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一品棋官》树上有猫

5、第四章

　　“小醉”既不是楚醉和林琦玉约好的称呼，也不是林清和小厮的名字。可是这个名字一听就是指自己。楚醉一时不知道林清和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愣愣地站在外面。

　　才愣两秒，红烛便急急地走出来，一把她拉进去，边拉边埋怨道：“瞧你，怎么在外面愣神儿？主子的话都没听见。”

　　王子猷正叫吃[ 一个字只剩一口气的时候称为叫吃，如果不应，对方下一步就会把这个子吃掉]林琦玉一粒黑子。林琦玉刚要长（chang）一口气[ 指为了让棋活命，延长它的气]，突然听见林清和把楚醉喊进来，下意识地望向林清和。林清和暗暗冲他摇头。林琦玉意识到棋下错了，讷讷地收回了手。

　　楚醉被红烛这么一拉，不入戏也得入戏，立马当起了林清和的小厮，将扇子恭敬地呈给他，哑声道：“小的该死，刚才愣了神，没应主子的话。”她不仅衣服换成了小厮打扮，脸上还微微化了妆，肤色暗了些，眉毛粗了些，唇上加了两撇胡子，竟真的很有小厮样。

　　林清和接过扇子，温和道：“不碍事。你不是要学棋吗？站在琦玉旁边跟他学学吧。”

　　楚醉下意识地抬头，见林清和一双清亮的眸子正看着自己，立刻低头道：“是。”

　　王韫汝一笑，道：“林大公子风度翩翩，儒雅俊秀，想不到连小厮都会下棋。”

　　楚醉一直低着头，突然听到王韫汝的声音，觉得分外熟悉，循声望去，心里立即“轰”地炸开，如遭电掣。

　　她，不就是日后宠冠后宫的王贵妃吗？

　　她不是王跃海的亲女儿，应该在京城才对吗？

　　林清和不知楚醉的心里反应，谦虚道：“会下可算不上，帮着数数子还是可以的。”说完，他看向楚醉，只见她还直直地站在原地，傻愣地盯着王韫汝，立马拍拍她的肩，小声道：“还不快去？”

　　楚醉回神，意识到自己失态，赶紧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规规矩矩地站在棋桌边。

　　林清和道：“王公子，你不介意吧？”

　　王子猷笑道：“当然不介意。林二公子，请吧。”

　　“哦哦，好。”林琦玉立马收回注意力，视线回到棋盘上。

　　楚醉看了会儿棋，心中着实吃惊不小。王子猷的着法看似平常，组合在一起却是个极大的陷阱。若是招招都应，最后定会满盘皆输。若是按林琦玉刚才的下法，一条小龙就要成对方的囊中之物了。好在现在发现得早，舍小棋顾大局还来得及。

　　楚醉按照约好的暗号，悄悄比划给林琦玉看。林琦玉乖乖地按照她的指示下了。

　　王子猷见林琦玉忽然下对了一招，有些意外，面上仍不动声色地接着。

　　接下来的棋，林琦玉在楚醉的指点下下得四平八稳。

　　其实下这样的棋，也非常考验功夫。楚醉既不能突然神来一笔，走出林琦玉根本没有的水平；也不能被对方占尽便宜，让林琦玉输得太难看。这种交际性的棋局，一般双方都会留有余地，既不会赶尽杀绝，也不会大放狠招。任何一方劣势的时候，对方都会让些利，既顾全对方的面子，又显得自己大方。所以最后不论输赢，都不会相差太多，更不会出现你死我活的情况。

　　像王子猷刚才布下的那种陷阱，其实是有些忌讳的。因为它会显得棋手特别不坦荡，爱走旁门左道。

　　自从楚醉来旁观之后，王子猷渐渐觉得棋局好像不在自己的掌控中了。虽然林琦玉没下出什么绝妙的招式，也不见水平什么变化，但他总觉得哪里变了。明明自己每一步都应得滴水不漏，可是先前的优势却渐渐没了，苦心布下的陷阱也在不知不觉间被被解了。

　　这便是楚醉的水平了。当高手面对比自己弱的人时，最高明的办法不是把对方逼得手无寸铁，而是开出一方天地，让对方也能拼尽全力，倾其所能。

　　棋局渐渐到了收官[ 收官：棋局接近结束的阶段，棋盘上已经没有双方能争抢的空地，只能你来我往地把空处填满。]的阶段。王子猷先前布的局已经消解殆尽，双方的目数[ 目数：棋盘上一个交点算一目，谁围起来的交点多，谁便获胜]不相上下。这种时候，越是高手，在收官上越是老练。楚醉的收官更是滴水不漏，精准无比，能直接心算出每一步自己得几目，最后赢几目。

