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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三章 ...

  •   闵灏苓性子活泼,又特意拖慢着行程,到一处城便要游玩一圈,本应是几天的路程,如今走了月余还未到栖兰城。
      依着小祖宗打抱不平的性子,麻烦多了不少,幸而有夜羽和慕川在,又有连槐暗中相护,一路上倒也还算平安。如今已到了栖兰城附近的晓月城,只需不到两日便可到昭月郡主的住处了,白棣川却突然提出,要在晓月城体察民情,干脆租了个庭院,准备休养生息。
      “慕川,慕川?”白棣川轻声唤道,见对面的人没反应,微微皱起了眉。这一路他怕慕川拘谨,也心疼他在人前需要站着侍奉,早上连口热茶都喝不上,索性吩咐将早餐置在屋里,让慕川坐着一起吃。按理说,就算再担心坏了规矩而有些心神不宁,这些天也该习惯了些。
      慕川回过神,见主上停了筷子,正敲着扇柄,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忙一个激灵跪倒在地,“属下知罪。”
      “愣什么神呢。”白棣川摆摆手示意慕川起来,明明再平常不过的语气,慕川却听出了三份冷意。
      没敢站起来,慕川挺了挺后背跪的愈加标准,眼睛却紧盯着地面,“属下知错,请主上责罚。”
      轻哼了一声,白棣川深吸了口气耐着性子问道,“瞒了我什么?”
      “属下不敢。”慕川浑身猛的一震,叩下头去。几日前暗隐楼首领来信,责他仗着主上仁慈,惫懒懈怠,拖累行程,若再拖拉,即刻调回暗隐楼受责,另择人保护主上。他虽已经是主上专属的暗卫,可这么多年的训练,早让他对首领的恐惧深入骨髓,这才一时失神。
      想到这,慕川扬手狠狠对着自己的脸抽下去,预想中的疼痛没传来,手腕被主上大力擒着,有些疼也有些麻。他错愕的看着主上眼中一闪而过的怒意,随后便看着白棣川猛地起身,自己也被大力扯起来。
      主上生气了。慕川清醒地意识到。
      白棣川放开慕川,握着扇子的手气的微微颤抖着,背对着慕川深吸了几口气,沉声道,“本王和灏苓四处转转,你——禁足。”随后不待慕川回答便大步走了出去。
      慕川下意识追过去,却眼睁睁看着挟了三分内力的门,砰的在自己面前摔上。轻轻摸上被主上拉过的手腕,自嘲地笑笑,他把主上气走了。他在门前跪的端端正正的,低着头看不清楚神色。那么温柔的主上,会轻抚他眼眸,会特许他同桌吃饭,会教他道理,会为他上药的主上。
      浑身一震,他忽然意识到——主上拿他当个人。
      慕川十指握紧成拳,指甲几乎陷进肉里,他做了许多年工具,从未有人体谅过他面无表情下的喜怒哀乐,也从没有机会挺直脊背。
      再说白棣川,到了闵灏苓门前,手指在敲到门的刹那突然收回,整个人微微晃了下,脑子也跟着清醒了。他有些诧异的眯眯眼,虽是面上不显山露水,可他自己最清楚,刚才看到小暗卫自虐的时候,他是真真切切动了气。
      白棣川舒了口气,心平气和地往回走,许是自己的物件,不喜别人碰吧。想着刚才大抵是吓到他了,又特意绕去吩咐店小二去买全城最好吃的点心,看着小二眉开眼笑的收了跑腿费跑开,才慢悠悠的往自己房中走。
      谁想到,推开房门,便见自己的小暗卫惊慌失措的拿着墨迹还未干的宣纸往火上烧,连手中的毛笔掉在底下的纸上污了一片也顾不上,白棣川也不拦他,只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慕川本来跪在门前反省,谁知道首领的信鸽这个时候来了,问询主上位置,他想着主上大抵不会这么快回来,这才大着胆子在地上铺了些宣纸,谁知道晓月城的城字还未写完,便听见了主上的脚步声。主上武功高出他太多,他察觉时,竟已来不及收拾。将仍在燃烧的纸扔在铁盆里,他跪伏在地上止不住的哆嗦。暗隐楼不成文的规定,即使是认了主的暗卫,只要不对主人有害,仍要定期与楼中联系。说穿了,暗隐楼是朝廷见不得人的势力,是要被皇上掌控在手里的。
