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一品棋官》树上有猫

33、第三十二章

　　金陵第一大棋馆千弈阁共有四层，这是每个金陵人都知道的事。然而楚醉万万没想到，在四层之上，竟还藏着第五层。面积只有第四层的四分之一，高度也只有第四层的一半。但千弈阁每一层都有六米多高，即使只有一半，也有三米多，人站在里面非常宽裕。

　　管事带着楚醉七拐八拐，来到一处暗梯，上了暗梯之后经过一段长长的走廊，方见一扇卷着珠帘、镂着荼蘼雕花的大门，只在门外，就能闻见丝丝缕缕的香气。

　　管事不等楚醉问话，直接拉开了门。楚醉站在外面往里一看，只见里面光线昏暗，悬挂着好几块薄如蝉翼的丝纱，随风浮动，甚是旖旎；熏香的烟雾丝丝袅袅地飘在空中，在丝纱拂动的缝隙间，隐隐能看见几块精致的屏风立在其中，纹样甚是精美，却看不真切。

　　管家躬身站在门外，恭敬道：“阁主不容此地有男子踏足，小人只能送到此处了。”

　　楚醉惊诧道：“我也是男人，怎么就进得？”

　　管家不语，只道：“请。”

　　难道她女扮男装这么快就败露了？这个阁主到底是何许人也？

　　楚醉心里惊疑不定，面上却仍强自镇定，抬步迈入。甫一进门，她便立刻感到自己被浓郁的栀子花香包围，似乎有一道看不见的墙把气味隔绝在屋里。她穿过重重叠叠的丝纱，看向两边，只见左右屏风上都画着团团簇簇的荼蘼花，色彩饱满，精致非常。往里没走两步，身后便响起关门声，那管家果然没进来。

　　楚醉转身继续往里走，终于看见一面巨大的荼蘼花画屏，屏前放着一方软塌，下有三级台阶，左右两边放着两顶精致的香炉。软塌前，放着一个案几，上面摆着一盘棋。

　　忽然，一个软糯的声音在楚醉身后响起：

　　“此局，还请姑娘破解。”

　　楚醉一惊，转身看去，只见一个模样俏丽的姑娘正站在自己身后，身穿一袭粉衣，不见富丽的装饰，却与她纯真天然的气质十分契合。看样子，应该是个丫鬟，不是主人。

　　楚醉心里疑虑重重，开口道：“你家主人是谁？为何不出来一见？”

　　丫头一口地道的吴侬软语，回道：“主人说，侬解出来，伊才见侬。”

　　“他怎知我是女子？”

　　“等侬见到主人，自然就知道。”

　　“那我的朋友现在何处？”

　　“主人正在招待他们。等小娘子解出来，自然能让你们相见。”

　　“若我解不出来呢？”

　　“那他们的命，主人就不能保证了。”丫头面上仍是巧笑嫣兮，嘴里却说出甚是残忍的话。

　　楚醉看了眼紧闭的大门，又看了看面前的丫头，明白对方今天是冲自己来的。万俟风是南国皇帝，王韫汝是当朝权相的嫡女，林清和是金陵世家的长子。这几个人的分量，绝不是不是小小的千弈阁主能轻易杀得的。反而自己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中了人家的调离之计，落了单，是最危险的那个。

　　“若我解出来，你家主人确定会保我平安？”楚醉真的不想死在这个熏得她头晕的地方。

　　“主人一诺千金。”

　　人为刀殂，我为鱼肉。此时，只有解棋这一条路能自救了。楚醉只得点点头，移步走到案几前。

　　“请姑娘坐在榻上解棋。”丫头的声音再次响起。

　　楚醉看了看那个软塌，明显是主人的位次，岂是她这个小人物轻易坐得？谦让道：“我本一介小民，怎敢污了阁主的位子？还是站着解棋吧。”

　　丫头笑道：“如果是旁人，阁主万万不会让他沾上半分；但若是姑娘，就算您躺在上面，也无妨的。”

