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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第二十三章 风水轮流转(1) ...


  •   那英有一首老歌叫做《山不转水转》,我爹最爱听,头两句歌词是这样唱的:

      山不转那水在转,水不转那云在转,云不转那风在转,风不转那心也转。

      我觉得歌词有趣,曾经问过我爹怎么就喜欢这首歌。我爹说,世间的事,这么几句话,也就说得明明白白了。今日得意的明日失意,今日幸灾乐祸的明日自尝苦果,今日趾高气昂的,明日必然低三下四。

      大唐盛世,闻名遐迩,也不过仅存了小三百年;一群被压迫的奴隶,在一个叫做华盛顿的人带领下,却建立起了一个美利坚合众国。

      他说,这叫风水轮流转。

      ……

      饶是我想象力再如何丰富,那天也彻头彻尾地被石越卿惊着了。我们在楼下见到中介的经纪人,他拿着钥匙带我们上楼,电梯里是落地的玻璃,慢慢升高的时候,可以看到漂亮的空中花园。

      我们在九楼停下,经纪人走在前面,正介绍着一些这房子的情况。我拉住石越卿,心里不受控制地巨震,他看看我,微微一笑。

      我说:“你干嘛啊?中彩票了还是抢银行了?别告诉我你真准备买这儿的房子?”

      “我最近几天看了好多地方,觉得这里最好。”他拉住我的手,“环境不错,在Edgware Road这里,买什么都方便,晚上安静,离你们学校也近。关键是比较安全,伦敦最近总不太平,这里有二十四小时的监控和保安,我比较放心。”

      “你是认真的啊?”我见他说得一板一眼的,不禁问道,“没准备生日礼物也没关系的,不用这样哄我开心啊。”

      他失笑,经纪人已经开了房门,他没有再说,带我进了屋。

      那是一所很漂亮的公寓,面积不大,一室一厅,大约只有六十多平,开放式的厨房,客厅是落地窗,连着一个小阳台,望出去可以看到横穿小区的运河。卫浴都是现代化的,卧室向着空中花园,家具只有一张床。地板是原木的颜色,采光很好,整个屋子里都亮堂堂的。

      我左转右转,简直对每一个地方都爱不释手。石越卿正在和经纪人聊天,我跑到阳台上向下张望,看到同心圆的喷泉和叫闹欢笑的小孩子。

      他从后面开了阳台的门进来,我回头去望他。

      “小满,你喜欢吗?我们就定在这里怎么样?”他问我。

      我眨眨眼睛,有点不能置信,一下子没有回答。

      他揽住我的肩膀,“这里虽然小一点,但是户型不错,宽敞又明亮。你不是说要在客厅打上一面书柜吗?”他指给我看,“可以在这边,用和地板一样的颜色怎么样?那边的窗户旁边正好可以放琴,我量过了,比施坦威B号小的都放得下。不过就是一室一厅,我担心会不会不够用。本来我还看了两室的,可是这栋楼里的两室都太贵,我买不起。”

      他略停了一停,想了想,又接道,“小满你要是觉得不行的话,要不我就贷款,要不我们就换个稍微远一点的区……”

      石越卿很少这样滔滔不绝地说话,他指给我看这里那里的时候,我却一直都在侧头看他。他个子那么高,头发短短的,下颚的轮廓清晰。他的眉毛很浓,被我修过,排列得有序而整齐,却不失英气。他跟我说着哪里该摆些什么,哪里该放些什么,没有笑,是极认真思考的神情,眸子里是漆黑的颜色,闪着水光,我却从那里面看到世界的倒影。

      许是他感受到我一瞬不瞬的眼光,又见我久久都没有答话,这才低头来看我,微微有些犹疑和不确定地问:

      “怎么了小满,你不喜欢吗?”

      我本来还好,可是他这句话一说,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眼泪哗啦一下就流出来,止都止不住。他怔了怔,赶忙用双手捧住我的脸颊,为我拂去那些泪珠。

      “最近怎么这么爱哭,”他半俯身,逗我,“说好了在外面不能哭,不然珍珠掉一地,都让别人捡去了,咱俩就赔大了。”

      我覆上他抚摸我脸颊的手,侧脸亲一亲他的手指。

      “次序搞错了是不是,”我说,“我不记得你有求过婚啊,怎么倒先看上房子了?”

