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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九章 唯一的观众(2) ...


  •   接下来的几天我们都没有见面,元旦刚过,他的事情忙起来。而我一月中旬也有音乐会,圣诞假期玩得太欢实,该是时候好好练练琴。

      田小姑娘在元旦过后的那个礼拜天从国内回来,我去机场接她,她一出关口就给了我一个巨大的拥抱。

      “小满,你玩疯了吧,这一个假期都不怎么搭理我?”她委屈,“为了你家石先生,也不至于这么重色轻友吧。告诉你啊,他可还欠我一个大人情,我要大餐,大餐!”

      我笑着揽过她的手臂,“放心吧,少不了你的。”

      她这才满意。

      我们一起回到田小姑娘的家,好久没见,她一定要让我陪她一晚。去冬日乐园的事情早已经被她严刑逼供。于是夜话的时候,我对她说起跨年夜那天的聚会,说起石越卿他父亲,说起那个漂亮姑娘伍舒安,说起左欢,说起那里面觥筹交错富丽堂皇的场景。

      最终我将胳膊放到脑袋底下,长叹一声:“哎,有时候我真觉得咱学校就我一个穷人。”

      汐凰翻了个身,笑嘻嘻道:“才不是,我陪着你一起穷。”

      “少来,就你平常那大手大脚的模样,还哭穷呢。”

      “可是我也没有乱花啊……”田小姑娘委屈兮兮地,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接道,“哎等等,你刚刚说伍舒安?”

      “啊,是啊,”我清醒些,转头望她,“怎么,你认识啊?”

      “我倒是不认识,但是我堂姐姐应该认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她应该有个哥哥叫伍晟安,她家是做房地产起家的,实力很强,当年她哥哥差点跟我堂姐结婚。”

      “啥?!”我这一惊不小,支起胳膊瞪着她,半晌,嗫嚅道,“这世界还真是够小的啊。”

      田汐凰撇撇嘴,“但我姐最后不还是没嫁他么,我姐坚守爱情,最终胜利了。”她在被子下面踢了踢我,“所以你就相信他吧,也对自己有点信心。”

      我将被子向上拽了拽。

      “不是我不相信他。我就是,我就是觉得遇到他太幸运,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太开心,感觉太好了。”我盯着天花板,“可能是我想太多,但是最近我总是有点患得患失的。”

      田小姑娘又将被子往自己这边拽了拽,“得了吧你,要我说你就是爱他爱太惨了,你就承认吧。当初说好试一试,结果这才过了过久啊,全面沦陷。小满,你这也太轻易了吧。”

      我翻了个身压住被子,“没办法,不受我控制,洪水决堤一样,挡也挡不住。”

      汐凰没说话,自己在我身后鼓捣了半天。我本来还在奇怪她怎么突然不搭话了,结果过了几秒钟,听到田小姑娘的怒吼:

      “陈小满,你把被子还给我!”

      ……

      我的音乐会就在下一个礼拜一,所以之后的那个礼拜我忙得连轴转,练琴上课,还有室内乐。还好石越卿那个礼拜也很忙,他做的事情我虽然不懂,但是一直觉得神奇。有时候我会不敢相信,我们两个人,这样不同的领域,这样不一样的专业,做着完全不同的事情,怎么就走到一起了呢?

      真是解释不通的一件事。

      我一直记得在那场聚会上,他爸爸提到,这个周一要去找他,谈一些事情。我们虽然没有见面,但我总是会忍不住烦一烦他。

      他回复我从来都很迅速,就好像一直都在。

      这让我放心了不少。

      就像我跟汐凰说的,我不是不相信他,相反,我相信他甚至尤胜过相信自己。然而我太晓得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担心他会将所有的事情都自己承受下来,然后让我浑然不觉地生活在他的羽翼之下。

      那不是我所希望的。

      一个礼拜转眼间就过去了,因为下周一有音乐会,因此我推掉了这周日的兼职。周五的晚上,我十点多钟练完琴,一边往家走,一边给他打电话。

      响了很久,他都没接。

      我有些奇怪,他很少不接我的电话,有好几回,就算是凌晨他都能接起来。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有点忐忑,这种感觉来的没有缘由,却更令我不安。

      从学校到家很近,我想多透透气,于是慢慢地走,忍不住,又给汐凰打了一个电话。

      田小姑娘很快接起来。

      “喂,汐凰,”我说,“你在家吗,有时间不?”