　　这一次，她打算赢半目。谁让“赌注”是让她心心念念的琉璃夜光棋呢？

　　相比之下，王子猷的收官能力就差远了，只能粗略估计双方的目数。不过下到还剩四分之一的时候，他也意识到自己将以半目输棋了。

　　王子猷紧盯着棋盘，算了好几遍，自己还是差半目。

　　手里的棋子渐渐被握得深陷进肉里，温和精致的眉眼冷若冰霜。

　　他不服。

　　明明对方棋力还没自己高，自己也没犯错误，为什么还会输？

　　尤其，还是在妹妹面前。

　　她刚刚看见那匹云锦，那样喜欢。

　　她很少这么喜欢一件东西的。

　　就这一次，在她面前，一定要赢！

　　见王子猷久久没有落子，林琦玉以为他走神了，不禁小声提醒。

　　王子猷定了定眼神，在黑棋的地盘里打入一颗白子。

　　瞬间，所有人都愣住了。

　　在这种时候打入对方空里，除非对方有漏洞，否则就是无事生非，拖延时间。因为所有后路都被围住了，一颗孤子在对方空[ “空”指被一方的棋子围起来的地方]里做活[ “做活”：一块棋至少要围出两只“眼”，即两目，才能算活棋，算进最终目数里，否则都算“死棋”，不计算目数。做活就是让一块棋围出两只“眼”。]的概率极低，和送死无异。这种下法在市井棋馆的赌徒身上出现就罢了，在大家公子身上出现，实在非常有失身份，连下人都会看不起。

　　林琦玉万万没想到王子猷会这么下，求助地看了一眼楚醉。楚醉已经反应过来，给他一个不屑的眼神，表示自己不再插手了。

　　她一直认为围棋是神圣不可亵渎的，最看不起这种没有风度的棋手。接下来的棋毫无水准，她一个子都不想下。

　　林琦玉知道楚醉的性子，明白她不屑再下。接着他又看了看王子猷，只见他双眉紧锁，极其认真，毫无叫停的意思。

　　那若是自己叫停，岂不是明摆着表示看不起这种棋，驳人家的面子吗？

　　可是这样的棋继续下下去，王公子丢的面子就更大了呀。

　　左右为难中，林琦玉还是抖着手应了一子。

　　他自己丢面子，总比我让他丢面子强吧，林琦玉在心里当缩头乌龟，默默想着。

　　“啪——”王子猷又落了一字，速度不紧不慢。

　　这下连王韫汝都坐不住了，不自觉地站了起来。但碍于观棋不语的规矩，不好说什么。

　　整个屋子都压抑极了，只有林琦玉和王子猷的落子声一下、一下地响着。

　　楚醉心里不屑到了极点，眼观鼻鼻观心，一眼都不想看。

　　林琦玉碍于王子猷的面子，硬着头皮下着，心里越来越慌。

　　林清和心里想着，该想个什么由头把棋终端。

　　王韫汝想着，哥哥怎么会突然这样？要不要现在立马装病回府？

　　一屋子人各怀心思，谁也没有行动。棋越下越不堪。越往后，阻止就显得越刻意。

　　忽然，林琦玉“咦”了一声，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两颗黑子被白棋吃掉。

　　众人被这一声给唤回了神，纷纷看向棋盘，只见王子猷竟借着黑棋肚子里的一块死棋，辗转腾挪，将两块棋连了起来，一下子让两者都活了。方才几步看似不堪的无理棋，实则都起到了重要作用。如此一来，白子大胜。

　　“天哪！”王韫汝头一个没忍住，叫出声来。

　　林清和把棋看了两遍，笑道：“恭喜王兄了。”

　　楚醉冷冷地也看了两遍，直觉得自己杀了林琦玉的心都有。这种棋，她闭着眼睛都能让对方寸草不生。一个普通水平的棋手最次也不会让两块棋都活，甚至活一块棋的可能性都极低。林琦玉简直是个臭棋篓子！

　　感受到楚醉低沉的气压，林琦玉背后直冒冷汗，赶紧向王子猷作揖，道：“王公子果然棋力不凡，在下认输，心服口服、心服口服！”

　　王子猷根本没料到自己会赢，完全抱着孤注一掷的心态打入黑棋空内。没想到林琦玉最后臭棋连连，竟真让他赌对了。一时间，他也有些愣神，只道：“承让、承让。”

　　王韫汝反应过来，替哥哥接过话茬，道：“都是林二公子高抬贵手，让我们的。这盘棋下得真是精彩，我从来没有这么紧张过呢。”

　　这一句，轻巧地把无理纠缠说成了“精彩”。

　　林清和也不想让王家兄妹没面子，乐得解围，道：“王公子忍辱负重，绝处逢生，才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呢。”

　　王韫汝谦让道：“我知道，若不是林二公子给机会，我们也不可能翻盘的。棋下到这份上，输赢都不重要了。这副琉璃夜光棋，就送给林二公子吧。权当我们的一片敬意。”

　　林琦玉道：“不敢不敢，愿赌服输。既然输了棋，怎么好再要礼物呢？”

　　王子猷回过神来，道：“这副棋可不是棋帖之礼，是我真心想结交林公子的见面礼。林公子若不收下，就是不认我这个朋友了。”

　　听到琉璃夜光棋还能被送回来，楚醉的神色缓了缓，看林琦玉的眼神温柔了些。

　　感受到楚醉的变化，林琦玉心里一松，笑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以后王兄有什么难处，尽管告诉琦玉，琦玉力所能及的，定当义不容辞！”

　　一时间，一屋子的人笑声连连、其乐融融，谁也没追究无理棋的事。王子猷和林琦玉一副因棋得知己的样子，不停地称兄道弟，气氛极其融洽。

　　忽然，王韫汝却话锋一转，指着侍立一旁沉默不语的楚醉，道：“林大公子，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可否跟你要了这个小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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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王氏兄妹登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