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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二章 “Puzzled”的意思(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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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第二天在学校碰到岳溪,跟她说起这一场酒会的情形。她听得兴致勃勃的,到最后竟然缠上我,眼神放光。
“所以说,越卿哥哥他邀请你去弹音乐会,提出送你去不说,还给你留了他的电话号码?”
岳溪在我琴房里踱来踱去,我被她的话弄得浑身不自在。
“怎么被你说的这么奇怪呢。”我嘟囔着。
她笑起来,“才不是奇怪!小满你不了解他,但是我可是从小就认识他啊。他从不让女孩子搭顺风车的,也从来不会把电话号码给出去。”
“他不给我电话,怎么发给我他的地址?”
岳溪跳起来。
“他给了你他的地址?!怎么会!我都不知道他在伦敦的地址!”她瞪大眼睛看着我,然后咯咯笑起来,“小满,你说越卿哥哥该不会是对你一见钟情了吧。”
我啐她一声,“切,你别胡说八道,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啊,那我跟他这么熟,为什么有音乐会他不找我反倒问你呢?”她嘟起嘴巴来,“你可别说光是因为你弹得比我好,我才不相信只有这么简单呢。”
我拄着下巴想了想。
“那难道是因为我弹得比你好很多?”
岳溪怒视着我,“滚一边儿去!”
……
石越卿再次联系我的时候是两天以后,他短信发来教堂的具体地址和时间,以及音乐会负责人的联系方式与音乐会的细节要求。
我仔细地把教堂的邮编放到Google地图上去查,果然,在Reading小镇上。
接着我又收到他的信息,是他车库的地址,并约好中午11点钟在那里见面。他的落款很简单,祝好,石越卿。
我看着他在信息里留的落款,越卿,越卿。回味片刻,我觉得这两字好,适合他,像他的名字。至于为什么,我却说不出个缘由来。
说来奇怪,我不过只与他见过三面,但不知为何,念起这个名字,想到这个人,竟总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接下来的几天里我拼命练琴,心里有种不服输的劲头。我手上有练好的曲子,除了在晚会上演奏的那两首拉威尔以外,我还想要弹一首肖邦的第三钢琴奏鸣曲。上学期期末的专业考试结束以后我就暂时将它束之高阁,但现在我憋着一股劲,必须在几天之内把这首半小时长度的曲目重新捡起来。
岳溪在周四的时候找我,微信里她发了一个挑逗的表情。我正在练琴,扫了一眼看到她的祝福。
“小满,明天音乐会要加油哦。”
这一场音乐会之前我不感到紧张。说来奇怪,在上台之前我一向都是紧张的,有时候会失眠,有时候满脑子都想着我要演奏的曲子。
可这一次晚上躺在床上的时候我想到却是石越卿。
他的车库会是什么样子呢?他能准时等着我吗?他会喜欢我这首临时捡起来的曲子吗?好多念头在我脑中闪过,我狠狠翻了个身子,用被子蒙住了脑袋。
第二天我很早就醒了,简单收拾了一下,带上我的礼服,就赶紧到琴房去活动了一下手指。我的礼服不华丽,是一件深紫色的长裙,款式简单大方,只不过是我中学时候买的,现在已经稍微有些不太合身。
我担心自己会迟到,于是提前了一个小时从琴房出发。石越卿给我的地址并不难找,我几乎比约定时间提前了半个小时。
这天伦敦的天气刚刚好,十月份,秋高气爽,伦敦的天空上竟难得的露出了些阳光。我缓步走在街上,挨家挨户地看过去。这附近是一片住宅区,一幢幢小楼在阳光笼罩下显得朴素而温馨。
找到门牌号的时候,我第一眼看到的却是车库。车库门是开着的,车子已经停在了外面。
还是那一辆漂亮的路虎,高高大大,是纯黑色,车身被擦得亮亮的,阳光洒下来,映得整个车子都流光溢彩。我再一回头,石越卿刚好从车库里走出来,看到我,略显惊奇。
“小满,你来得这么早?”