      只是,他仍忍不住心虚和愧疚,在看到主上的一刹那,他脑中只剩下一句话,只奉主上一人命令。
      然后,他听到了让他如坠地狱的宣判,“主仆一场,我不杀你。德王那你回不去了,拿着这张银票,自生自灭吧。”缓缓抬起头,已是满脸泪痕,却只见主上背影,他眼中满是支离破碎的绝望,主上竟以为,他是德王的人么。
      慕川不知道拿来的勇气,再次叩首道,“属下和德王没有丝毫瓜葛,求主上明察。”
      白棣川默了下,轻声道,“我不在乎。”他从怀中掏出慕川的名牌,那是一个木刻的牌子,正面刻着慕,背面还是出楼时的名字,安。手指在安字上摩擦一下,他在桌边坐下,将木牌放在桌子上,“慕川,跪过来,让本王看看你。”
      慕川克制不住的浑身颤抖,膝行到主上面前,抬起头,泪水糊了视线,他只能看到主上坐着的轮廓。
      “这段时间,你很讨本王欢心。你说不是德王的人,我信你。”白棣川也没觉得愤恨,只是心像被撕开了,空落落的渗着风。
      大抵是失望吧,白棣川想。无妨,这世上,失望的事太多了。
      “你是谁的人都好,本王也不在乎身边多个眼线。”白棣川抚去慕川脸上的泪,“只是你,太麻烦了。”
      “属下知错了,真的知错了。再也不敢给王爷惹麻烦了,属下甚至可以再不出现在王爷面前。“慕川慌乱地接连磕着头,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像一只巨大的握爪,扼着他的心脏。“只求王爷让属下暗中保护,给属下一个改过的机会吧。”
      白棣川听到慕川说,“求您了······”声音悲切的令他浑身一震,他木然地看着血顺着慕川额头留下来,只觉得身心俱疲,“下去吧。”
      “主上···”
      “本王说,出、去。”白棣川再懒得看慕川一眼,他只觉得自己的好脾气要被耗尽了,听到人膝行退了出去,关好了门,便有些懊恼的一拂袖卧在榻上,连衣服都不愿换了。
      谁知才闭目了没一会,便听门口有人敲门,白棣川在心里默念了一万遍皇家仪容,才勉强没对着门斥滚。他刚缓了下情绪准备开口,就听见外面有人道,“主上休息了,小兄弟若不是急事,明天再来吧。”
      小二叹了口气,嘀咕道,“贵人怎么睡这么早,害我白跑一趟,这鼎聚轩的点心最是软糯,明天便坏了。”眼睛一转,瞥见跪的笔直的慕川,“慕大哥,不如这点心您留着吧。您悄悄送到房里去,说不定贵人明日见了就不生您气了。”
      未等慕川开口,便听到屋中内力传音道,“赏你了,拿下去。”慕川余光瞥着小二点头哈腰的退下去,眼神黯了黯,规规矩矩地跪着。主上对小二说话时温温和和平平静静的,仿佛和刚才冰冷的赶自己出来的不是同一个人,忍不住抿抿嘴,突然觉得委屈。他目光灼灼的盯着那道房门,期冀着他的光能打开门,留下他。直看到屋内熄了灯,才低下头,视线逐渐模糊了。
      白棣川早早就歇下了,却总克制不住的想起那人悲戚的眼神,翻来覆去许久才入睡。不想连梦中也断断续续的都是自己的小暗卫,忍不住的惦念着初春夜里寒凉,他只着了一件单衣。清醒时不甘承认的柔软,倒是在梦里全都跑了出来。
      白棣川任命的从床上做起来,拉开床帏,微光顺着窗户照进来,已快早上了,那人也该走了吧。谁知,沾到床前一看,慕川还跪在那,面色苍白,动都没动一下。
      白棣川突然就心软了,留他在身边又如何,大不了以后都让他暗中保护,不再现身。只要不是德王的人,是谁的眼线,都无伤大雅。
      想到这,白棣川开了门,轻声唤到,“慕川。”可那人却仿佛没听到一般,依旧低着头,动都没动一下。他皱了皱眉,微提了音量,“慕川!”