　　这话说得楚醉一愣。这个“主人”难道不是要为难她吗？怎么又对她这么宽容？

　　那丫头看她面色疑惑，嗔笑道：“你个呆子，好好解棋罢，到时候就知道了。”说着，转身便离开，两三步就消失在了丝纱之间。

　　楚醉不知何意，只得把注意力重新放到眼前的棋局上，但仍站着解棋，没坐上软榻。

　　才看了两三眼，楚醉便认出来了，这正是那天王子猷下出的路数，一模一样，分毫未变。全局停留在黑子叫吃中央的一粒白子上，正好是她和魏无筹中断的地方。虽然她跟魏无筹下的棋是这种路数的变形，可叫吃中央孤子的这步却是一样的。

　　很显然，千弈阁主能看到她和魏无筹的棋局，发现了她的招式和这种棋同出一路，这才把她找来。

　　后面的变化，楚醉这半个月里演已经算出了五六种路数，都能让白子化险为夷。幸亏她之前遇到过，能识破这个迷障，若换成其他人，也许真就会就会陷进套里。

　　废了这么大周章把她诓过来，就为了解这么个局？楚醉一时有些难以置信，又细细审了两遍全局，并无一丝不同。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楚醉拿起白子，落了下去……

　　这厢，楚醉在五楼暗层里解棋；那厢，万俟风、魏无筹一行人却和一个貌美如花的妇人在雅间里谈笑风生。

　　千红夫人一边熟稔地给他们四人挨个添了茶，一边满面春风道：“诸位大人光临我小小的千弈阁，真是令我们蓬荜生辉！早知道有如此重要的贵人前来，本阁主应该亲自迎接才对。”话音刚落，她正好把茶奉道万俟风面前。

　　万俟风看她一眼，只见她眉间画着嫣红的莲花钿，红唇烈焰，长得极尽妩媚，一双丹凤眼只看了他一瞬，便谦卑得低了下去。

　　如此恰到好处的暗示，万俟风当然察觉到了。这个女人在说，她察觉到了他的身份。

　　他不动声色地从她涂满豆蔻的葱葱玉手手中接过茶杯，笑道：“没错，金陵世家的林大公子光临你千弈阁，确实该好好招待。”说着，目光看向林清和，把包袱甩给他。

　　林清和谦虚道：“万公子哪里的话，我不过一介书生，哪里有资格劳动千弈阁主亲自招待？改日我叔父来，还请阁主多多关照。”

　　千红夫人也不在万俟风身上多做停留，识相地把注意力转道林清和身上，笑道：“林大公子龙章凤姿，定是雏凤清于老凤声。也许您将来的官职，比林通判还高呢！千红怎能有眼不识泰山，怠慢了未来的状元郎呢？”

　　这番场面话说得着实堂皇漂亮，魏无筹听了都忍不住接话道：“夫人不仅生得美，还满舌生花。想不到这金陵最大的棋馆，竟是一个女子经营起来的，着实让人佩服！”

　　王韫汝将刚才千红夫人给万俟风暗示的一幕看在眼里，也意识到这个女人不简单；再加上她打扮得太过美艳，让同是女人的王韫汝很有戒备，于是她有些不善地开口道：“不知千红夫人前来，可有要事？等我师傅来了，还要和魏公子继续对弈的。”

　　言下之意：如果没事，就别来打扰我们。

　　千红夫人并未将话里的火药味放在心上，笑道：“原来那位俊俏的小哥儿，竟是姑娘的师父。那可真是不巧了，我来找各位，正是有个不情之请。”

　　“何事？但说无妨。”林清和温和道。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最近我们棋馆里出现了一个人，下的棋路十分怪异，被他赢去了许多钱。若是时间长了，谁还来我千弈阁赌棋呢？是以我将小师傅请了去，让他帮忙破解此局。”

　　“明玉公子被你请走了？他现在何处？”林清和有些讶异。

　　“公子放心，我请明玉公子去了我的房间，正在解棋，想必一会儿就能出来。”

　　“每天来你这里的人这么多，怎么独独请他去？还瞒着我们？”林清和一句话就问出关键。

　　千红夫人扇了扇手里的孔雀扇，笑道：“公子有所不知，并不是我有意相瞒，而是我和这位明玉公子，是故交。他曾经是我千弈阁的常客，帮忙解过不少难局。只是最近两年不常来了，我找也找不到。所以刚才在走廊上一看见他，我就急着把他叫了去。后来知道他跟你们还有一局棋，我便亲自过来向你们陪个不是。”说着，她招了招手，一个美貌的小丫头捧着一小坛酒走了进来。

