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归》之峭

14、公主归来

　　“沈清枼啊沈清枼，你这个，恩，王妃，还真是不饶人啊！”阮宁在知秋园吃了瘪，回来荣苑沈清枼的书房里吐槽了。
　　沈清枼正站在书案后写字，头也不抬的问道：“如何？”
　　“的确如你所言，她变了，”阮宁正色道，“但依阮某所见，如此变化，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沈清枼略微抬眸，似有思索，继而展眉一笑，回道：“嗯。”
　　“哎，没跟你说呢，刚刚你那个妾室秦氏也在那里。”阮宁的脸变得快，又恢复到了吐槽模式，“我看啊，叶汀这丫头在她手上吃不了什么亏。”
　　沈清枼下笔行云流水，打算忽略想要讨论一下他王府后院的阮宁。阮宁却已洞察到他的心思，自觉又转了话题：“还没下落？”
　　“铁是大件，行处必留痕，奇怪的便是一点痕迹都找不到。”沈清枼搁下笔，负手道。
　　阮宁一抖手，折扇开，道：“林羽应是把实情都说了，依我看，要从另一头入手了。”
　　“恩，正有此意。”沈清枼重又拿起笔，大手一挥，白纸上浓墨晕染，“溯”“本”“求”三个大字依次呈现，最后一个“源”字正写到一半，外头突然传来阵急促的脚步，大管家匆匆进来，一边行礼一边道：“王爷，固月楼的守卫来报，烁月公主要寻死。”闻言沈清枼眉头一凛，一副龙飞狂草就此被毁掉，他扔了笔，周身瞬间冷气逼人，大步就往知秋园奔去。
　　“这……”阮宁一头雾水，“刚不是好好的？”他脚下也不耽搁，紧随沈清枼。
　　知秋园前厅里，房梁上的确系了根白绫，可那要上吊的人儿，却懒懒坐在檀木凳上，喝着茶，磕着瓜子儿，悠闲地不得了。
　　阮宁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叶汀，和站在那里脸色铁黑的沈清枼，他眼角一再抽搐，后退了几步，站的远远地，看戏。
　　“你要做什么？”沈清枼深吸一口气，目光骇人。
　　叶汀拿起青花茶壶，替沈清枼斟了一杯茶，笑眯眯的：“王爷，坐。”见沈清枼眸色深深，岿然不动，满面风雨欲来，她抿一抿嘴，起身，跪下，抬头，一脸委屈的又说：“王爷，烁月自大病一场就落下了后遗症，闲不住，若是老呆在这院子里啊，就精神恍惚，容易做傻事。烁月出点什么事倒不足惜，就是怕拖累了王爷。”说着，她还真就掉出几滴泪来，一张素白的小脸上水光点点，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沈清枼。
　　沈清枼别过头去，轻哼一声，冷冷道：“堂堂北乾公主，王府中人，外出醉酒，口出狂言，就不是傻事？”
　　尼玛这人咋能这么小气，都多久了还惦记？叶汀心里嘀咕，但看他的态度，好像是有转机的，于是她赶紧补刀：“烁月知错，万万不敢再犯，但是，王爷，这酒醉伤身，禁足要命啊。”
　　叶汀里里外外，都是在威胁，偏偏看上去一脸无害，沈清枼气的都要爆发了，但他还是忍了下来，丢下一句“巧言善辩”转身就走，只在经过远远看戏的阮宁时停了一下。