      慕川浑身一颤,如梦初醒般看向白棣川,盼了一夜的门,终于开了。眼看着白棣川侧了身准备再进屋去,也反应过来刚才竟是一时恍惚没听到主上传唤,他慌不择路的想要起身,生怕那门再次关上。可他跪了太久,膝盖有些不听使唤,又着急,竟往前爬了几步才跌跌撞撞的往主上那里过去。
      白棣川本就气消了大半,没转身走掉,也是有意等他,此时瞄到路都不会走了的人影,更是使劲攥了攥拳才忍住没过去扶他。
      两人一坐一跪,一时无言,只有白棣川自顾自冲茶的声音。慕川本急着要帮忙,却被白棣川一句,“谁准你动了。”给钉在原地,大气不敢出的看着主上金丝黑靴。
      白棣川也不是有意晾着他,只是慕川实在被风吹的太冷,即使是离了一段距离跪在自己脚边,也能感到一阵凉寒。他缓缓将茶倒在闻香杯中,再翻转倒出,茶香便漫在空气里,他在手中缓缓滚着闻香杯嗅着余香,克制着自己的心绪。从茶烫到可入口的时间,是他能给慕川的极限了。
      “为何不走?”
      慕川忐忑地小声道,“属下是主上的贴身暗卫,主上在哪,属下就在哪···”声音颤得厉害,也不知是吓的还是冻的。
      “不解释?”
      话到嘴边就要脱口而出,生生被慕川咽了回去。他不知、如何说。
      若说了暗隐楼的每一个暗卫都是圣上的人,都是圣上的眼线。背叛了圣上,没命活。更怕的是,此话出口,此生便都得不到主上信任。
      若不说,他大概今天就得卷铺盖走人。也不知、如何选。
      慕川自嘲的笑笑,他突然想明白了,是他自己一步步把自己逼近了深渊。做工具,被主上感动温暖。做下属,又没能做到忠心不二。
      白棣川没得到回答,也没理他,面无表情的等了会,将手轻轻搭在茶盏边缘,几秒,搓了搓手指。还热着,再等等。
      慕川察觉到白棣川的动作,痛苦的闭了闭眼,突然抬起头,“属下确实是眼线,但不是德王的。”罢了,就这样吧。“暗隐楼的杰出暗卫,出了楼不管去了哪,都要定期向首领回报主人行踪。”他眼神清亮,大有几分豁出去的气势。心下却越发绝望,原来走投无路,竟给自己添了几份勇气。
      慕川将一个瓷瓶从怀中取出,虔诚的放在白棣川脚边,“暗隐楼在暗卫体内种的蛊,只能靠药来压制。一周一发作,一周不服只是疼,对身体无大碍,若连续两周不服药,必死。完成任务,药便由首领每月赐下四粒,若完不成……”慕川哽咽了下,“这是属下的所有解药和······全部瞒主上的事了。”
      他心里比谁都清楚,与首领断绝音讯往来,无异于背叛,归程之日,便是他的死期。
      他只求这一程的温暖,忘记自己是暗隐楼的暗卫,只做白棣川一人的奴才。
      “属下罪该万死,求主上宽恕属下这一次吧···属下再不会了,从今以后···”
      白棣川面无表情摆手打断慕川,拾起瓷瓶,摇了摇,这数量可不止四粒,他的小暗卫,是吃了多少苦,忍了多少撕心裂肺,才攒下了这些。
      如今,就这么呈在自己面前了?
      他明明可以藏起来,只消告诉自己是皇兄的意思,自然不会再被为难。可他抱着必死的决心,将心剖给他看,笨拙的,一往无前的说着,先前罪该万死,此后只奉一人为主。
      白棣川再次将手搭在茶盏边,茶,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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