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商》桃枝竹

163、燕徊

　　这一年九月，王子焕以十六岁之龄，摘得本城科试魁首，十月底秀城州试，若再次中选，来年将往洛京。

　　科试发榜后，秦晋家里着实喜了两日。因十月绣城还有一场，王子焕不再前往书院，而是用心备试，秦晋也不想让他分心，但他和燕徊成亲的事情，若是只他两人，似乎冷清了些。素日王子焕兄妹待他二人皆以兄长相称，知道他俩实际关系，也并无异常，往后又仍是在一起的家人，若是得他三人赞同观礼，燕徊必也欢喜。

　　这日趁着燕徊洗那一身膏子去了，他将那兄妹三人聚在一处，私下问他们，若他和燕徊成亲，这三人要不要一同作个见证。

　　王子煜同王子焕皆是惊讶，似乎觉得这事太过石破天惊了些，但随即又为他二人高兴，连声祝贺，秦晋若不让见证，他二人才要急了。王子然仍旧是那个平淡样子，但点点头，也是想要参与的意思。

　　秦晋松了口气，再道：“那成，一会儿午饭时候，我再问你们，到时便将你们这吃惊模样收起来，只许欢喜，将吉庆话串一遍，明白吗？”

　　“秦大哥，”王子煜忍不住笑话他，“你莫不是担心我们几个另有心思，还避着大哥哥特意来问一回？”

　　就连王子然也笑出来，饶是秦晋一贯皮厚，这会儿也觉得脸热，赶忙溜回去寻燕徊了。

　　午饭时他果然又问一遍，当着燕徊的面儿，那三个又是欢喜又是祝贺的，闹得燕徊喜个不住，羞怯怯地瞧着他。

　　也是到这时候，秦晋才告诉燕徊，他那筹备了一年半的聘礼，到底是个什么。原来，秦晋同官府以及原来在玉城城外落霞山上置业的人家几经谈判，拿下整座落霞山，在那山上弄了个山庄，并依随山势，拓出千亩花田。如今正是桂子时节，几十亩桂林下，月季开得也盛，并有数亩水仙，犹还装蒜，待十二月竞开。此外许多耐寒香花，错杂沿山径分植两旁。

　　这世上虽没有群岛花海，但有一山花田。

　　秦晋携燕徊并王子焕兄妹上山，一路上给燕徊现个不住，到得山庄，王子焕等人识趣地跑了，不再旁观他二人腻歪。秦晋便又领着燕徊到庄里去看，正院里一处园子匠心独具，其间花木错杂，缀有若干山石，可移步换景，别有洞天。

　　院旁小楼还未题匾，但瞧着处处精致，秦晋说他想将婚事定在这处，离天地都近，拜得诚心。

　　燕徊愣愣怔怔地，望望这处，再望望那处，如果他没记错，拢共支了上百万两银子，竟换这一座花间别院，就为了拜堂？

　　可又不是日日在此住定，他们是要回城的啊，他们并不会搬到这山上来常日常日地住下。还有整日打理这山间花田别院的人手，那得是多少人，每天要补多少银子？而秦晋不是要回梓州吗？他不是要赎回当初的商铺吗？他……然而，燕徊满心里毫无抱怨，只有若狂欣喜，回首看斜阳映照，远径粉姹嫣紫，遥有桂子淡淡飘香。

　　他回身给秦晋砸了一串小拳头，太败家了！可又太喜欢了！

　　这样一座庄园，不能只是白白地填银子。他转而想到，四时可在铺子里摆卖鲜花，勉强补回山庄打理的人工。庄内另建一工房，所有香花提油，作为灵犀引和摇情的原料，秦晋也就再不用往江南寻料。如果香花种类够丰富，他们还可以试几款新品，逐步取代铺子里现用的价格昂贵而成品稀少的动物香脂。

　　对了，既然四时鲜花不断，而秦晋买下整座落霞山，也就意味着旁人若要见这惊人异景，必须征得秦晋同意。也就意味着这路权是可卖的，便又是一笔收入。他方才上山时瞧见几片宅子，掩映在花木中，不很分明，但此时细想，若那些宅子作为客歇之处……

　　其实这样一来，秦晋不用几年便能回本，而各项生意的营利日积月累，又将何其惊人。燕徊待身外之物向来平静，此时却也忍不住心潮澎湃，他知道秦晋有主意，但这样好的主意，这样好看的主意，委实太惊人了。

