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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重见天光 ...

  •   琼州地牢。
      一身玄服的王爷拾级而下,黑暗中衣袍上绣着的银色盘龙闪着冰冷的光。他威严而冷漠的一一扫过遭受过数轮拷问的匪徒,他们或以各种姿势□□着伤口的痛楚,或抓着门框大喊冤枉,或躺在稻草上一动不动,沈清枼的目光最后停在一个坐在角落的人身上,那人安静地低着头,几乎与黑漆漆的墙融为一体。
      狱卒会意,打开牢门将此人拎到审讯室。
      “你是蕲州人吧?”
      不是预料中的例行问题,被审的匪徒刹那间抬头。有些不敢置信的问道:“你怎么知道?”
      沈清枼冷笑一声:“本王知道的只会更多。”
      匪徒深深地皱起眉头。
      沈清枼漫不经心的回头,冲着一直跟在他身后的一位白衣人,闲谈似的说道:“你从蕲州赶来,那边可有什么消息?”
      白衣人在阴冷的地牢里扇着折扇,回:“蕲州大旱,死几个人正常的。”
      匪徒死死盯着那把白色折扇,忽然感到刺骨的凉意。他咽了一口口水,想润湿一下干涩的嗓子,可嘴里干的要命,哪还有口水,良久,他才艰难开口:“问吧。”
      沈清枼和白衣人对望一眼,知道他们赌对了。此人不和狱里的其他人扎堆,可能刚入伙不久;他身形高大,鼻梁高挺,不是南方人长相;更明显的是他腕子上戴了一串链子,这种链子以草编成,用凤仙花染成红色,是蕲州地界民间女子流行的定情之物。近来蕲州大旱,庄稼收成差,逼得许多青壮年告别妻儿,外出谋生。做了匪徒的人,原多是些了无牵挂,穷凶极恶之徒,不容易被拿捏,可眼前这位,显然有软肋。
      又是一晚。
      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突然一阵亮光,一声刺耳的汽车刹车的声音,血光四溅,父亲沾满鲜血的身体,母亲撕心裂肺的恸哭,叶汀跑过去,发现母亲手里拿着杀人的刀子,疯了一样的冲着她笑,陈子钰就躺在一边,满身是血窟窿,叶汀猛地睁开眼睛,却看见沈清枼如嗜血阎罗似的站在那里,狞笑着,而平日里咋咋呼呼的少女紫苏身首异处躺在地上,仿若冬日里第一缕春光的沈念之也面无血色,再没了那一抹清浅的笑容,叶汀尖叫一声,终于从噩梦里醒来,恍然间不知自己身处何方,一室寂静,四周黝黑,只有头顶一扇小小天窗透出些许微弱的亮光,她蜷缩起身子,不住的颤抖、痛哭,脑海中一把利刃,一遍遍的划破她所有脆弱的神经。
      她已近崩溃。
      案子查了十几天,没结,沈清枼心中却已有答案,他一边和身边人交谈着,一边跨进王府,管家匆匆来迎,面有虑色,见沈清枼身边跟着外人,只能先给王爷使了个眼色。沈清枼则让他有话直说,于是管家战战兢兢的汇报道:“王爷,烁月公主这几日没了声响,送去的饭也不动,怕是……”
      沈清枼脸色一变,大步往暗房奔去,阮宁和管家互看了一眼,随即跟上。
      暗房门开,叶汀蜷缩在床上,背抵着墙角,抱着腿,嘴唇煞白,呼吸微弱,目光涣散,全身发抖,她早已对来人失了希望。沈清枼将她横抱起来后,她愣了愣神,无力的手抓着他胸前的衣服,一个劲儿往他坚实的怀抱里缩,嘴里喃喃着:“救命……救命”,那副样子,任谁看了都不禁心颤,半个月的时间,她才养好的身子,又迅速消瘦了下去,整个人像纸片一样,沈清枼抱着她却感受不到什么重量,别人没发现,但阮宁看的分明,他的手青筋尽显,也在微微发抖。
      一出了暗房,浓烈的阳光照射下来,叶汀艰难抬手,想去摸一摸久违的天光,但很快这只白玉瓷般的手便垂落下来,她晕了过去。
      沈清枼急宣大夫,直接把叶汀抱进了荣苑内室,阮宁跟在后面,颇为疑惑的问管家:“这是用了什么刑,把人整成这样?”
      管家也一头雾水:“阮公子,只是在暗房里待了十几天,不曾怠慢,老奴也不知为何会这样啊!”