      “在家练琴,下礼拜我老师的专业课我没曲子弹啊怎么办!”田小姑娘的声音听上去很抓狂,“我的帕蒂塔弹不好了,我老师还一直催着我要普二奏鸣曲,怎么办怎么办?!”

      我说:“你的帕蒂塔怎么会弹不好了呢?不是挺早就开始练了吗?”

      “那曲子太神圣,你听听第一个和弦,一出来就像是响彻天国似的,”她随即又接道,“我觉得我弹不好巴赫爷爷都怪你。”

      我委屈道:“我躺着也背锅啊,这怎么赖得上我?”

      “你最近天天甜蜜恋爱,动不动就跟我说这么人间烟火的恋爱经历,你说我能弹得好清心寡欲的巴爷爷吗?”她理直气壮的。

      “你打住,少找借口,”我嗤之以鼻,“人家巴赫有二十多个儿子,我怎么没看出他清心寡欲了?”

      田小姑娘冷哼了一声。

      我已经走到家门口,却不想就这样回家。于是便索性坐在台阶上,吹着伦敦的夜风,专心跟汐凰聊起来。

      “汐凰,你说我是不是想太多啊,”我说,“这一个礼拜我忙得昏天黑地的,可是总能找到空隙去想他。奇怪,他不过就是刚刚没有接到我的电话而已,也许是手机调了静音,也许是洗澡了没看见,我明明知道,可是怎么,怎么总觉得不太对劲啊。”

      我微微顿一顿,用手指去抠自己的指甲。使得劲大了些,大拇指旁边的一个倒刺被我揪下来,流出血来。

      “我担心他爸爸因为我们俩的事情难为他。”

      田小姑娘笑道:“恋爱综合症吧?你是不是看什么都可疑?还有智商吗?”

      “我没跟你开玩笑,我是真的觉得有点不安。”

      汐凰说:“要我说你就是想太多,真的。他的问题他可以自己解决,他又不是一个没能耐的人,不想让你知道他和他爹之间的问题,这很正常啊。如果他的问题真的很复杂,你能帮忙吗?除了弹琴你还会干什么?他就算告诉你,你又能给他解决什么问题?”

      田小姑娘说得没有错,我什么都帮不上他,什么也解决不了。汐凰说了实话,但一时间却令我觉得很无力,又难以接受。

      我默然,没有说话。

      只听汐凰继续说道:

      “小满,你别嫌我说话直接,你们俩在一起是因为你们都很开心,愿意把自己的时间送给对方。可是说实在的,就他家里那乱七八糟的关系,绝对不是你能插得上手的。”

      她微微停一停。

      “我劝你啊,如果他想告诉你,你就听着,如果他不想跟你说,你也别太在意。你们才认识多久啊,而且你只是他的女朋友,又以什么立场去过问他家里的事情呢?”

      “我……”我咬咬嘴唇,“我就是不想跟他不对等,我知道他愿意护着我,但我不希望让他一个人去承担。我觉得…我觉得我们既然决定了在一起,那么我就能跟他一起去面对,至少也可以在他闹心的时候逗他笑一笑啊。”

      田小姑娘长叹一声,“陈小满,你完蛋了。你不是吧,喜欢他都到这么伟大的地步了?”

      “怎么伟大了?”

      “你都愿意牺牲你自己的时间精力,只为要他笑一笑,这还不算伟大啊?”汐凰说,“是不是只要他开心,你就开心了?”