      他说:“我查过了,法定结婚年龄是二十岁,你之前年龄不到。再说,现在不是有句话,说没有房子的求婚都是耍流氓吗?我得先做点准备,不然没底气。”

      我终于被他逗笑起来,抬眼看他。他望着我,两根龙须眉毛轻轻颤动。

      “说这话的人都是没有得到足够的爱,不得已,才去看那些别的东西。”我不再笑,难得严肃地凝视他,“可你是石越卿,我是陈小满,我们不需要。”

      他凝视我,深深的,深深的。我们再没有说别的,也不需要再多话,从他的眼睛里,我觉得我能看得懂所有。

      那天如果不是我拼命拦下,说再考虑考虑,石越卿简直当场就恨不能把卡掏出来刷定金。回家的路上他跟我说,让我快点考虑,考虑好了尽快告诉他,然后带上护照来签字。

      我愣一愣,说怎么还要我签字?

      他答道,那是当然,这是我们两个人的家啊。

      经过最初的那阵震惊和欢喜,我渐渐平静下来,然后开始仔细地考虑,琢磨和思考。可是越想越乱,心中一面因为他这样对我,这样认真地把我放到他的未来中去而感动不已,另一面却隐隐约约地总觉得哪里不对。

      当天晚上我想了很久,十点多,我爹那边还是大清早的时候,我就一个视频电话把我爸妈两个人都轰起来了。

      我爹还没太睡醒,但是我这样急地找他,他无论在何时何地,都会以我为先。视频刚一接通,我就特别严肃地说道:

      “爹爹,妈妈,我要跟你们商量一件大事。”

      我爹显然是被我这语态吓着了,皱着眉头,也特别严肃地回答道:“嗯,小满,你只要别告诉我你怀孕了,别的事就说吧。”

      我本来还在琢磨着该怎么解释,结果听到我爹这样说,实在绷不住,“噗哧”一声就笑出来。

      “爹你想到哪里去了啊!”我哭笑不得,“看来石越卿他比我更了解你啊。之前有一回我让他帮我挠挠痒痒,他说他不敢干坏事,说他怕被你打死……爹,我们都多大的人了,心里有数的啊。”

      我爹明显是长舒了一口气,他们俩还躺在床上,我妈这时候把电话抢过去。

      “你爹就怕你吃亏,纯是瞎操心。”我妈顿一顿,又说,“其实啊小满,你怀孕了也没事,怀孕了就生呗,妈给你带。”

      我觉得自己已经无话可说了。

      我爹这时候接过话头:“小满你刚说到底什么事啊?”

      我略想了一想,组织了一下语言,这才说道:

      “是这样的。石越卿……他今天,今天不是我生日嘛,他…带我去看房子了。”

      我爹还没来得及说话,视频那边就传来我娘一声大叫:“啥?!他要在伦敦买房子?给你们两个买的吗?在什么地方?多少钱啊?”

      “嗯,他想在伦敦置办一处房产,不想继续跟左欢一起住了。他看上的地方是特别好的一个街区,很安全,交通方便,环境也好。房子不大,只有一室一厅,但是整栋楼的建筑装修都很好,还有空中花园,当然价钱不便宜。伦敦房价很贵的,他没告诉我具体多少钱,不过我估计着也得有八十万。”

      “人民币?”我妈问。

      我苦笑:“想得太美,英镑!”

      我妈一下被震住了,半天没说话。倒是我爹这时候反应过来,立刻问我:“将近八百万?他哪里来的这么多钱?贷款吗?”

      “是这样的,他奶奶当初为了他的学费,不是卖了一套在北京的房子吗。那套房子是当年他爷爷的单位分的,很多年以前,二环以内,价钱卖得挺好的。还了他的学费以后,还剩下不少,就全给他攒下来了。这次他回去帮岳溪他们家的忙,那个岳叔叔感激他,也给了他一笔。再加上他这几年自己挣的,凑一凑,能交全款。”

      我爹若有所思地点头:“这么说这一套房,基本就是他爷爷奶奶,再加上他自己这些年的全部积蓄了?”

      “嗯。”

      “那他为什么要带你去看?小满,你不会是要求人家买了房还要在上面写上你的名字吧?”我爹很严肃地说,我刚想声辩,他又接下去,“他拿自己的钱,想在伦敦置办一套房产,这没有什么问题,可是小满,你凭什么要求他写上你的名字?”

      我长叹一声,“哎呀,爹你听我说啊,你搞错了。咱们家的事都反过来了,现在不是我要他写上我的名字,而是他想让我去签字。”

      我爹愣一愣,说道:“他想加上你的名字?”

      “是啊!”我说,“这就是为什么我觉得心里有点不对劲哇。他说这房子买下来,是我们两个人的家,所以我当然要签字啊。今天我问他的时候,他说得毫不在意,理所应当的,可是…可是……”

      我支支吾吾,半晌,才皱眉继续说道:

      “可是我怎么就觉得不应该是这么回事呢?”