“嗯。”我点点头,眼前这辆明晃晃的大车莫名地令我有些兴奋,“我怕迟到了。”
Reading离伦敦并不是很远,我们用了不到一个小时就到了演出的那个教堂。教堂从外表看上去宏伟大气,窗格上有着耀眼的彩绘。
石越卿带我去见了策划人。策划人是个年纪有点大的老爷爷,石越卿招呼他Roger,典型的英国名字,一口的伦敦口音。老爷爷有着银白色的头发,额头上爬满了皱纹,唇角总是上翘着的,看上去面色温暖而慈祥。
“hi,越卿,好久不见。”
我没想到老爷爷叫石越卿的中文名字叫得这样标准,然而转向我的时候,老爷爷叫道:“你是小Man?欢迎你来我们这里演奏。”
我笑着跟他握手,心里却说,又是一个把我叫成女汉子的英国人。
重新确认了一次我的曲目之后,石越卿和老爷爷便走到一边去聊天,留下我一个人去试琴。那是一台老旧的钢琴,只有两个踏板,但音质却相当不错。
我换了一首肖邦练习曲来活动手指。
我没注意石越卿是什么时候走过来的。只记得是我在练第四乐章的时候,跑到那乱糟糟的左手伴奏的地方,心里有些忐忑。于是我站起来,想去拿谱子瞅一眼,这才发现他就坐在旁边不远,第一排的位置上。
我的书包就在他的身边,于是我便拜托他递给我。
他递给我书包,同时问了我一个有点出乎意料的问题。
“小满,你会弹全部的二十四首肖邦练习曲?”
我一直觉得石越卿的音乐素养挺高的,但我真的没想到他对古典钢琴音乐这样了解。我在书包里翻找我的谱子,听到他这样问,抬头瞅瞅他。他正望着我,这个距离上,我又看到他的眼睛,黑黑的,里面好像闪着光。
心中不知道哪一个小角落似乎动了一动。
“没有,我只会弹作品十,作品二十五还没能全学下来。”我抽出了我的谱子,翻到我停下来的那一页。“作品二十五我只会弹头两个,和倒数两个。”
“倒数两个不简单。”他点点头,若有所思。
我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于是转过头来专心地又练我的琴。过了半晌再回头的时候,他已经不在那个位置上了。
心中莫名其妙地空了一下。
那天的音乐会很成功,我一直担心的那首曲子也弹得很不错。谢场鞠躬的时候有人在下面喊Bravo,我一高兴,又重新坐回琴上加演了一首肖邦练习曲。
石越卿他坐在后排,离得挺远,但我还是一眼就看到了他。他坐在那儿很认真的鼓掌,阳光透过教堂的彩绘窗子洒下来,正好将他整个人都拢在五彩缤纷的光影里。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我奇怪自己的视力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好,这么远的距离,居然还能看得那么清晰。
我后来同观众说了好一阵子的话,策划的老爷爷也走过来恭喜我。我的余光有意无意地一直往石越卿的方向扫,他似乎一直坐在那里,静静地等我。
老爷爷将我夸了个天花乱坠,夸得我都不好意思开口问他要钱了。所幸他没用我开口,直接就将支票塞给了我。我低头一看,居然有50镑。
“这太多了。”我赶紧拉住他,“石越卿他告诉我说,应该是40镑的。”
老爷爷笑眯眯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小Man,拿着,这是你应得的。”
我于是满心欢喜地去换了衣服,出来的时候四下一望,却没看到石越卿的影子。我的心一凉,心想这人该不会是回去的时候把我丢下了吧。
有位老奶奶拉了拉我的胳膊,慈祥地指了指门外:“你的男朋友在外面等你呢。”
我愣了一下,刚要解释,老奶奶却笑眯眯地走掉了。
于是我赶忙抱着书包跑出门,果然看到他正站在车子旁边。他本来人就挺拔,立在那么一辆帅气的车子边上,夕阳之下显得耀眼极了。
忽然想到刚刚那老奶奶口中的Boyfriend,我脸上一下子就红了点。
他十分自然地伸手接过了我的书包。我笑了笑,“真不好意思,让你等这么久。我还以为你丢下我先走了呢。”
他望了我半天,不知为何我竟有点紧张。许久,他忽然笑一笑,抬手摸了摸我的脑袋。
“怎么会呢。”
他的手掌宽大,我瞪着他,一下子呆若木鸡。
回程的路上,石越卿若无其事地开着车,稳稳地。我瞄瞄他,又瞄瞄他,他目视前方,极为专心,一点都没有看向我的意思。
阳光从窗外渗透进来,映衬着他的侧脸。从我这个角度看过去,他的脸颊轮廓棱角分明,五官凹凸有致,极为养眼。我的目光像是被他吸住,怎么也收不回来。
没想到他忽然不动声色地问道:“小满,你在看什么?”