　　走了？叶汀没想到他会是这么个反应，她都这么威胁了，还不成？莫非他要派人无时无刻盯住她，以防她寻死？她伸着脖子，看着沈清枼真的出了院子，心下不禁有些失望，都忘了起身。却见阮宁双手负在身后，嘴角噙笑，一摇一摆走过来，直到他走到身前了，叶汀才想起自己还跪着，利索爬起，不想理明摆着来看好戏的阮宁，挥手就让紫苏关门。门关到一半，就看到阮宁笑嘻嘻的从身后伸出手来，他揪着青龙玉的黑色流苏，在叶汀眼前晃啊晃的。
　　见着青龙玉，叶汀眼睛瞬间亮了，开门，下手就去夺，阮宁速度极快，叶汀都没看清楚，他又将手背到了身后去，差点框她个跟头。
　　叶汀撇一撇嘴，也不着急了，抱胸斜倚在门框上，耐心道：“说吧，什么条件？”
　　阮宁依旧笑眯眯的，说的话却气人不轻：“阮某见娘娘无事，愿与娘娘闲聊一二，不知王妃能否赏光？”
　　不知是怎么回事，这个阮宁跟王府其他人都不同，特别喜欢喊她什么“娘娘”、“王妃”的，烦人的紧，可偏偏他又得罪不得。
　　叶汀莞尔一笑，双手一拍，从善如流：“能！怎么不能！阮公子想聊点什么，随便聊，敞开了聊，紫苏，快去备点酒菜！”
　　阮宁满意，不客气的进屋坐下，叶汀背对着他使劲咬了咬牙，回身又是一脸盈盈的笑容。笑到眼睛都弯成了一条缝儿。
　　酒菜上齐，阮宁优雅的拿起筷子，叶汀殷勤的为阮宁甄酒。
　　“怎么，娘娘不小酌一杯？”见她只倒了一杯酒，阮宁问道。
　　叶汀眨眨眼睛，颇有些委屈的说：“不是烁月不给阮公子面子，但是我的未来夫君不喜欢我喝酒啊。”
　　啧啧啧，瞧瞧这话说的。
　　“不知阮公子是何门何派？”叶汀在菜里挑挑拣拣，好不容易找到一块膘肥油壮的大肥肉，给阮宁夹到碗里，问道。
　　看着碗里那块巨大的肥肉，阮宁觉得自己胃里一阵油腻，四两拨千斤地回道：“小门小派，不足娘娘挂心。”
　　叶汀又给阮宁添了块肥肉，继续道：“小门派亦有小门派的格调，阮公子可否会武？”
　　阮宁抽着眼角嫌弃的将肥肉拨到一边儿，回：“阮某学艺不精，武艺平平。”
　　叶汀继续不厌其烦的在菜里仔细搜寻着肥肉，又问：“那不知阮公子与王爷相识几何？何处结缘？”
　　“时间与地点都不重要。”
　　哐！叶汀的筷子重重的摔在了桌上。只见她深吸一口气，骂道：“不知好歹！不识抬举！厚颜无耻！”她猛地一个转头，朝着紫苏道：“枉我平日里那么疼你！小抠门！我喊你多放肉，多放肉，怎得我都挑不到肉了！”
　　紫苏抿着嘴，努力让自己不笑出来，连忙道：“公主恕罪，奴婢这就去厨房吩咐加菜！”
　　“哎，”阮宁看着碗中的大肥肉，挥手制止：“不必了，阮某已经酒足饭饱，这就告辞了。”话闭他将青龙玉往桌子上一搁，朝着叶汀“呵呵”一笑，作揖出门。
　　叶汀求之不得，忙跟着走到门口，极度虚伪道：“阮公子好走，阮公子常来玩。”见他身形渐远，回身就是一个白眼。她细细把青龙玉揣好，对着笑的直不起腰来的紫苏吐槽：“你说怎么长的一副出尘不染的样子，咋那么坑人，坑我饭不说，啥也问不出来，斯文败类！笑面虎！白无常！”
　　被骂了的阮宁，以为自己扳回一城，洋洋得意，没想到叶汀还留了后招，这一天他彻夜难眠，来来回回，跑了数十遍茅厕，直到天微微亮，整个人肚子里再没什么东西了，才能安心在床上好好躺会儿。他自觉此事十分丢人，正暗自庆幸发生在半夜，没人知道，然而，王府里到处都是沈清枼的暗卫，尤其是荣苑，他住在荣苑的偏厅里，本就不设防，又闹着肚子，没注意罢了。