      我话音还未落下,我妈就先乐起来。

      “我女婿简直太靠谱了!”只见她兴奋地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然后开始数落我,“他都不介意,你还矫情什么?没听说过你这样的,买房子要写你的名儿你还不乐意?”

      我着急道:“不是,妈妈,这事不是那么回事啊……”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抓耳挠腮眉头紧锁。倒是我爹这时候也坐起来,他点了一根烟,琢磨了一下,然后说道:“小满,你别听你妈胡说,你怎么想的,慢慢说。”

      我顿了一下,终于慢慢开口:

      “我想过了,他想要给我一个家,把我考虑进他的未来里面去,这我都很开心,也很感动。可是我不想就因为他喜欢我,就占他一个这么大的便宜。这不是个小事了,毕竟我们还没有结婚,虽然我们现在很好,虽然我也无法想象自己会再跟他分手,但是我还是觉得这件事不该这么办。”

      我用手指敲着桌面,思维越说越顺,继续道:

      “万一,我是说万一啊,万一将来有一天因为各种原因,我们不在一起了,那到时候他会不会后悔啊?这一套房,就是他和他已故的爷爷奶奶全部的积蓄了,与其要他到时候觉得赔本后悔,还不如现在就不要这么干。我……我就是不想凭白无故地占他这么大一个便宜,这让我觉得太别扭了。”

      我妈听罢,皱眉想了想。我爹还在吞云吐雾,一直没发表意见。

      我接下去:“可能是因为我太喜欢他吧,所以我下意识地也就希望我们俩能平等一些。我不想他单方面地付出那么多,让我时时刻刻都觉得自己好像亏欠了他。如果这样的话,那么不过是一套房子罢了,我宁可不要。”

      我说完这些,像是把自己心里的顾虑都理清了,长出了一口气。我爹听了这好半天,这时候掐灭了烟蒂,语重心长地说道:

      “行啊,不愧是我闺女,说得一点错都没有。爹支持你。”

      “爸爸你也觉得我这样做对,是吗?”我问。

      “嗯,你们毕竟还没有结婚,你现在没有理由那么做。就算他不介意,今后的相处里你自己心里就总会觉得比他矮了一头。你还年轻,如果你们真的能一直走下去,那以后再说也不迟啊。”

      听到我爹这么说,我心里更是拿定了主意。我妈见我这样决定,忍不住劝道:

      “小满你还真是,一点都不想占别人的便宜。可是你们不都已经在一起了吗?在一起了还分得那么清楚干什么?”

      我摇头,“不是的,在一起归在一起,感情也是需要经营的,我不能因为银子的问题就打破了我们之间的平衡。我也不是过不下去,养不起自己了,要靠着他。对我来说,我爱他的这份感情,比十套房子都更重要。”

      我妈想了想,默了半天,长叹一句:

      “唉,我可怜的女婿呦,连房子都送不出去……”

      我终于笑起来。

      第二天我早早练完琴,跑到他公司的楼下去等他。他忙完了出来看到我,怔了一下,随即笑起来。我带了些好吃的点心,我们坐在泰晤士河边的长椅上,边吃着,我边跟他说了我的考虑和想法。

      他听完,想了半天,有一会儿都没说话。我侧头去看他,试探地问:

      “你在想什么呢啊?没生气吧?”

      他握住我的手,“我干嘛要生气啊,我早该想到你可能不会愿意接受的。”他看向我,“但是不管你怎么决定,我都尊重你的选择。”

      我冲他笑起来,然后把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

      只听他又说道:“不过小满,等我们结了婚以后,我把这套房子划做婚后财产,这样可以吗?你不反对吧?”

      “你怎么这么着急着把银子送出去啊,”我咯咯笑起来,“这么大一笔数目呢,万一将来有个闪失,你可就要分我一半呢,不心疼啊?”

      他说:“要是能用这一半的房子拴住你,我就赚大了。”

      “哎,你知道我妈对这件事怎么说的吗?”

      “怎么说的?”

      我模仿着我妈的语气:“可怜的女婿哦,连房子都送不出去。”

      他一下子就笑起来,然后认真说道:

      “果然还是岳母大人最疼我。”

      ……

      买房的那天我也去了。说实在的,我还从来没有见证过这么一大笔的交易,看石越卿划卡付钱的时候,我有点激动,但又是心疼,脸上的表情一定很复杂。我们一起办完手续,拿了文件和钥匙,天色还早,我们俩于是一起上楼去看看房子。

      房子是装修好了的,干干净净的,家具不多,真要住进来,需要添置的东西也不少。我拉着他左转右转,跟他说每一个地方都要摆放些什么,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我啊,我之前还以为自己只是谈场恋爱,结果现在才发现居然一不小心傍上了大款。”我开玩笑,“你可真够深藏不露的。”

      他说:“一个小时之前我勉强还算个有钱人,现在的我一贫如洗,已经变成穷光蛋了。”

      “那敢情好,”我笑意盈盈地望着他,“我养你啊。”

      我话音还没有落下,就被他拉到身前,只听他在我耳边用最迷醉的声音轻声笑道:

      “真的?一辈子都养吗?”

