成，她跟僧一两人找了个山洞躲起来，申不害护着程阆下山去调兵。申不害和程阆一走，梁萧就跃跃欲试，想要攒缀着僧一去洞里。僧一别的不会，然而点穴的手法却是申不害都望尘莫及的。他利落的点了梁萧的周身大穴，盘腿在梁萧身侧打坐。日影西斜，虽值盛夏，然林中清风飒飒，蝉鸣此起彼伏，除了聒噪些，到叫人生出岁月静好之感来。
　　被点了穴不能动，梁萧只剩一双眼睛可以咕噜噜的乱转。她转了几圈眼珠，目光停在了僧一身上，一动不动了。阳光穿透层层枝叶，洒在僧一的脸上，放佛给睫毛度了一曾金色的微光。梁萧叹了口气：“僧一你说你将来要是成佛了该怎么办？你那么好，肯定能成佛。”
　　僧一睁开眼来瞧她,梁萧眉眼弯弯：“你看啊，这一路上你一直在施舍，你说你身上统共就那一串铜板吧？你自己数数你还剩多少？”
　　僧一拿出了自己的小钱袋，那是个海青色的荷包，针线走的歪歪扭扭。许久之前在一个江南水乡，他跟申不害救了一个溺水的孩童，当姐姐的感恩戴德，给了他几块菱角，就装在这个荷包里，菱角吃完了他拿来装偶尔得来的铜板碎银。打开来看了看，三枚铜板静静的躺在里面，与世无争。僧一皱了皱眉，他得攒点钱了，申不害的生辰马上就要到了，如果没有送他生辰礼物，申不害能闹他大半年。
　　于是，“念念，你能给我七个铜板么？等我有了就还你”
　　梁萧本来想打趣他，这一路僧一见到个吃不饱饭的就给人家几个铜板，明明只能买到一个馒头，他也乐此不疲。救贫不救急，是梁萧一向的原则。倘若你今天给了人一个馒头，让他不饿肚子了，那明天呢？谁能运气这么好每天都能有人给铜板？想办法让人每天都有馒头吃，不被饿死，才是值得停下脚步伸出手去做的。况且你能给人多少铜板呢？
　　但是，这人怎么还问她要起了钱了？！
　　“你要七个铜板作什么？”
　　“师父生辰快到了，给他准备个礼物”
　　“不是，申不害生辰，你就给他花是十个铜板？！”
　　“太多了？”
　　不不不，十个铜板还叫多的话，那这可能是个假师父。
　　“你准备给他买什么？”
　　“不买什么啊，串一块送给他。他若是想买什么，自己买就是了。”
　　梁萧服气。
　　“申不害什么时候过生辰？”
　　“七月八日”
　　“这日子真好”
　　一点都不好，僧一没说七月八日其实也是他的生辰。定国禅寺有个规矩，收来的弃儿大多是不知生辰的，便把捡到他们的那日当做生辰礼。第一年的时候，寺里的师兄行堂时端给他一碗沃了鸡蛋的长寿面，祝他生辰快乐。申不害见了嚷嚷着今天也是他生辰，做徒弟的怎么都不知道送他个生辰礼？！僧一无法，只得把那碗面让给他吃了。申不害其实是觉着做了人家师父，徒弟过生辰他居然什么都没表示，太丢面子了。他觉着跌了面子，便要找补回来。于是就瞎嚷嚷，僧一把那碗面推给他时，他其实刚啃了一个大肘子，一点都不想吃这清汤寡水的素面的，但徒弟都表示了，如果他不吃也太不给徒弟面子了。可怜的僧一饿着肚子看自家师父皱着脸苦哈哈的往嘴巴里塞面条，申不害顶着徒弟亮晶晶的目光硬着头皮把面给吃完了。僧一眨巴着眼睛问他：“好吃么？”他撑的胃都是涨的，还死要面子的点点头，“好吃，徒弟孝敬的都是好的！”
　　僧一见他吃完了，就去洗碗。申不害在西殿转了几圈，右手使劲砸在左手里，哎，他虽然身上没一个能拿的出手送徒弟的玩意儿，但隔壁的天狼堡里有啊！八岁的僧一被申不害提溜着跑去天狼堡，申不害大刺刺的往人家正堂上一座，拍着天狼堡大当家的肩说，我徒弟今儿过生辰，做师傅的要意思意思，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一会子我徒弟说个他想要的东西，你给满足了，天狼堡以后我罩着了！
　　天狼堡被他日常打劫惯了的，一众人伺候祖宗一样供着僧一，团团围着他问他想要什么？小僧一被这场面吓坏了，抿了抿唇，弱弱的说了个他昨天晚上刚许的愿。
　　“我想要一大筐的蜜瓜”
　　一大筐蜜瓜很快被抬了过来，僧一吃了个痛快。
　　那是他第一次实现自己的愿望，此后十年，申不害就像一个神祇，实现着他的每一个愿望。他希望瞧一眼自己的双亲，申不害带他去了双亲的坟头上了柱香；他听人说江南水乡景色比着北境婉约秀丽，申不害便带他去了那吴侬软语的地方；他想要吃蜜瓜，申不害就送了一筐蜜瓜到他眼前。
　　他大概真的是佛生子，上天才送了申不害来到他身边，让他的人生变得如此温暖。
　　申不害自打第一次编了个慌，便不得已只好每年都去圆。他又是个不会记住这些琐碎小事的人，便年年借着徒弟不孝来找回自己丢掉的面子。是以僧一长了记性，每年都要准备碗长寿面，来替他们过生辰。今年大概是没机会为他准备长寿面了，十个铜板足够买一碗面了，让申不害自己凑合凑合得了。
　　梁萧特别痛快的给了允诺：“别说七个铜板了，就是七张银票，等回去了，爷都给你！”
　　落日的余晖带走了最后一点热意，沉沉夜幕降临了，程阆和申不害还没有回来。
　　“说来斐儿的生辰也快到了，也不知道我能不能赶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