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十章 ...
-
第十章
进入“梧桐居”，清偲玥看到书房门两侧的木刻，历经风霜，已现斑驳，仔细看来，竟是“淡泊以明志，宁静而致远”。这正是诸葛孔明居所中的对联，《诫子书》中同样有云。这不能仅仅是巧合吧。进入书房，主位正中墙上是一幅字，只有四字，却刚劲有力。清偲玥心中默念道：“兼济天下”。
清挚道：“依顾老先生高见，如何看待当下局势？”
顾鹤飞小饮茗茶，起身摇扇踱步至窗口，斟酌片刻道：“此间局势早有预兆，皆因皇室无道。外戚庞氏十几年前就实力做大，只是碍于庞太妃身份暗中行事，却也养兵数十万。最重要的是，他多年前就已与境外蛮夷暗中勾结，且势力范围已扩张到北方大部。可以说，是现今势力最大的。而恭顺侯梅氏，本就是武将起家，入朝为官前在江湖上颇有威望，又交友甚广，三教九流也不在话下。高甫与他不和，暗中挑唆，导致皇帝忌惮，才仓皇逃回封地起事。而封地所处两河汇聚的东南平原之地，沃野万里，士民安富，天下粮仓尽在此处。再以他的威望人脉，实力仅次于庞氏。两河流域的众多民间实力也不容小觑。比如武匡，擅武，曾为绿林之人，却有楚霸王之风，且追随者不在少数。洪乔山为发配边疆的囚徒，宣扬反暴政平天下，极能蛊惑人心。方士升出自今年灾区，朝廷横征暴敛之下的新兴反抗势力，他们是被逼上起义之路的，劫富济贫，为的就是活下去，却也为了活下去杀红了眼睛。而明顺承是因意见不和，从恭顺侯处分出来的一部分人，其中大多曾是恭顺侯旗下骨干，能人志士众多，他们在两河中游，所处之地地势易守难攻……”
清挚没想到经他一说，各方势力优势皆大，顿觉有千斤重石压在心口，面上身上冷汗涔涔。“依先生之言，我……”
顾鹤飞微微一笑道：“以在下之拙见，岳王殿下，无论天时、地利、人和，皆无优势。若仅凭威望，恐只燃星星之火顷刻便被熄灭。”
清挚正色道：“适逢乱世，天下大乱，四分五裂，十室九空。先生所言各方虽名为起事反帝，实则无不为一己私欲，有几人能真正为民做主？清某实力虽不济，与他们差之甚远，即便以卵击石，我也情愿拼死一试！”
顾鹤飞一愣，见清挚言辞坚决，诚意所致，便思索不语。过了一会儿，他又扇了几下纸扇道：“岳王大志，顾某钦佩。只是不知岳王殿下想如何应对当下局势？”
“清某刚刚决意起事，兵缺将寡，但清某以匡扶正义之名，以仁德救国之心，招揽天下能人志士，招兵揽将。只求一心，诛暴徒，杀邪佞，还天下以太平。”
顾鹤飞摇头道：“可听闻岳王连河下郡都未能攻下，恐怕长此以往，势力连方士升都不如吧。”
清挚满腔壮志，被顾鹤飞三言两语就浇熄，实情如此，又无从辩驳，面色也越见阴沉。
顾鹤飞见状，自觉自己言重，可又想知他是否有容人、反思之心，便只自顾自泡茶，自斟自饮起来。
室内气氛沉重，田勐一再想插话辩驳，看到清偲玥、清昭都朝他使眼色，只得安静，却也忍得难受，不时呼呼喘气。他敲破头也想不明白，就连以往伶牙俐齿机智过人的小殿下都不为岳王争口气吗？
过了许久，清挚率先打破僵局。他站起身，向顾鹤飞深深躬身行礼道：“清某刚才大言不惭了。还望先生不吝赐教。”
顾鹤飞也似松了口气，笑容浅淡，为清挚续茶，道：“早知岳王不拘俗礼，有孟尝之风。既已心怀天下，便是万民之福。顾某越矩了，还望岳王恕罪。”