      我踮起脚尖,飞快地亲了一口他的下巴。

      “下辈子也要养。”

      他微微一愣,接着一把抱住我,力气大得简直要让我悬空。我惊呼一声,揽住他的脖颈,环顾一圈,忽然若有所思道:

      “石越卿,咱俩找个时间去John Lewis看看家具吧,或者宜家也行,我觉得缺好多东西啊。”

      他侧头亲了一口我的脸颊,然后心满意足地说:

      “我没觉得啊,有床就行。”

      我怒捶他。

      ……
      大三一开学,我立刻就忙起来,十月份有两场比赛和录音,十一月份有考试和室内乐比赛。我的四重奏小伙伴各有各的性格,跟她们在一起演奏令我感到无比幸运。小提琴手是波兰人,她建议我们演奏一首波兰作曲家的钢琴四重奏,难度不低,一开学我们便加紧排练着。

      快到年底了,石越卿他们正在做的项目也是忙碌的时候,十月份我们俩还能常常腻在一起,周末的时候去逛逛家居,一样样地添置些东西,可是到了十一月份,我几乎天天都有事情,练琴,排练,忙得不亦乐乎,我们两三天才能抽空见一面。

      电话里,他跟我说本来他还在考虑什么时候去看看琴,准备买一台放在家里,现在看来还是算了。我不依,说为什么算了啊?他哼了一声,说我热爱钢琴远胜于他,他不想给自己多个情敌。

      我哈哈大笑起来。

      我们室内乐的比赛过了初选,紧接着又过了半决赛,直杀进了决赛。决赛正好是十一月的最后一天,在特拉法加广场旁边的一个大教堂举行。我们四个人都兴奋不已,于是更是努力加紧排练。我以演奏者的身份弄到了几张内部的票,邀请了我的两个弟子。本来是要给石越卿留一张的,可是他十一月底正好出差,没有办法来听。

      我可怜兮兮地撒娇,说我们可是好不容易才进得决赛啊,而且我买了一条特别漂亮的黑裙子,还准备专门穿给你看呢。

      他低低地笑,说他尽量。

      决赛那天是晚场的音乐会,我们四个姑娘都穿了长裙,汐凰为我翻谱,在后台的时候,她打量了我半天,才啧啧地说:

      “小满,你这裙子大露背啊,蝴蝶骨这么漂亮,是准备给谁看啊?”

      我心照不宣地看她一眼,“该看的人不能来,不该看的人倒是一直盯着。”

      汐凰冷哼一声,把我谱子一合,怒道:“陈小满,你现在可是有求于我,小心我一会儿在台上给你来个公报私仇!”

      我赶紧赔笑告饶。

      那天晚上教堂里座无虚席,我们四个一出场,掌声雷动。我的两个弟子由他们的妈妈带着,就坐在前排中间的位置,见我出来,站起来拼命跟我招手。

      我冲他们微微一笑,人群中扫视了一圈,果然没看到他。

      他还是没赶上。

      我们入座,汐凰将谱子摆上琴架,我弹了一个A让弦乐小伙伴们校音。观众席上还没有完全安静下来,我调了调琴凳,那凳子不听话,趁着她们还在校对音准的工夫,我赶紧站起来,弯腰去拧两边的把手。

      谁料想,转身的时候我无意间抬眼,紧接着整个人就是一愣。

      他正由音乐会的工作人员领着,从侧门悄悄进来。应该是刚下飞机就直接赶过来的,他穿了一身黑色西装,手里还拎着一个小的行李箱,怕弄出噪音来,不敢拖在地上。大厅里已经满满当当的了,很难找到一个空位,我看见他示意工作人员说自己站着就行,一回头,看到正在调琴凳的我,然后眼光就再也没有离开过。

      不知道怎么,看到他以后,琴凳竟也变得听话起来。我很快调好了高度,抬头远远望向他,笑一笑,然后转身坐下,我们四个人相视一眼,随即开始演奏。

      那天的演奏从舒缓轻柔的慢乐章开始,弦乐的声音和钢琴的音质完美结合,充斥了整个大厅。中段我有水波一样的伴奏部分,无数音符从我的手指下飘忽而起,在和声进行中勾勒出不同的颜色来。

      心中不知道什么角落,被乐声扫去了浮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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