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温暖阳光》节节草

2、回忆（一）

　　萧国华一直在南市工作。一年中，萧雨能见到他的时间加起来也就一个月左右。也许是血缘天性使然，萧雨对于能见到父亲的日子总是格外期待。
　　要是萧国华回来了，萧雨在家受了那么多委屈，当然得找他诉诉苦，让他为自己撑腰。这时候萧国华总会说：“等爸爸挣足了钱，就申请块地另建栋楼房分出去过。”萧雨对父亲的话深信不疑，因为经常听到村里的老人们夸父亲聪明，说他肯定会有大出息。
　　萧雨牢记着父亲的话，和表弟吵架的时候就会用上。
　　有时被表弟惹急了，萧雨会说：“你走！我不要你待在我家。”
　　表弟当然也不是吃素的，“我就不走！我又没待在你家，我待在我外婆家，关你什么事？”
　　“哼！不关我事就不关我事！等我爸爸建了楼房，请你别来我家！”
　　“不去就不去，我才不稀罕呢！我家的房子是世界上最大的！”
　　“不稀罕就不稀罕，我也没让你稀罕！我爸爸肯定会建一个比你们家大得多的房子！”
　　......
　　起初吵不过萧雨的时候，表弟会动手。当然，萧雨会哭。大人们就让表弟道歉，可他只会躲在自己妈妈怀里翻白眼，最后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
　　萧雨充分吸取了教训，后来表弟再动手的时候，干脆不哭了，直接还击。
　　从来没挨过打的表弟哭得声嘶力竭，“啊......啊......你打我！我要回家！我要回家！”他这么一嚎，全家心疼得跟什么似的，纷纷跑过来围着他“乖乖长乖乖短”地哄着。
　　“我的乖乖啊，不能回去，外婆会想你的。不回去，嗯？外婆给你做好多好吃的。”
　　“呜……呜……她打我，我要打回去！”被众人这么一捧，表弟完全忽视了自己先动手的事实，说着就要扑过来打萧雨。
　　“小乖乖，不哭，不哭。你打的不疼，舅妈替你打她。”说完便一拍手佯装打了萧雨一下。
　　即使柏柳只是做做样子，对萧雨而言亦是受了莫大的委屈。
　　萧雨哭着喊道：“明明是他先打我的，你们都护着他，就觉得他好！他不走，我走！我也去我外婆家！”说完就往外跑。
　　“你认识去外婆家的路吗？”跟出来的杨琴总会这样问。
　　“我认识呢！”虽然嘴上这么说，可越走越不敢确定，最后萧雨只好乖乖跟着杨琴回家，并暗暗下定决心：下次去外婆家的时候，一定要好好记住怎么走！
　　等萧雨终于记住了去外婆家的路，却再也不用生着气往外婆家跑了，因为萧国华已挣足了建楼房的钱。
　　事实上，村里的老人们没看错，萧国华的确是一个既聪明又有野心的人。
　　萧雨记得他曾经说过：“看到那些穿西装打领带的大老板来工地视察施工进度，心里羡慕极了，想着要是我也能像他们那样挣那么多钱就好了。可那时候年轻啊，不知道该怎么做，想来想去就只有看书了。晚上在工棚里，打着手电筒看。什么兵法啊成功学啊，乱七八糟的看了一堆。站里的人大多做事呆板，拌混凝土的就只拌混凝土，扎钢筋的就一天到晚扎钢筋，我什么都看什么都学什么都做……”
　　就这样，即使后来萧国安因为工作失误，被建筑站辞退，回了老家，渴望出人头地的萧国华依然决定留在南市，一个人在那里默默坚持打拼。
　　萧国华在南市摸爬滚打了十几年，看了许多，学了许多，也跌过不少跟头，人却慢慢稳重了，圆滑了，在生意场上逐渐崭露头角。从泥瓦匠、钢筋工做到包工头，然后带着手底下的人开始在外接一些小工程。
　　随着时间的推移，跟着他干的人越来越多，承建的项目也越来越大，最后干脆自己成立了一家建筑公司，后来甚至涉足房地产行业。
　　在萧雨八岁那年，萧国华在村东头建了一栋两层的楼房，实现了自己“分出去过”的诺言。在萧雨十岁那年，萧国华开回了全村第一辆小轿车，萧雨第一次坐着父亲的车逛了江市。在萧雨十一岁那年，萧国华在江市买了一栋三层的别墅。
　　他说：“江市现在经济发展特别快，这房子以后肯定会升值。小区后面就是江市最有名的一中，等小雨小学毕业了，就把她转到这里来读书。”
　　萧国华正如他所期盼的那样，成功了，成了大家交口称赞的对象。在整个镇，只要提到萧国华的名字，上至百岁老翁下至八岁幼童，几乎没有不知道的。萧雨在学校里也成了焦点，老师喜欢用她来举例，学生看到她总会悄悄议论——这就是谁谁谁的女儿。
