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归》之峭

3、无计可施

　　紫苏已经快要想不起来自己有多久没见过公主的笑容了，这会儿公主虽行为举止颇有些怪异，但看着……能吃能喝的……也许公主不记得前事未尝不是件好事？
　　若是叫叶汀晓得此时这小丫鬟正用“能吃能喝”还说自己，她定是要反驳一句，宿醉，又空着肚子睡了一个白天，不能吃能喝才怪。
　　“你——叫什么名字？”叶汀顺理成章的失了忆，也不怕被怀疑，她脑子里依旧乱乱的，只想着先把眼前的人事物搞清楚。
　　“公主，奴婢紫苏。自小就跟在公主身边的，都是奴婢不好，让公主受了伤，奴婢该死！”被天天形影不离的主子这么一问，刚刚才想通的紫苏眼睛又是一酸，说着话又一大串泪珠接连掉下来，她甩起巴掌就又要往自己脸上招呼。
　　“哎哎，你慢着。”叶汀拉住她的手，给她抹了抹眼泪，又问道：“那我叫什么名字呢？这里是哪里？白天来的王爷，是我的什么人？”
　　这下紫苏眼泪更止不住了：“公主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殿下也不记得了吗？都是奴婢不好呀！呜，奴婢该怎么向殿下交代呀！”
　　“不要哭了。”叶汀面对着粉面团儿似的不成器的小丫头，虽被哭的心烦意乱，却不忍说什么重话，只好言安慰着：“不怪你呀，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么，不过是忘记一些事情，你再告诉我就好了嘛。”
　　紫苏慢慢回过神，瞧着公主一脸憔悴，本是从噩梦中惊醒，反倒要来安慰自己，心里大大的骂了自己几句不顶事儿，她定下心神，捋一捋逻辑，尽可能清楚条理的答道：“公主是北乾的烁月公主，奴婢不敬，公主闺名叶汀，这里是南封的襄王府，奴婢自小跟在公主身边，两年前南北一战，咱们北乾惜败，南封皇帝点名要公主和亲，是以公主远嫁襄王。”
　　名字是一样的，这应该算是穿越的必要条件之一？可没道理仅仅因为重名便发生这种事，一定还有别的原因。叶汀看了看目前这具身体的小细胳膊儿和稍显平坦的胸部，这身量，看起来还未成年呢，这南封皇帝是不是变态？古代人早熟也不至于到这个地步吧？
　　“公主正是二八年华，来南封后便一直住在这处别院里。”
　　十六岁，担着家国重任，远嫁他乡。
　　“所以我现在的身份是襄王妃咯？”叶汀挑眉问道。
　　“算，算是吧。”
　　“算是？”叶汀看这紫衣小丫鬟说这话时一副吞吞吐吐的样子，不由得又皱起眉头。
　　紫苏偷偷瞄一眼叶汀，十分不忿的说：“都是这南封欺负人，公主才来，还没等着觐见呢，那老皇帝就倒了，襄王说皇上病重，无心纳娶，做幌子迟迟不肯迎娶公主！”
　　叶汀若无其事的给自己掖了掖被子，说道：“那他是个孝敬的，只是既然没迎娶，为何我要住在这王府别院里？”
　　“孝敬什么呀！王爷还不是把别人抬进了府！”紫苏使劲撇嘴，继续道：“公主刚来时，王爷说进府是早晚的事，公主就直接住进府中别院了。”
　　叶汀这个公主，一年前万般不情愿的到南封来，结果人刚到，南封的老皇帝就得了重病，朝堂后宫均无暇召见她这个来和亲的小公主，由于名义上是许了人家未出阁的，以后是要长长久久待在京都的，住驿馆也不是什么办法，襄王便大手一挥，直接将她安排在了王府的别院里。这处园子圈在王府后院，是个相对独立的空间。这一年里，叶汀未踏出过这别院一步。整个上京也十分默契的忽视了王府的这档子事，可能有很多人都不会记得，襄王府里已经有了一位准王妃。由于襄王沈清枼迟迟不肯确定婚期，对叶汀的态度也十分冷淡，只是叶汀的身份摆在这里，又顶着准王妃的名头，因此知道点规矩的下人，有时也会尊她一声准王妃。不过大部分王府的下人都不会来这处园子，院里伺候的下人们也鲜少有和叶汀对话的机会。
　　“我在——那个北乾，是什么样的身份地位？可还有其他兄弟姐妹？”
　　“谁人不知，咱们烁月公主的母亲是北乾的皇后，亲兄是北乾太子，在宫里都是独一份的恩宠。”紫苏一甩小脑袋，颇有些骄傲的说，看叶汀不为所动，才继续道：“公主上下还有兄弟三人，姐妹六人。”
　　叶汀眼珠儿一转，问道：“这么多姐妹，我又是皇后所出，虽是战败，却怎么选了我来和亲？那皇帝许了北乾什么？”
