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食材成长为厨师这件事》零熵

12、铁板烧12

　　“我愿意让你吃了我，但是你能答应我，保证范云云的安全吗？”

　　周渺看着白色肉团身后的封轻彦，小心翼翼的问道。

　　封轻彦处于一种很奇怪的状态，他保持着人形，嘴巴却越张越大，几乎把他的脸撑开了。

　　他的口里散发出黑色的气息，五官在脸上仅剩的空白皮肤上乱窜，又要融合又要分裂。

　　这样的封轻彦，和那个穿着白色围裙、戴着白色厨师帽的英俊主厨，绝对不是一个人。

　　但是这样的封轻彦，却和吓晕周渺的那个“怪物”，绝对是一个人。

　　那颗变了形的人头点了点，好像是同意了周渺的请求。

　　白色肉团这才明白过来，周渺不是在求得自己的同意，而是自己身后这位。她对封轻彦有记忆，那天她第一次想吃了周渺，就是被这个家伙拦下来的。

　　被一脚踏在地上的感觉并不好，她很想让封轻彦也尝尝这个滋味。

　　作为一只被“创造”出来的缝合怪，她没有这个世界上其他原有生物对饕餮天然的恐惧。所以她将上次被封轻彦踩在脚下的事情，当做是被身上皮囊束缚的结果。

　　现在没了束缚，别说周渺，这个嘴巴挣得比脑袋大的家伙，她都要一起干掉。

　　封轻彦点了点头，双手就抓住了那团白色肉团，准备踩烂——缝合怪这种东西，实在味道太恶心了。

　　封轻彦是实在吃不下去的。

　　在他沉睡前，曾经少不更事的吃过一个，那也是世界上第一个缝合怪。

　　那恶心的味道，弄得他直接睡了九千多年。

　　所以封轻彦捏住肉团之后，心里有点犹豫，好像除了吃掉对方，自己也没什么办法将它处理干净。

　　捏碎可以吗？

　　封轻彦的双手逐渐用力，白色肉团在他的手里，真的开始碎裂——有点像被捏碎的豆腐。

　　“呵呵。”

　　白色肉团轻轻一笑，被封轻彦捏住的身体突然变得柔软，像是要融化的脂肪，迅速将封轻彦的双手吸了进去。

　　白色肉团整个身体像是一块非牛顿流体，介于固体和液体之间。它吞噬了封轻彦的双臂，又向着封轻彦的胸口爬去。

　　封轻彦像是失去了知觉一样，有点疑惑的看着那团白色在自己身上攀爬，然后逐渐将他整个人都包裹了进去。

　　处于恐惧和震惊中的周渺，心里默默的蹦出一个念头：主厨大人，太弱了吧？

　　但他马上意识到自己要做点什么，不能眼睁睁看着封轻彦就这么被吞噬掉。他抓起旁边的餐椅，用尽力去往包裹着封轻彦的白色肉团身上砸去。

　　接触到椅子的一瞬间，那白色肉团却改变了性质一样，从柔软的半固体，变成了十分坚硬的固体，把周渺连人带椅子都震了出去。

　　周渺摔到一边，感觉胸口一阵闷痛，像是骨头碎了一样。他一阵头晕眼花，强定心神后，又抄起桌上的水果刀艰难的爬过去，举起水果刀，用尽全力扎了下去。

　　白色肉团竟然坚硬的连刀尖都震断了，周渺看着自己震裂的虎口，陷入了迷茫和自责中。

　　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就好了，装作什么都不记得就好了。

　　——也不会连累封轻彦被吞噬掉了。

　　他记得加班的夜里，在大厦走廊，看到封轻彦面目狰狞的对着一只黑色肉虫大快朵颐。

　　也记得自己因为害怕装晕，封轻彦犹豫了很久，流着口水在自己脸上轻轻咬了一口。

　　也记得泽斐来送餐券，站在装睡的自己面前念念叨叨了一阵。

　　他记得泽斐一边轻抚着自己的头顶，一边念叨着，“这个小孩看起来也没有很好吃的样子啊。为什么老大差点控制不住自己呢？蛟龙卵的威力有这么大吗？”

　　也记得那个假的范云云，想要吃掉自己的样子。

　　他当然一直都记得，看到的那些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家乡小镇的集市，冒着热气的油锅里炸着人头大小的麻团，小小的周渺走过去看，发现那竟然真的是个人头，在摊主一双长筷子的翻东西下，人头转了过来，眼睛直直的看着他。

　　摊主还热情的招呼买卖，他被吓得躲在奶奶身后。

　　初中学校组织游学，露营在山间，同学们围着火堆讲鬼故事。他看到每讲一个鬼故事，故事里的恐怖生物，就出现在了讲故事的同学身后。

　　他被吓得不敢讲，被同学们嘲笑了一翻胆小鬼。

　　直到奶奶送给他一副厚重的、像瓶底一样的眼镜。

　　奶奶温柔的安慰他：“戴上眼镜，就什么都看不见了，是不是啊？”