      不仅他们两个一头雾水,连府中的大夫也不知该如何定论,按理,在暗房地牢里待个一年半载的大有人在,哪怕是没受过苦头的人,也不至于搞得如此憔悴衰弱。幽闭恐惧症是一种心理疾病,发作起来真的会要命,但这类疾病到现代才有研究定论,他哪里能知道了?他又哪里敢问沈清枼叶汀是否还受了其他的刑罚,只能按照叶汀表现出来的症状,小心翼翼的对沈清枼说:“王爷,公主出身娇贵,看表现出来的症状,是受了极大的惊吓,下官这就去开几副调养安神的药来。”
      极大的惊吓?关了几天暗房哪里来的惊吓?沈清枼不明白,他没为难大夫,轻轻“嗯”了声,大夫便利落的配药去了,他坐在床边,脸色暗沉的看着昏迷着还在瑟缩发抖的叶汀,想来想去,最后归结为——叶汀怕黑。
      他的猜测也不能说错,幽闭恐惧症确实有黑暗这一条禁忌,而这类疾病依赖的是长期的心理治疗,发病时期,一旦离开了恐惧环境,患者就会自行恢复。这次叶汀发病时间太长,猛然暴露在天光下就晕了过去,精神状态需要时间恢复,她整整睡了两天两夜,这两天里,沈清枼几乎没合过眼,一直守在床边。第三天,叶汀一点点清醒过来,随着理智慢慢回笼,她那双大眼睛里依稀有了神采,睁开眼,看见的便是这十几天里日日噩梦都会出现的嗜血阎罗——沈清枼。
      可那阎罗眉眼里却是化不开的担忧和疲惫,他目不转睛的盯着叶汀,见她终是醒过来,一颗心才放了下去,只是叶汀乍看他的眼神里,满满都是恨意,他有种冲动想要解释一下,说他外出办事耽搁了,说他并不知道她怕黑,还没等他张口,外厅里就传来一阵喧哗。
      “是不是王爷回来了?王爷呢?你算什么,敢拦着我?”秦月容听说沈清枼回来了,还把叶汀抱到了荣苑里,等了两天不见人影,急了。
      “夫人息怒,阮某算不得什么,但王爷的命令,夫人不会不明白吧?”阮宁颇有风度的拦在秦月容身前。
      荣苑禁止女眷跨入,这是沈清枼的铁令,但自有了身孕后,秦月容觉得自己已不能再等同于一般人,认为就凭沈清枼对她的宠爱,她就算硬闯了这荣苑,也不会怎么样。
      “谁让你进来的!”
      然而沈清枼的反应却十分出乎她的意料。他拂帘出来,脸上带着些许烦躁,声音不大,却不怒自威。
      “王爷,妾身……妾身知错!”秦月容倒是懂得进退,当即便跪下了,声音里含了哭腔,十分委屈。
      沈清枼眼中闪过一丝极不易察觉的星芒,上前亲自将她扶起来,极其温柔的说:“看你,有孕在身就不要跪了。”
      “王爷,妾身听说妹妹,妹妹她……王爷不是,不许女眷进这荣苑吗?”秦月容这是在典型的诠释什么叫“给点阳光她就灿烂。”
      “北乾公主若有个三长两短,本王,担当不起。”提到叶汀,沈清枼便又是那样冷冷的声音。
      而就在沈清枼前脚刚离开内室的时候,叶汀用力闭眼又睁开,后脚就跟着下了床,站在风帘后面,刚好把沈清枼这句话听了去。她二话没说,当着厅里三个人,面无表情的走了出去。她一直没吃多少东西,昏着时无意识地被强灌了两天汤汤水水,身体十分虚弱,走路很费劲,这会儿
      全靠心里头那点倔撑着。
      “你去哪?”沈清枼在后面冷冷的问。
      叶汀的脚步不曾停住,头也不回,只抛下三个字:“死不了。”
      紫苏早听说了消息在荣苑外没日没夜的等她,她一出来,紫苏赶紧给她披上披风,扶着她,见她身形消瘦,面无血色,担心的问道:“主子没事吧?”
      “没事。”叶汀回答的极淡。
      “主子受委屈了。”紫苏见叶汀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十分心疼。
      “我醉酒晚归,出言不逊,当罚。”
      “主子,王爷他……”
      “王爷以国为重,不会对我怎么样。”
      叶汀清醒过来后,的确觉得自己这次喝了酒过火了,她看见素来冰冷的沈清枼为自己着急的样子,有些动容,自己虽受了这些苦,可若是他能够真心待她一二,她不会不领情。然而沈清枼那句话却如当头棒喝,把她从幻想里敲醒了,沈清枼根本没有在担心她,只是因为她是北乾公主,是一个质子,她死了,保不齐一直在韬光养晦的北乾会讨伐南封,这个后果,他襄王,担当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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