　　“这是三十年陈酿的七里香。我整个千弈阁，只这么一坛，拿来给各位赔罪了。”

　　这番话骗万俟风魏无筹三人还可，王韫汝却知道她是扯谎，警觉道：“不知千红夫人和明玉公子是如何认识的？认识了多久？”

　　千红夫人轻轻地扇两下孔雀扇，笑着反问：“那姑娘又是怎么认识明玉公子的？何时、何地、怎么个经过？”

　　王韫汝一噎，无话可说。她让楚醉胡诌的身份，一时怎么答得上这么细的问题？

　　千红夫人看她一眼，轻轻一笑，抿了口茶。万俟风见两人神色有异，察觉到什么，刚要问话，魏无筹却起身拿起酒坛，端起来打量，道：“素闻七里香是金陵名酒，小小一滴便能七里飘香，可惜酿酒的方子失传了，留存下来的都是千金难求啊。”

　　千红夫人笑道：“公子既如此向往，不如就在这里小酌一杯，如何？”说着，就要伸手解开坛子口上封着的红布。

　　“不行！”魏无筹一下子把酒坛抱在怀里，认真道：“如此珍贵的酒，就这么喝了，太糟蹋。应该沐浴更衣，为它专门设宴品尝才对。”

　　千红夫人笑道：“是我粗鲁了，还是魏公子的法子好。”

　　王韫汝不屑道：“一坛酒而已，把你馋的，真没见过世面。”

　　魏无筹瞥她一眼，一心放在酒上，没心情与她争执，直接回千红夫人道：“改天我挑个好日子，把几个好朋友都请来，一起尝尝这七里香，到时候还请夫人赏光。”

　　千红夫人点头笑道：“那是自然。我今生能尝到这样的美酒，还亏得公子了。”

　　万俟风刚要趁机问话，又被林清和抢先一步：

　　“说来也巧，在下与明玉公子也是故交。”林清和温和地笑看着千红夫人，语不惊人死不休。

　　王韫汝一惊，眼神变了变。千红夫人说和楚醉是故交就罢了，怎么这会儿连林清和也跟她是故交了？

　　千红夫人的眼神变了一瞬，手上却仍自如地摇着扇子，笑问：“没想到林大公子也认识明玉。看来我们能有此番际会，还多亏了他呢。”

　　魏无筹问林清和：“我倒小瞧这个明玉了。没想到他跟林公子和夫人都有交情。你既认识他，刚才为何不说？”

　　林清和答道：“我八岁那年，得了天花，被送去龙泉寺里救治。明玉公子当时是寺里的一个小和尚，每天给我送吃食。当时人们怕被传染，都不敢靠近我的屋子，只有他愿意陪我玩。我们隔着门槛弹弹珠，谁弹过门槛算谁赢，很有意思。后来我病好了，就离了龙泉寺。再去时，方丈说他已经还俗了。这几年过去，他变化不小，我一时没认出来。要不是看他和魏兄下棋的路数，我还认不出来呢。”

　　千红夫人附和道：“是了是了，明玉就是这么善良。当年有人在我千弈阁下黑棋，谁都发现不了，赢不过他，挡走了我好多生意。是他凭实力下赢了那人，还指出那人作弊的手法，帮了我大忙。按道理，对方赢的钱应该全归他所有，他却只拿了一半，另一半还给了我，说是替那人赔我千弈阁的损失。这么明理的人，上哪儿找去！”

　　林清和应道：“确实。我小时候跟明玉下棋，他天资很好。”

　　王韫汝听着这两人在自己面前一唱一和，如坠雾中。明玉公子明明是楚醉假扮的，怎么这两个人说得竟像真有这么个人似的？难道金陵真有其人？

　　万俟风道：“这么说来，我要好好认识认识这位明玉公子了。他既是韫汝的师父，又是两位的故交，想必人品不俗。等会儿，我可要亲自问问她与你们结识的经过。”

　　正说着，敲门声起，管事的声音传了进来：“明玉公子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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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我也蹭个玄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