　　“……说穿了多没意思，”秦晋故作不忿，“你就不能当我是千金买笑，风流挥霍一把？银子是什么，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我一断袖，反正都是给你花。所以同生意没关系，单是修给你。”

　　燕徊冲他笑开，“哪个生意做出这等风雅？你也就是太好财了，不然，必也是个名士。可惜桓都书院老先生，没发现你这好璞玉。”

　　“我要风雅做什么，不过是个乐子，什么都比不上给你一乐子。”秦晋不无得意，又让他去看那园中山石，其中有一块，苔痕青青，在一侧刻下不很工整但自信轻狂的几行小字：多情燕徘徊，满身风雨去，又归来。

　　“我刻的，还不赖？”秦晋搞了这样大一通动作，其实重头戏就在这块石头上，他真是将沈晗给赢漂亮了。

　　“你可别以为我是随便找诗凑给你，不是，这一段儿是我一直背着的，嵌你名字，一眼我就将它背住了，这么多年。”秦晋真是得意忘形了，“你品品，放这儿合适不合适？我觉着特别合适。还有那小楼，没有题匾，是空着让你来定，咱俩成亲，不能我一个人全做了主，让你定。但若是照我的意思，题个回燕楼便挺好，是吧？”

　　若是平时，他这样喜不自胜，得意无比的模样，燕徊只给他锦上添花，绝不泼他冷水，他宠着。可这样简单的一句，秦晋也晓得是嵌了他名字的，还给背错，可气不可气？

　　但终究是不忍心说他背错，只是手语道：“这哪里是诗呀，分明是句小词，可别在子煜几个面前说起来，看不笑话你。”

　　“你……”秦晋觉得燕徊太不给他面子了，气氛多好啊，燕徊却给他败坏。“你管他诗还是词呢，有什么差了？你就说高不高兴。”

　　燕徊当然是高兴的，点了点头，在秦晋脸上亲一口。至于错，秦晋怎么会错，不是秦晋背错了，是当年写词的人，写错了。

　　于是便筹办婚礼。

　　燕徊其实连礼服都挑好了，司仪可让王子焕领着，清平等人虽还要给别院饰彩，也顶多一日便能完事儿。秦晋问燕徊还有没有缺漏，若是还想请什么人，这会儿叫人送帖子。

　　虽然燕徊说懒待瞧人脸色，但往来密切些的朋友，秦晋也还是想告诉他们：燕徊不是小相公，是他惟一挚爱，不能拿他当个小相公。

　　燕徊还是觉得不必那样费事，真要请什么朋友，他也只有沈晗一个朋友，但秦晋一直不很待见来着……

　　秦晋却是一笑，“请啊，我看他往后还说不说我待你不好。”

　　请了沈晗，熊熊必也是要请的。年初他已搬离秦家，在沈府附近买了小院儿，因为沈晗的身份，二人不好太过张扬，不过他住得近，往来后角门儿还是方便。

　　秦晋再想了想，顺着燕徊的意思，别的人也就不请了。若论真心祝愿，周兴平和谢知非大概也算，但有生意牵扯，关系复杂了一些。再者成亲真就是他和燕徊两个人的事，扯一帮朋友过来，高兴是高兴，闹也闹了，他也让人知道他待燕徊多痴情了，但将来因为生意的事情，再有个反目，连婚事的回忆都不够美。

　　于是这场山间婚礼，终究也只有沈晗同熊熊并王子煜兄妹观礼，司议一职关系重大，沈晗跃跃欲试的，燕徊也想让他领，便同秦晋商量：王子焕毕竟还要备考，不必分这个心了。

　　秦晋暗道燕徊可真是得寸进尺，但婚礼本就是讨燕徊高兴，燕徊高兴了他也高兴，再者他对沈晗那点不待见，老介意着也没意思，便故意犹豫片刻，这才点头答应。

　　就当全了燕徊一场君子之交，这叫风度。

　　燕徊果然喜上添喜，小跑着去让沈晗给他做司议。

　　上山时熊熊还带了只波斯猫，是沈晗给的，让他好好养，还有个猫名儿，唤作“十七个”。

　　秦晋正想找机会打趣他呢，看燕徊和沈晗在不远处商量仪程，自己便凑到熊熊跟前，问他，“你这十七个能暖床吗？你是陪你这十七个多一些，还是陪你那正主儿多一些？”

　　熊熊摸着猫头，白他一眼，“老男人才想着暖床，我这十七个，花前月下，美得很！”

　　秦晋差不离给笑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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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原句其实是“多情帘燕独徘徊，依旧满身花雨又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