　　沈清枼一大早就听暗卫来报，说是昨天一夜，阮公子从知秋园回来后就一直跑茅厕，天亮才消停，他嘴角浮起一丝若有若无的浅笑，挥手让暗卫退下，非常好心的没去看阮宁的笑话。
　　叶汀也起了一个大早，换好了衣服，准备出门遛弯儿，才刚走到府门口，一辆黑色马车稳稳停下，下来一位女子，这女子面容姣好，却一脸病容，明明是暮春时节，她却身着月白夹袄，披着黑色羽缎斗篷，经过叶汀身旁，她目无斜视，轻车熟路的就进了王府。
　　“主子，这是安良公主，王爷的妹妹。一年前贵妃自请去九华山为皇上祈福，公主也一并跟了去，这是期满了。”紫苏附耳道。
　　叶汀见那公主，目中无人的样子的径直往王府里走，问：“我以前可和她有过节？”
　　“没有啊，主子，以前你们没见过几次。”
　　不是仇人啊……叶汀人站在王府门口，思考着，要不要跟进去看看呢，自己在这王府里可没什么朋友，要是能把这公主发展到一个战线上总好过府上的人都想着对付自己，不过她和沈清枼是兄妹，应该也不喜欢自己吧？
　　沈清枼正要去上朝，刚走到院子里就看见叶汀一身水蓝色云纹长衫，头上挽着玉冠，做男子装扮，凝着眉头在门口若有所思，他也是奇怪，明明那安良公主已经走到眼皮子底下了，他第一个看见的，还是叶汀。
　　安良公主看到沈清枼，死气沉沉的脸上有了神采，她十分亲昵的上前去，抓住了沈清枼的袖口，亲切叫道：“王兄！”那副样子，与她刚下马车时的阴沉与傲慢，判若两人。
　　然而沈清枼并不喜欢这份亲昵，事实上，他一直都是一个冷若冰霜的人，对待这个妹妹也一向如此，他不动声色的将自己的衣袖抽回，淡淡说了句：“回来了。”说话间脚步并未停止，直到他走到门口，才在叶汀身边停了下来。
　　被晾在他身后的沈清棠，眼中的情绪复杂而凌乱，她咬了咬牙，也跟上，站到了沈清枼身边。见沈清枼对峙似的盯着一个面容清秀的公子，她这才正眼去打量，总觉得这公子略微有些眼熟。
　　叶汀被沈清枼盯得发毛，讪讪地，一边打招呼一边准备脚底抹油：“呵，王爷早啊，上朝啊，哈哈哈，我先走，先走。”说完她抓着紫苏就跑。
　　沈清枼眯着眼睛，看她跑的虎虎生风，丝毫没有女儿之态。月前她醉酒而归，便也是穿着男人的衣服，沈清枼原想她头一回出门吃了回亏，又栽在自己手里叫她吃了好大一个苦头，竟都没有绝了她往外跑的念头，还真备了好几身行头打算日日在外头胡混了，从前的叶汀可是连知秋园那个院子都不愿出的，到底是什么让她转了性子？
　　旁边的沈清棠见两个斯文小生与沈清枼没上没下的打招呼又跑走，有些摸不着头脑，试探着唤他：“王兄？”
　　沈清枼也不知是哪里来了一股恶趣味，难得不吝字句，看着叶汀跑远的身影说：“烁月公主有病，以后不用理会。”
　　烁月公主？那个终日不出门的准王妃？沈清棠看着沈清枼也走远，在门口疑惑了一会儿，才进了府。自光武帝病重后，沈清枼受贵妃嘱托，在王府里辟了院落，供沈清棠居住，虽不久后便去了九华山，但也见过叶汀几面，她还以为，这位所谓的王妃还是同从前一样，大门不出，终日恹恹，不得王兄欢心。如今看来，却是形势已经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