我一惊,脑子里有点乱套:“啊,那个,我看伦敦难得有太阳,阳光挺耀眼的。”
他转过头来看我,我有点心虚地搓着手指目视前方。余光里,我看到他微微一笑,又回头专心致志地开车去了。
我心中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直到这个时候,我才有空想到自己净赚的五十镑。有了这五十镑,下礼拜的菜谱上可以添上两顿三文鱼,还可以多买一袋苹果。如果再省一省,说不准还能余下十镑去买一本Agatha的小说。
想着想着,我忽然就心情大好,不自觉地竟笑出声音来。
石越卿回头来看我。
“音乐会弹得好,这么开心啊?”
“是挣钱了很开心。”我笑嘻嘻地答他,转头又觉得不对,这样会不会显得太见钱眼开,于是又加上一句,“当然啦,音乐会弹好了也是开心的。”
“你的经济来源,是从父母那里来么?”
“嗯,我父母出生活费,学校还能给一点助学金。”
“那么学费呢?”
“我有奖学金。”
“全额的奖学金?”
“嗯,是。”
石越卿望了望我,我将他那眼神里的意思理解为赞赏。
“别这么看我啦,其实我没什么厉害的,只不过那年考的时候曲子准备的挺充分的,运气又不错罢了。”我顿了顿,接着道,“而且我们那年有好几个全奖,这并不能说明啥啦。”
许是我的口音了稍微流露出了一点乡音,他挑了挑眉毛。
“小满,你是东北人,是吗?”
“嗯,我家在大连。”
见他没答话,我于是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我现在其实已经好多了,原来我的口音特别重,刚刚到沈阳去学习的时候,下楼买个水果,卖水果的阿姨开口就说:哎小姑娘大连人吧。我特惊奇啊,就问她说:阿姨你咋知道的啊?卖水果阿姨说:这再听不出来得了,海蛎子味儿都要溢出来啦。”
石越卿不相信:“这么夸张,你说一句我来听听。”
我想了想,又回头看了看他。石越卿他长得很端正,五官极为立体,偶尔略显得有些严厉。他的眼睛很黑,头发也黑,有着高挺的鼻梁和硬朗的下颚线。所以即便从侧脸看过去,也十分令人赏心悦目。如果硬要说有什么缺点,那就是肤色偏黑,有点像儿时就晒出来的那种健康的小麦色。
于是我不假思索地开口道:
“喃咋黢和黢和的呢?”
他听我这样问,先是皱了皱眉头,然后眼睛望向前方,像是在绞尽脑汁地想,过了好一会儿才抬起眼帘,眸子里满满的疑惑和无能为力。
我看到他这幅模样,不知怎么的,脑海里竟一下子就想起“Puzzled”这个词来。
简直不能更加形象了。
只听得他十分迷茫地问我:“想不出,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自豪感满满的。
“你慢慢猜吧。”
……
分开的时候,我向石越卿表示了感谢,并提到,如果有什么需要弹琴的地方,还请想起我来。音乐会的话,哪怕没有报酬也没关系。
他答应了我。
第二天我上午练完琴出门的时候恰巧碰到岳溪,她神秘兮兮地将我拉到一边,挑了挑细长的眉,一脸的期待:
“怎么样啊昨天,越卿哥哥都跟你说什么了?”
我摇摇头:“没说什么啊。”
“怎么可能?!你们一路开车去,又一路开车回。那么长时间,什么都没说?”