      我从门口台阶上站起来,腿都有点麻了。一抬头看看家门口的那盏路灯,夜里,孤伶伶地散发着它那点稀稀疏疏的光芒。

      “嗯,”我点头,“汐凰,我可能是真的爱上他了。”

      田小姑娘听见我这样说,反倒一时无言了。过了好半晌,她才终于又说道:

      “那你就尊重他的决定,然后相信他。”

      ……

      石越卿晚上的时候给我发了微信,说他加班才到家,路上手机静音了所以没有听见。我有点心疼,原来还以为只有我练到晚上十一点钟,没想到他工作起来,也这样拼命。

      我想跟他多说一会儿,却听出他声音里的疲惫,于是就故作轻松地调笑说我下礼拜一有音乐会,这两天也是很忙,不用担心我。

      周一的午间音乐会,他是没有时间来的。我跟他说我要弹哪些曲子,说我练的时候有多么困难,他说好可惜,真的很想听一听。

      我抱着青头对他说,你想听还不简单吗,随时啊。

      他在电话那端也笑起来。

      第二天是周六,我起得早,像往常一样出门跑步。大街上安安静静的,偶尔有雀鸟飞过。马路上少有汽车,我深吸一口气,向公园走去。

      手机在这个时候响起来。我愣一愣,这么早,会是谁啊?

      掏出来一看,居然是左欢。

      这个电话让我有些疑惑了,我不明白左欢为什么要这么早给我打电话。我的下意识反应就是石越卿的事,整个人神经一下子紧绷起来了。

      我接了起来。

      “喂,左欢吗?”

      对面停了几秒,像是不知道怎么开口,我又叫了一声,才听到左欢在电话那边答道:“嗯,小满,是我。”

      “大清早的,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左欢欲言又止,“我……嗯,小满,我想问你件事情,你不要介意。”

      他的犹犹豫豫给了我很不好的感觉,我停下脚步,“怎么了,出了什么事情吗?是不是跟石越卿有关?”

      他说:“小满,你知道石叔叔来找过越卿吗?”

      “嗯,我知道。”我说。

      “那他跟你说了什么没有?”

      我从左欢的声音里完全听不出他平常那一副嘻皮笑脸的样子。早上晨风吹过,我紧了紧外套,坐到公园里面的长椅上,仔细地听他说。

      “没有啊,”我说,“元旦之后我们俩都有点忙,打电话的时候他也没有跟我说什么啊。”

      左欢想了一想,又问:“你也没有给他什么压力吗?”

      我一脸的莫名其妙,“我能给他什么压力?你怎么问的都这么奇怪呢?他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他爸爸给他找什么麻烦了吗?”

      “没有没有,”左欢像是松了一口气,赶忙解释,“你别多想啊小满,只是越卿这两天回来都挺沉默的,再加上他爹最近在伦敦,我有点担心,就想问问你。纯属我瞎猜,没事,真的没事。”

      他的否认那么激烈,反倒令我不相信起来。

      “没事你这么大清早给我打电话,欲言又止地问东问西?”我说,“你别给石越卿打掩护,你要是不告诉我,那我今天就干脆去堵他好了。”

      “别别别,”他急了起来,“真的没什么事,我就是听说越卿跟他爹大吵了一架,所以还以为是因为你的原因,就想着问问你。”

      “他和他爸爸吵架了?”我抓住他的话头,“因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

      其实我并不能完全相信他的解释,但是我听出来他并不愿意告诉我。于是我只好跟他说,如果有什么事情想问的话,随时联系我,他连说好,然后我们就挂了线。

      跑步的时候我不由自主地一直在想左欢的这个电话。果然,他爸爸来伦敦似乎没有带来什么好消息,那么究竟是什么事情能让左欢来问我呢?

      难道是石越卿做了什么我不知道的决定?

      我不能不疑惑,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不想让他为难,但是却又不能帮上他的忙;我好奇他的难处,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过问,或者说,以什么样的立场过问。

      接下来的一整天我都有点心不在焉。晚上,石越卿给我打电话,我话到嘴边,想了又想,却还是没有问出来。

      我们互道晚安,他的声音暖暖的,这莫名其妙的让我心中安定了许多。

      算了,断线以后,我躺在被窝里想,就像汐凰说的,既然已经爱他了,那就尊重他的决定,然后全心全意地相信他。

      这是我能交给他的最宝贵的东西。

      ……

      周日是一月十号,那是我音乐会的前一天晚上。我想着要早点收工,回家洗个澡,好好休息,明天精神抖擞地去好好弹。

      于是大概八点多钟,我就准备回家。却没想到石越卿的电话在这个时候打进来。

      “小满,你在哪呢?”

