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泅游》罅隙里的春天

6、芒种-如梦

　　北风凛凛，乱红摇曳。
　　“王爷这是怎么回事？”空旷的长廊上，却见一个红色的身影亦步亦趋地跟着怀抱金锏的八王。“为什么你和皇上...”话才出口就后悔了。这件事背后所牵连的丝丝缕缕，只怕都是八王心底嵌入的一根永不消失的荆棘，分分秒秒都在刺痛着他。
　　只见他蓦然止步，用冷冷的背影生硬地应道：“南清郡主，春寒未央，你还是...回去吧！”
　　她贝齿轻咬下唇，望着那个单薄的背影消隐在雕梁画柱间，认命似地闭上双眼。方才发生的一切，一幕幕仍在眼前。帝王轻拂衣袂，向八王手中金锏只是一瞟，便又将视线转向她，眼里涌动着莫名的玩味与沉思。
　　南清一时觉得这桩桩件件，都像一张弥天大网，将她整个覆住，叫她动弹不得。两个...聂长歌？还都穿越到同一个时代来了？原本她只道是长歌穿越来以后无意中失忆了，却不曾想会发生这样的事...天呐！这其中一定是出了什么岔子！
　　她努力平复着自己的震惊，睁开眼，愣愣地看着他消失的那个转角。潜意识里，或许她更愿意相信她的长歌是这个谦和温润的八王。只可惜，他并不愿与她多说一句话，连见她一面都让他如坐针毡般地不安。
　　根本像是个陌生人，和他说的话还不如和皇上说的话多呢...
　　忽地一个念头如电石火花般闪过，上元之夜，那个浅笑入画的男人、那个低头让她解开发带的男人、那个任凭被她拉着一路狂奔的男人、那个拿了她钗子的男人...有没有可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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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满长殿，照得整个汴梁城的夜分外柔和，他抬头望去。天上的明月有阴晴圆缺，地上的人间有悲欢离合。
　　金冠发带依旧，凤眼星眸如初。白衣翩翩，却恍恍惚惚地，叫人看不出他究竟是八王，还是皇上。
　　良久，转身对身后垂首静立的侍卫道：“麒瑞，帮我照着这个图纸去打一支银钗来。”
　　剑眉入鬓的少年恭恭敬敬接过画纸，掖进衣襟里。
　　“谨遵圣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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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远远望去，偏殿烛火如豆，在长夜里颤颤跃动。不知不觉，他又只身一人，循着熹微的烛光走到了这里，任屋内的暖光隔着窗的格纹，在他脸上留下晦明不定的影。
　　他自然，不是来监视她的。今天发生了这么多的事，她一脸受惊小鹿般的样子足以解开他心底的许多猜疑；然而，他也不是来见她的。他害怕她会变成谋权者掌中的一枚棋子或一个筹码，待到他无力护她周全时，翻云覆雨间便叫她灰飞烟灭。
　　他只是...来看看这偏殿的月色与他寝宫内的可有什么不同罢了。他忽然被自己这番说辞戳中，吃吃地笑起自己来。
　　这不笑便不打紧，一笑竟将殿中的人引了出来:“谁啊？”却是丫鬟宝笙的声音。他慌忙止住笑，眼看着躲闪不及，心一横干脆就站在原地。
　　门吱嘎一声被推开，眼带倦意的绿衣少女一抬头便被吓了好大一跳：“王爷！”
　　赵德芳轻轻作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略带迟疑地开口问：“你家小姐...”
　　“小姐方才伏着案头睡着了，奴婢正准备去给暖炉添一些炭来。也不知为什么，今天让奴婢帮忙一起裁了一下午的衣，小姐总记挂着王爷着装单薄又不爱冬衣臃肿，说是要给王爷做一种会发热的衣服...”说着说着，恐是自己也觉得自己说得荒唐，声音越说越低。
　　“会发热的衣服？”向来处事不惊的八王也不由得奇道。
　　生怕他会不信似的用力点了点头：“奴婢也不是很清楚，听小姐的意思，就是一种有夹层的衣服，夹层里放一下会自己发热的棉包，小姐说这棉包还有名字，叫什么...暖宝宝？”
　　嘴上虽再没有多问，心口却是一热，也顾不上去细细思量这是一件多么离奇的事，只想着此刻她既已睡着，他只在她身边看一看她就好。宝笙见他愣愣地看着屋内，识趣道：“那奴婢去为小姐再添些炭来！”说罢便跑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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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像是一脚踩进棉花中一般，又是那种昏聩的感觉绵绵地包裹着南清，让她觉得自己什么都抓不住。迷蒙中她似乎看见暖光洒满殿内，铺天盖地地向她袭来。她仿佛想起这是一件遥远而令她生畏的事，挣扎着想要逃脱却又无力摆脱。
　　“嘭！”火光冲天。
　　“嘭！”飞沙走石。
　　“嘭！”热浪灼人。
　　她的长歌就这样披荆斩棘地一路冲来，覆在她身上，她觉得身子一阵暖意，目光缱绻地凝望他...却发现眼前是一汪深如湖水的清亮眼眸。八贤王？还是聂长歌？她已辨别不清，昏昏沉沉地发现自己的肩头上被严严实实盖了一间披风，而低头一看自己竟紧紧握住了一只温暖的大手。
　　“大约是梦。”
　　她甜甜冲他一笑，轻轻低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