“先生何出此言？先生之言如醍醐灌顶，让清某茅塞顿开。空有一腔热血，宏图之志，自是不够，还需平定天下之法。先生请说，清某洗耳恭听。”
“王爷势力单薄，若一味招兵买马扩充军队，却也都是穷苦灾民，他们只想谋得生路，未必愿意打仗，且十不当一。这诸多势力之中，王爷为何不选择合适的伙伴与之合作呢？”
清挚思索良久，方道：“先生说的莫不是恭顺侯梅策峰吧？”
顾鹤飞似乎想起什么，过了半晌才幽幽回道：“恭顺侯占据最好的地理优势，兵强马壮，但他多疑善妒，贪婪好胜，只怕他只会利用王爷的盛名，之后把王爷的势力消化掉。现下，你俩势力悬殊，又怎可谈合作呢？”
清挚再三思索，却再无第二个人选了。
顾鹤飞道：“王爷就从未想过农民起义军么？”
此话一出，不止清挚，就连清偲玥都为之一惊。众人皆知，当年为了削弱庞氏兵权，朝廷军队大多被皇帝支去开疆拓土。正是因为有一股农民起义，朝廷无力平乱，只能诏安。顾中涯对此事极力反对。皇帝非但如此，还执意对起义军首领大力封赏。结果有几个招安而来的首领，贪图享乐，欺男霸女，将朝廷也搅得乌烟瘴气。甚至对一直上书进谏的顾中涯打击报复，其中有人还勾结内宦，在皇帝身边颠倒黑白，害的皇帝再也不听顾中涯的谏言。也正是因为此事，他对荒淫昏君失望透顶，愤而辞官。以顾中涯固执的性格，他是决计不会与农民军合作的。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顾鹤飞接着说：“方士升势力与岳山最近。他本人有勇无谋，性格暴戾，内部早有分歧。但是手下士众多为灾民，与王爷军中士卒组成多有相似，但战斗经验丰富。而且他手下也有些统帅副将颇有才能。王爷若是能离间他们，并收为己用岂不更好？此外像明顺承队伍中多为侠义之士，只要王爷势力威望能够超越于他，并在他危难之时伸出援手，他必誓死衷心于王爷。若得这两方势力，王爷便可超越庞氏，成为势力最大的一方。在这宏国之内也可四分天下了。”
“四分天下……”清挚喃喃道。
顾鹤飞突兀问道：“鹤飞斗胆，敢问岳王是想做刘玄德，还是做周武王？”
清挚心里一惊，如平地炸雷。此行以来，清挚一直自比刘玄德三顾茅庐请卧龙，却不知，自己无论心志行径都幻想化身刘备。是啊，无论是三分天下，还是四分天下都不是此行的目的，自己要的是一统江山，天下太平！想到这里，清挚大声道：“当然是周武王！”
顾鹤飞笑道：“岳王志向高远，顾某佩服。”他接着又道：“自古兵法都言远交近攻。但恭顺侯与皇城最近，仅一河之隔。此番却不可急功。岳王最好与之势力匹敌之时就签订合约，与之共同抵御皇帝。借此削弱他们双方的实力。岳王的主力可先后攻下洪乔山、武匡等人。庞氏见王爷做大，必会南下进攻。待到那时，妥善部署，他就正好落入王爷的口袋阵，一举歼灭。最后，宏国大半领土和兵力都归王爷之下，剩下的梅侯和皇室就不足为惧轻而易举了。依此计划，便是星星之火也足以燎原了。”
听顾鹤飞一席话，在座所有人都为之振奋。有的遵循旧法，有的却另辟蹊径。结果却能实现大业！？