      “我在学校呢啊,刚准备回家。”我一边侧头夹着手机,一边收拾书包,“干嘛啊,想我啦?”

      我说完自己先笑,然而他却出其不意地同我说道:

      “嗯,我就在你学校门口。”

      我一下子跳起来,差点把手机摔到地上去,“你等我一下,两分钟!”说完,我撂下电话,拎起书包就冲出门去。

      那天晚上伦敦不太冷,下着淅淅沥沥的雨夹雪。我跑下楼,果然看到他站在门口,只穿了一件有些单薄的外套,看到我下来,冲我挥挥手。

      我跑过去抱住他,把脸埋在他怀里。

      他摸我的头发,“小满,这是在你们学校大门口,不怕人家笑话啊。”

      我摇头,脸仍旧埋在他的胸前。

      有熟悉的同学从大门出去,惊奇地看我,也有人叫我的名字,我通通无视。因我在学校进出次数太多,前台的叔叔跟我关系很好,这时候也探出脑袋来看热闹。

      我那个波兰朋友Julia正好从外面走进来,收雨伞的时候,一眼就看到我像八爪鱼一样黏在石越卿的身上,惊叫了一声:

      “Oh My God,小满?Oh My God!这就是你男朋友吧?上回就是为了他,你在酒吧里撇下我们就跑了的吧?”

      我只知道笑。

      不知抱了他多久,我抬起脑袋来看他,他抬手抚摸我的头发。

      “怎么突然来我们学校了?也没告诉我一声,”我挑挑眉毛,却不肯从他身上下来,“你是想搞突然袭击吗?”

      他垂下眼帘,“太久没看到你,心里有点空落落的。”

      “真是,想我就说想我了嘛,”学校大门四周一时没人,我趁机踮起脚来,亲了一口他的下巴,“这回好了吧,还空落落的吗?”

      他笑起来。

      石越卿第二天要开会,因此不能去听我的音乐会。我软磨硬泡着前台的叔叔,请他把Duke’s Hall借给我一晚,让我给他预演一遍。

      我的好人缘再一次得到证实,叔叔最终答应给我钥匙,又帮我打开琴。我蹦蹦跳跳地上台去,石越卿他就坐在最正中位子上,我一眼就看得到他。

      偌大的演奏厅里,只有他一个人。

      如水的温暖灯光倾泻下来,洒在我的十指间和黑白的琴键之上。我抚摸着琴键,心中无比平静。我想到我们一起度过的那些时光,想到我们在天空岛的灯塔下,想到我们在冬日乐园的跳楼机上。

      不知不觉间,我们竟一起走过了那么多地方,离海天都曾那么近过。

      我想到他,他的笑容,他长长的龙须眉毛。我爱闻他身上露水清香的气息,那让我安宁,让我可以瞬间忘记无数烦忧。

      琴音缓缓地开始在我的指尖下流淌,我小心翼翼地去勾勒每一个音符,将它们一点一点排成我最想要的形状。肖邦叙事曲第四首的开头,水滴一般的声音如珍珠般晶莹剔透,在大厅上空盘旋环绕,慢慢汇聚成小溪流,形成一个不深不浅的漩涡。

      我被卷在那里面,忽而听到潺潺流水声,忽而感到暖暖热流滚过心头。我从未如此庆幸自己可以将琴弹得这样娴熟,足够让我为心爱的人演奏一首华丽的乐曲。

      一曲终了的时候,他很用力地鼓掌。我回过头来,隔着那么远,我却一眼就看到他深黑的眸子,如明月曜夜,如星火燎原。

      他说不会松开我的手。

      他说,小满,你要相信我。

      在这个夜晚,我享受着这一台施坦威的九尺大钢琴,我享受着这个大厅和无数闪耀着舞台的灯光。我演奏着我最爱的乐曲,每一个声音都从我的指尖下跳跃而出,轻巧细腻,兜兜转转,只落在我最爱的人的心坎上。

      我深深感到,音乐和他,早已成为我生命里的基本需求。我知道自己已然无法抽离,于是便只能全心投入。

      这一晚,他是我唯一的观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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