　　那时候，萧雨对萧国华是崇拜的。学习不认真的时候，杨琴苦口婆心说再多也抵不上萧国华的一个表情甚至一个眼神。
　　二年级下学期的期末考试，萧雨考得很不好，语文勉勉强强过了九十，数学只考了八十二分。拿成绩报告单那天，萧国华刚好在家。看到他失望的表情，萧雨心里惭愧极了。萧国华一个字还没说呢，她已经泣不成声。从那以后，萧雨在学习上不敢敷衍马虎了，成绩一直保持在全班前三，再也没有考砸过。
　　虽然萧国华不常回家，但他对萧雨的影响极其深远。
　　因为怕影响萧雨学习，所以那时家里只买了一台电视机。萧国华有每天看新闻的习惯，可偏偏在那个时间段里，镇上的台会播一些平时看不到的日本动画片。即使心急如焚，萧雨也不敢在那时候跟父亲抢电视看，因为经验告诉她那样做的下场只有挨骂，所以只好佯作乖巧地在一旁等待“爸爸有事离开”这样的奇迹出现。
　　看新闻的时候，萧国华总喜欢给萧雨讲里面出现的人，这人是谁那人叫什么，偶尔还会说一些他听到的逸闻。渐渐地，萧雨对那些人产生了一种莫名其妙的亲切感，也养成了看新闻的习惯。
　　回想起往事，即使是现在的萧雨，也不得不承认萧国华曾经有一段时间对她算得上是关心和宠爱的。
　　记得有一年，村里一位奶奶家的母狗生了几只小狗，萧雨听说后就让杨琴带她去看。小家伙们胖乎乎的，特别可爱。萧雨一时心血来潮，领了一只回去养。
　　不久后，萧国华打电话说过两天要回家一趟，问萧雨有没有什么想要的。那时的萧雨正沉浸在狗妈妈的角色里，就让他带个奶瓶和一袋奶粉回来。
　　尽管杨琴一再强调：“你别惯着她。那狗都一个月了，自己会喝米汤。不要听她的，浪费钱买那些乱七八糟的。”然而萧国华回来的时候还是带了萧雨心心念念的奶瓶和奶粉。
　　萧雨兴冲冲地拿着东西去给小狗喂奶。不曾想，奶瓶遭到了小狗的“坚决抵制”，洒在地上的牛奶却被它舔了又舔。迫于无奈，萧雨只好乖乖把奶瓶里的奶倒在小狗的碗里，看着它开开心心地将其舔了个干净。最终，一整袋奶粉都进了狗肚子，奶瓶却不知所向，徒留萧雨一颗受挫的“慈母心”。
　　还有一次，萧雨和萧国华一起看电视。农业频道在介绍猕猴桃的营养价值、种植技术等等。当时在萧雨的家乡几乎没有人认识那个长着毛的怪水果，萧国华也说没见过，两人关于那个新奇的家伙还讨论了很久。
　　两个多月后，萧国华回家过节，神神秘秘地把萧雨叫到身边，从包里拿出一个东西问萧雨知不知道是什么，说出名字了才给她。萧雨的记忆力极好，愣了一小会儿就想了起来，“猕猴桃！这是猕猴桃！”喜得萧国华直夸萧雨聪明。
　　要说萧雨和萧国华相像的地方，除了外貌，估计也就爱看电视这一点特别突出了。萧雨关于父亲的美好回忆大多都与电视有关。
　　有一年暑假，萧国华在家待了很长一段时间。
　　虽然萧雨很想看电视剧，可遥控器一直在萧国华手里。原本萧雨打算抢过来换台，但转念一想——爸爸难得回来，就不跟他抢了吧。于是就默默陪在萧国华身边看他喜欢的节目。
　　因此，在那个暑假里，萧雨第一次看了世界杯，认识了众多足球明星；看了许多场拳击比赛，认识了诸多拳击明星；第一次系统完整地了解了乒乓球、羽毛球、篮球、排球等等比赛的规则……
　　在萧雨的生命里，父亲曾经教会她许多知识，也给她留下过许多美好的回忆。然而，这些对她而言再美好不过的回忆，也许在父亲眼里却不值一提。所以他才能那样轻易地背叛了妈妈，背叛了那个曾经的家。
　　在萧雨老家镇上，当时像萧国华一样因为做生意富起来的人不少，他们大多学历不高、年纪不大。虽然不知道是否可以将其统一归于“暴发户”一类，但渐渐地，他们形成了自己的圈子，萧国华当然也是其中一员。
　　那时有四件事在他们中特别流行：赌博、包二奶、换老婆和送孩子去“贵族学校”。他们的圈子有他们的规矩，赌再大，输再多，都能一笑而过。谁在外面有女人有孩子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但从不会轻易和别人提起，更不会跑到人家家人面前说长道短，甚至会互相打掩护。
　　然而世界上哪有不透风的墙呢？最终，那风还是在不经意间吹到了萧雨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