　　紫苏撅起小嘴，十分痛心疾首地说：“还不是因为您是咱们北乾最尊贵的公主，是太子殿下心尖尖上的人，边境五城换北乾最尊贵的公主，那南封老皇弟铁了心的要让殿下和娘娘心疼！”
　　说完这话，紫苏偷偷瞄叶汀，从前公主不愿提起这些来，终日郁郁寡欢，这会儿却见公主听了这些却没什么大反应，脸上没有了那些沉郁之色，紫苏心里多少有些欢喜。
　　“那我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会受伤？是什么人要害我？”叶汀心里想的是，所谓灵魂穿越，在现有的套路里，是有一个契机的，例如被雷劈了，被车撞了，可她喝断了片，怎么也想不起酒后发生了什么，不知道这个契机，她就没有办法找到能让自己穿回去的方法。既然从她的世界找不到，那只能问问这具身体原本发生了什么，也许可以曲线救国。再者，她无法确定□□生死与否和她的灵魂能否存在有无直接的联系，倘若她短时间内回不去，生存就是个大问题。一个和亲的公主，看似出身尊贵，实际上地位不会太高，刚刚紫苏说王爷前不久抬了个妾室进府，那是不是这王府里别的女人争风吃醋给她下了毒还推了她让她撞到了头？宫斗小说里都是这个套路的，这要敌人是明确的，她接下来可好防范，不能在还不清不楚的时候丢了小命。
　　听到这个问题，紫苏的嘴角略有抽搐，挣扎了一下还是说了实话：“王爷这样对公主，公主想不开，要服毒，喝了一点被奴婢夺下来，结果公主又去撞床柱子，昏迷了一天一夜呢！公主可莫要再吓奴婢了！公主你看，虽然王爷不常来，公主一出事，王爷还不是赶来了，公主昏迷的时候王爷好着急呢，这也许是个转机呀，公主以后再莫要想不开了！这要是让殿下知道了，该有多伤心啊！”
　　王爷心里有没有公主，紫苏心里是明白的，从前王爷来过几次知秋园，公主一直寡言少语，王爷亦是冷脸相待，这下，她总归要往好里面劝。
　　自己想不开……原来这公主的前身是自杀死的……竟是个烈的，估计平时也没对王爷有过好脸色，也许她可以试着缓和一下两人之间的状况？毕竟在这种时代，夫君就是女子的天。
　　“你说的殿下，谁啊？”
　　“是公主的皇兄太子殿下啊！“紫苏一副着急的模样，她说起南封的这位太子来两眼放光：”殿下最疼爱公主了，当年殿下可是以死进谏想要拦住公主嫁到南封来呢！公主，为了自己，为了殿下，要好好活着才是！”紫苏一边将放温了的药端过来给叶汀，一边十分严肃的说道。
　　叶汀多看了几眼喜欢炸毛的小丫头，微微叹了口气，将苦涩的药水一饮而尽。再苦的药也比不上她此刻的内心，快捷便利的现代生活，尽在掌握的自由人生，稳定坚固的朋友圈，手机，电脑，网络，博士论文，此刻这些通通遥不可及，她还回不回得去？将来她要面对什么？她能在一个未知的，集权的，男尊女卑的世界活下去吗，就算能活下去，她能活的快乐吗？
　　紫苏看叶汀喝完了药，就在那里出神，听到府外传来模糊的打更声音，夜深了，她小心的问道：“四更了，公主还要不要再睡一会儿，刚才做了噩梦，想必是没有睡好的。”
　　叶汀想着，她不睡，这小丫头八成是要守在自己身边，她的许多问题，也不急在这一时，便点点头，缩回被子里，又想起什么事儿似的，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你睡在哪里？能不能，给我留盏灯？”
　　公主做了噩梦，一定是有些怕黑，紫苏很是贴心的回道：“奴婢这几日就睡在外间的暖床上，公主一唤奴婢就来。”说罢又从外间拿了盏灯油充足的油灯，轻轻的摆在几案上，这才放心的去睡了。
　　叶汀听着一切复归宁静，望着头顶的帐子，思绪转回来，她又不禁想，根据紫苏的话，她是现今北乾太子最喜欢的妹妹，若死在王府里，南封必定是不好向北乾交代的，白日里的襄王警告她最好不要有下次，也是因此吧，那她的实际身份，就是个质子。一个不受宠的未过门的王妃，倒也因为公主的身份少了许多委屈，这条小命看来是能保住的。
　　不过又有件事她想不通，这公主若是想不开，何必偏偏过了一年才自寻短见？难道就是因为没有个正式的成亲之礼？看样子她并不喜欢那个襄王爷，那么寻死必不是因为不受宠，莫非其中另有隐情？
　　各种思绪在她脑海里交织、缠绕，她在这些纷繁复杂的思绪中，渐渐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