清偲玥趁没人注意她，一边侧耳听着他们谈话，兀自起身走向另一边。这室中，眼之所至，书柜、塌边，几案，随处都是书。她随手翻开，书中边角缝隙，多处夹杂着蝇头小楷，笔迹却是不同。几乎每本都有。有的看法相同，有的却是相左。其中也不乏一人对另一人的赞赏之词。料想便是这顾氏父子的批语笔记了。清偲玥看了一会儿，心底暗自赞叹，果然顾氏父子有惊世伟才。她走到琴案边的小几上坐下，看到琴案下竟然内有玄机，一个方形木质的东西，抽出一角，竟是一副棋盘，楚河汉界，尤为清晰。棋盘底触感却很是奇怪。她翻过来一看，竟然是一幅雕刻得清晰精致的宏国地图。棋盘与地图之间似有暗格，轻轻打开，里面只是一张纸。清偲玥打开一看，寥寥数字，竟是顾中涯绝笔。
“吾儿鹤飞，皇室荒淫无道，庞氏贪婪暴虐，梅侯志大疏德，其他势力更如蛇虫鼠蚁，难成大器。前日你既说，天下唯有岳王仁义。若他前来，试其能力，探其真心。若他实为名主，且有救国之心，望替为父助之。”
清偲玥心道，看来这顾鹤飞果然有真才实学，连他父亲都相信他的实力。可要想请他，却是不易。我若夸他，或以此信威胁他。他便不知我们真心平乱的目的，看不透我们心意德行，反而显得此为小人之举。想到此处，她默默把东西都物归原处。她边想边听，又转至别处。她看到桌角的的香炉，心生一计。随手拿起书案最上边的一本书，《周本纪》，这是司马迁《史记》中记载周朝的一卷。这本书被详细做了批注，看得清偲玥连连点头，抬头见顾鹤飞还在口若悬河地和父亲说着兵力部署之法，心中暗暗叹息，可惜了。她打开香炉盖子，夹出香炭，眼看就要放到书上了，
“住手！你在做什么！”顾鹤飞突然大喝。
其他人都是一惊，转过来看清偲玥。
清偲玥停下手，不解道：“顾先生纵有雄才大略，屈居陇中，只求避居山野。可惜了这一身才华。您只愿独保自身平安，却不顾百姓水深火热暴尸异乡。您既不愿意跟随父亲，几十年后，还不是与顾老先生一样，看书凭吊，顾影嗟叹，一世英才葬于泥土。既然你已选择这般结局，又何必在意这些毫无用处的书册呢？”
虽然清偲玥说话慢条斯理，稚气未脱，顾鹤飞竟面色青白，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清挚等人也是大骇。清挚强压住内心欢喜，斥责她无礼。
清偲玥这次不等父亲说，主动行礼道歉。
顾鹤飞眼眶泛红，竟有一丝畏惧。当下他不知如何应对，慌乱之下一甩衣袖走出房间。
此番话虽惹顾鹤飞不快，却也十分解气。屋内剩下几人心下暗暗赞许清偲玥。
不知不觉已近午时，炊烟袅袅，饭香袭来。
清挚带众人去寻顾鹤飞，被童子引到老夫人屋前。
清挚道：“清某此番寻访顾老先生，对顾先生多有打扰。更是打扰了顾老夫人养病。清某自知鲁莽，就此拜别了。”
屋内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过后就隐约听见一位老妇人沙哑的声音：“去吧。”
不多时，顾鹤飞走出来，神色已经平静很多，只是微有隐忧挂于眼角。“岳王慢行。王爷与小殿下说的不错，顾某不才，确有图王之志。承蒙王爷不弃，甘愿往之。”
众人大喜。
“只是家母病重，要等母亲痊愈方可出山。”
清挚道：“这是自然。先生孝心，吾等敬佩。先生请放心，清某已命人传讯我岳山神医快马前来医治令堂，相信不日便可痊愈。”
—TBC—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第十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