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百生》几尘

3、美人痣三

　　距上次的事情已经多日了。
　　这天，阳关恰好。苏念眯着眼在屋外走动。忽地听见丫鬟进来传报。说是王爷给她找了个琴师，在院外候着。苏念略感惊讶，她没想抚离竟把这件事放在了心上，虽然不明他的心思，但既然找来了，那便也好。
　　“请他进来吧。”
　　丫鬟微微福身道:“是。王妃娘娘。”
　　再次抬起头看向四边的房屋的框框角角，感觉阳光自屋檐而下落到眼睛里的刺痛感。于是便低头垂下眼睑，看向院外。
　　那琴师恰好是到了。身着一袭白衣，远远的有些看不清，待走近了，才恍惚发现他的长发未束，却依旧不见清晰的容貌。但他每走一步，苏念便在心底惊一点，直至他来到苏念面前。行了个礼，道:“草民见过王妃。”
　　苏念愣了。整个人僵在原地，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公子，公子不必多礼。”
　　来人正是公子嵇。
　　他果然像传闻那般带着掩去半脸容貌的白色面具，同他身上的白衣，将他的眼神衬得很淡很淡。唯留那眉梢差入鬓中，唇间一抹凉凉的颜色。
　　好在苏念找回自己神智的时间并不长，她慌忙让丫鬟抱来了琴。
　　公子嵇便从最基本的讲起。不知苏念是真像抚离说得那样略通音律还是因为公子嵇的声音实在深入人心。苏念将他所讲之事已明白了大半。
　　见苏念已明了，公子嵇便起身，向苏念又是一告礼。“王妃，草民想今日便如此。还望王妃能多习指法，过些日子草民再来拜访。”随即等苏念一声应，他便也然转身走了。
　　苏念站在原地，望背影许久。才恍然回过神。
　　这些时日，苏念当真是在勤加练习。令她未想到的，抚离在此期间竟是踏进她园多次。然而每每只是在院口望一会便离开了。不曾多待，也不曾进。
　　转眼，苏念又等来了公子嵇。与前次不同，他此次来还随手带了本书。在开始之前，公子嵇还问是否可让他阅书。苏念当然不觉得有何不可，因为她并不是那般讲究之人。便请公子嵇随意。
　　公子嵇给了苏念几首简单的曲子，便由着她练习了。他则坐于她的对面，低头，将目光放在手中的那本书上。待到日上天，有些发热，他便随意将脸上的面具取下了。苏念呆愣得看着，节骨分明的手指随意放在冷冰冰的面具上，缓缓的，将那张水墨般的容颜展露在阳光下。
　　至始至终，他未曾抬头，似手中的书有多么吸引人。光落下来，静静得容着他，这一刻简直美好到了极致。
　　苏诺只觉得眼前之景莫名熟悉，一股难言的情绪扣住了她的咽喉，眼睛忽地酸痛起来，仿佛一个不小心就会有大段大段的泪水滚落下来。好在苏念的克制能力还算强，她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努力让自己回到这些曲子上，不去想，不去思索那些出现莫名的情绪。
　　接下来的教学中，公子嵇便都是这样的情态，他似看似听。尽管眼睛在书上，但只苏念一个错音，他便能指道出来。
　　有日。苏念正于院中看着丫鬟颖儿买回的新话本，公子嵇便到了。他看到了苏念随意扣在桌上的话本，便问:“王妃可喜欢话本？”
　　苏念不知他对这是喜是厌，便只好道:“随意看看，解解闷。”
　　公子嵇抬眼，道:“草民那里正巧有几本，若是王妃喜爱，草民可带来与王妃一乐。”
　　苏念有些受宠若惊:“如此，便多谢公子了。””
　　公子嵇微微笑了笑。刹那刻，这笑容便深深印在了苏念的脑海中。
　　果不其然，待下次课中，公子嵇给苏念带上了几本话本。苏念边翻看着边笑问道:“公子也看话本？”
　　公子嵇顿了顿，片刻后才道:“一个故人的。”
　　苏念想也是，公子嵇向来极其爱惜书，她曾注意过，他翻看的书籍从未有过破损或是折角什么的。然而这些书的边边角角却有一些翘起的痕迹，且有一些书角，应该是后来有人看时，又将这些书角捋平了。
　　有件事让苏念觉得有些好奇，她在习琴时已经不止一两次见抚离在远处观看。她也没说什么，也没觉得有什么，只是认为抚离怕是在苏诺那里没讨到什么好处。
　　苏念曾经以为无所事事的日子会过得很快。不料，转眼间，便已快到新年了。
　　公子嵇也早已与她告过假，他在京城里并没有什么亲戚，但是新年这几日，皇室要做的事实在是多的出乎苏念意料。
　　这便让苏念与抚离又有了些许接触，他几乎每日要接见朝中的某些臣子。偶尔也会让苏念出来露个脸，苏念很给抚离攒脸面，招待周到，没有任何不妥。
　　巧得是，这些朝臣，苏念竟能在问候中认出个七七八八。
　　终于，新年也是到了。
　　照大燕国的惯例，今日抚离要携着苏念前往皇宫与众皇子王爷等一同聚餐。
　　一上马车，苏念便听到披了层裘衣的抚离竟有小幅度的咳嗽。想想，这般是有好些天了。
　　抚离不开口讲话，她只能自行开口:“王爷这是，患了风寒？可就医？可服药？”
　　苏念也没想到一下便连着问了这么多，但是毕竟摆着王妃的头衔，这般的询问也该是要的。
　　“无妨，小病无需就医。”抚离隔着不太清晰的声音道。
　　见状，苏念也没什么话好说的了。
　　皇宫的宴会除了富丽，便是无趣了。苏念就不大喜得这样的场面，整场下来，便也就是对着面前的酒食发发呆，偶然瞥见抚离看向高座上一会儿，再略带失望得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