我很无奈地看着她:“我说岳溪,你难道不应该先问问我音乐会弹的怎么样么?为啥一点主次都没有呢?”
岳溪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哎音乐会有什么好问的呢,你一定会准备得很好的。但是越卿哥哥,我好奇他为什么会主动让你搭他的顺风车。”
“他只是顺路啊,再外加看我一个学生,好不容易挣点钱,也就举手之劳地帮我省了火车费。”
岳溪摇了摇头。
这件小事很快就被我翻篇了。接下来的一个礼拜,我生活忙碌,却也算按部就班。我向我的老师报告了音乐会的情况,她很满意,向我表示了祝贺。我又在田汐凰面前显摆,顺带着把石越卿好好地夸了一番。
汐凰正在家里看琅琊榜,我们在用视频电话。我看到她望望我慷慨激昂的样子,挑挑眉毛,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我瞪她,不以为意,“干嘛吞吞吐吐的。”
“小满啊,”田小姑娘语重心长地叫我,“不知道你注意到没有,你跟我说这个,这个石先生,已经说了半个小时了。”
我眨了眨眼睛:“有吗?”
汐凰瞪着我,重重地点头。随即她皱了皱眉头,贼兮兮地瞄我:“哎,小满,咱不会是,看上人家了吧?嗯?”
她这么一说,我又想到那天在夕阳下,石越卿站在车子前面,用宽大的手掌摸了摸我的头发。
这样想着,难免一下子失了神。田小姑娘看到我这副魂不守舍的样子,顿时大呼道:“哎呦我的妈呀,万年铁树开花了,小满,你不是真的喜欢上人家了吧?你不是一向自诩慢热型吗?你这才见了这人第几面啊?喂喂,我跟你说话呢,哎你要干嘛,哎陈小满你敢挂我电……”
我没等汐凰那个“话”字出口,就毫不留恋地切断了视频。
晚上我躺倒在床上的时候,回想起田小姑娘的话。难道我真的是喜欢上了他?不会吧,我满打满算见过他四面,好像还称不上一句喜欢。
可要说不喜欢?
我不由自主地又想到他养眼的侧脸,想到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想到他坐在观众席里默默地给我鼓掌。最终我长叹一声,翻了个身子紧紧抱住了毛毛虫大青头。
……
石越卿再一次联系我的时候,是下一个周六,我正在同岳溪一起做饭。就在我刚刚将两盘咖喱鸡肉饭端上桌子的时候,手机响起短信的声音。我手上湿漉漉的,于是便叫岳溪帮我看一下。
没想到岳溪刚拿起手机,就开始大呼小叫。
“小满!居然是越卿哥哥!”
我也有点诧异,随口说道:“你打开看看,他什么事啊?”
岳溪清了清嗓子,一脸兴奋地读给我听:“小满,我有一个朋友的餐厅正在找Pianist,每个周日晚上七点到十点,薪酬九十镑,你愿意去吗?”
我一听,眼睛都亮了,一激动差点没把手里的盘子掉在地上。
说实在的,我真的没想到石越卿能这么快就帮我找到这样一份兼职。有了这一个礼拜的九十镑,我稍微省一点,就完全可以付自己的生活开销了。
我擦擦手,准备给他回复。
不想岳溪又接着说道:“等等,还没完,越卿哥哥问你,上回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怔了怔,忽然想起来阳光下,他那一个被我弄得十分“Puzzled”的表情,一下子绷不住,哈哈大笑。
这一笑惹得岳溪好奇心更甚了,一个劲地追着我问:“小满,你这个家伙不老实,上回我问你说啥了,你还说越卿哥哥没跟你说什么呢。快从实招来,到底是什么话啊?你到底跟他说了什么?快说快说!”
我费了好大劲才憋住笑,一板一眼地对岳溪说:
“喃咋黢和黢和的呢?”
岳溪瞪了我半天,先是皱眉头,然后眯了眯眼睛,再接着咬了咬嘴唇,最终十分不解而惶惑地摇了摇脑袋。
我成功地把岳溪也弄得Puzzled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