　　他戴上那副眼镜，真的什么奇怪的东西都看不见了。

　　后来他考上大学，离开了小镇。

　　一直戴着那副眼镜，一直看着这个普普通通，平平淡淡的世界。

　　装作忘记了他也曾作为这个奇怪世界的见证者。

　　他心里隐隐有感觉，封轻彦应该也是个异类，而且还是可以制裁其他异类的那种。

　　他可以求助封轻彦，既然封轻彦保护过他一次，应该有可能再次帮助他。

　　但是他凭什么帮助自己呢？

　　啊，对了。他想吃掉自己。

　　作为交换，吃掉自己就可以了。反正已经这么倒霉了，被吃掉也算是遵循命运了吧？

　　我愿意，被吃掉。

　　但是周渺有点不敢直接向封轻彦求助，毕竟以自己的运气，封轻彦有可能会直接吃掉自己，根本没有机会救范云云。

　　他要赌一把。

　　上一次，假范云云要吃掉他，封轻彦赶来就下了他。

　　上一次，在医院里撞到要吃掉他的“鬼婆婆”，封轻彦也来了。

　　所以周渺总结出，封轻彦似乎很“护食”。自己遇到危险的时候，他大概能有什么感知方——周渺怀疑自己脸上的牙印，就是他的GPS。

　　不知道什么原因，他没有直接吃掉自己。可能是最近胃口不好，也可能是因为自己太瘦了，想养肥了再吃？

　　所以他今天接到“范云云”的电话，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想办法提醒一下封轻彦自己的存在。不经意的，让他想到自己这个食材的存在。

　　周渺如愿了，可是……

　　“都怪我……”

　　周渺又一次爬回来，用拳头敲击着已经完全吞噬了封轻彦的白色肉团。

　　他用尽全身力气敲打，那肉团竟然开始变得柔软，又成了半流体的形态。然后——它慢慢的包裹住了周渺的手。

　　这是一种很神奇的感觉，周渺不觉得疼痛，反而是一种从没感觉过的柔软和……舒服？

　　白色的半流体像是流进了他的毛孔，在完全掩盖住他的口鼻之前，就已经让周渺失去了知觉。

　　在一阵温暖和有点熟悉的包围中，周渺又恢复了意识。他不知道自己昏厥了多久，好像有一整天，好像又只有一瞬间。

　　举目四望，只有没有边界的白色。

　　这是……天堂？

　　不对啊，这是在东方国度，周渺又不信上帝，哪来的天堂啊？

　　那就应该……是在那个白色肉团的胃里？可是这里也太大了吧。

　　周渺低下头检查身体有没有被融化，然后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都没了。

　　不仅衣服，还有眼镜。

　　站在这个一眼望不到边的白色空间里，身上□□，有点像是——生命的原初状态？

　　周渺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冒出这个念头。

　　但他马上想起了还有个被吞噬的人——封轻彦。

　　他四处张望，然后在原初看到了一个小黑点。直觉告诉他那就是封轻彦，周渺激动地跑了过去——

　　跑到封轻彦面前，周渺才尴尬的想起来，自己是什么都没穿的状态。

　　更尴尬的是，封轻彦也是□□的状态。

　　比起苍白纤弱的自己，封轻彦裸露的身体就像雕像一样完美。流畅的肌肉线条有如刀刻，比例完美的九头身，身体蕴含着将要喷薄而出的生命力。

　　周渺吞了吞口水，伸出食指推了下抱膝坐着的封轻彦。

　　封轻彦抬起头，黑色的眼珠里没有一丝神采，反而有些浑浑噩噩。

　　他定睛看了周渺足有一分钟，看得周渺都发毛了，才缓缓开口：“你来了？”

　　周渺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答应了个“啊”。

　　封轻彦不再看他，而是又低头抱膝，轻轻的说：“我不喜欢这样。我又没控制住自己，暴食了。”

　　现在的封轻彦和之前完全不同。主厨大人封轻彦，带着年轻却也稳重的气质，除去“强迫”他吃东西的时候，还是很温柔的。

　　但现在的封轻彦，有点像是做错事的孩子，语气里充满了迷茫和自责，让人听着怪心疼的。

　　周渺没听明白封轻彦的意思，以为他说的是没控制住自己来找他，才落入现在这种情况。这让周渺十分内疚，半天才鼓起勇气说，“对不起。”

　　“对不起？” 封轻彦好像更迷茫了，他仰起头认真看了周渺一会，才又说，“你也只是想活而已。”

　　“我是想活。”周渺坐到封轻彦身边，“但是我不想连累你。”

　　我连累的人够多了，所以我宁愿装聋作哑，也不想将自己身上的晦气传染给别人。现在他唯一的想法，就是无论如何要让封轻彦离开这里。

　　“我拉你起来吧，我们找找出路？”

　　周渺强打精神站起来，去拉封轻彦的胳膊。他发现在这里自己虚弱的身体竟然力气足了些，刚才敲打白色肉团弄出的伤也全好了。

　　可是封轻彦却和他正好相反，被他拽了两下，不但没有起来，反而没有力气似的躺下了。

　　周渺着急的不行，又突发奇想：“你是不是饿了？”

　　封轻彦抬眸看了他一眼，像是责怪周渺一样闷闷的说：“我一直都很饿。每时每刻，都在控制自己。”

　　“既然这样……”周渺就义一般的把拳头怼到封轻彦的嘴唇上，大喊一声——

　　“吃了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