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与记忆》半壶梨愁

6、我就是想和别人不一样

　　在我重新回到学校，我突然就改变了主意。既然海棠的学费有了着落，那我是不是也可以扛起考研大旗？当我把这个想法告诉张七子时，电话那端，沉默了很久。
　　很久之后，他说：唐一，你是不是觉得我就是一块跳板，让你有力气跳的更高，跑的更远，高到我看不见，远到我抓不着，是吧？
　　我连连摆手说不是不是，我就是想和别人一样，有资格去参加这场考试。
　　电话那端又是良久的沉默。良久之后，他“哦”了一声，就挂断了电话。
　　我不知道他“哦”是什么意思，同意了？想了良久之后，我觉得他的意思是：朕知道了，爱妃退下吧！
　　自那天起，他很少联系我了。我想着快过年了，许是猪上赶着出栏吧！
　　待到年底时，我辞掉兼职，拿着提前买好的回乡车票，准备再会情郎。
　　当我衣着光鲜再回到村子的时候，那只死狗，因为天寒地冻，只抬眼看了看我，便继续佯睡。
　　我也不理它，径直朝着村子走去。厚重的积雪让家家户户大门紧闭，往日回乡，海棠总会迎出好远，今日倒也不见了踪迹。不会是准备给我来个大惊喜吧？
　　我刚推开院子里的大门，便看到养母将一盆水，“哗啦”泼进了雪地里。她见到我，瞪了一眼，把手里的盆也扔进了雪地。大有泼出去的水连盆都不要了的盖世豪气。看到这气氛，我总觉得哪里不对。
　　自从我和张七子订了婚，她对我的态度，可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此刻，这是大雪浇灭了她心中的热情？我茫然的看着她，海棠一左一右立在门边，冲我挤眉弄眼。我才恍惚间猜到八成是婚事有变。
　　我丢下行李箱，就朝张七子家奔去。张七子家门口站着一妙龄女子，远远看着，像是隔壁村的夏花。她手捧一把瓜子，和我当初出现在张家一样，但她明显比我会选地方。
　　她吃一个往雪地里吐一个。积雪便被她的口水融化一点，看着雪面上那些黑色的星星点点，看得出她站在这儿有一段时间了。
　　“张七子呢？”我问她。她白了我一眼，磕了口中的瓜子，吐到雪地里。又用手擦了把嘴，道：“去我家送礼了！”
　　“送什么礼？”我站在雪地里，感觉两只脚深深的陷了下去。
　　“过了年，就要娶我过门了，当然要去过礼。”她说完便转身进了院子，把大铁门推得吱呀乱响。
　　我看着那个唯一为我开启的大门，现在也住进了别人，心里不免一沉。转身时，看到唐海站在身后，他面色凝重的看着我，唤了一声姐，我笑笑看着他。
　　习惯了，我本来就是一个人啊。我看了看被炸的面目全非的南山，我的亲妈都不认得我了，何况是别人。
　　刚进家门，养母迎头就甩了我一个大耳光。骂道：丢人现眼的东西！你让我们，让我们家，以后如何在唐家村里立足？
　　说完，她就蹲在地上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说：反正你是捡来的，你走吧！去找你爸妈吧，不要再回来了啊！呜呜呜呜……这些年，我就当做养了头猪吧，猪还能卖点钱呢！你怎么竟给老娘丢脸！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啊！啊啊啊啊……
　　她哭的撕心裂肺，我捂着挨了耳光的脸，站在一边看着她。养父坐在炉边，一根接着一根点燃他的香烟。吐着呛人的雾气，那雾气熏得我眼睛疼，但干涩无泪。
　　我不知道如果今天站在这里的是唐棠，他们会不会也是这样难看。我没有爸妈，也不知道母爱应该是怎样。
　　我拖着行李箱走在田间时，唐海和唐棠一路跟在我身后。我回头笑着说：你们回去吧！他们怔怔的看着我，脸上的表情很复杂，像看着一只丧家之犬。
　　我低着头，扛着行李箱，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走着。突然“轰隆”一声巨响，我循声望去，是南山！一声巨响之后，积雪混着碎石四溅开来，好不壮观。
　　村里人闻声出来，我想他们很远就能看到我扛着行李箱走在田间小路上吧。许是太远了，我看不到他们眼里的神情。大概也装着鄙视和同情吧！或许，他们并不关心那个扛着行李箱的人是不是唐一。
　　唐海和唐棠也迅速转身跟着村人一起向南山跑去，村里的人都这样，向来是哪儿新鲜往哪儿凑的。
　　大家纷纷议论着，南山的火石，为什么突然引爆了。在这寂静无人的冬天，就这么一声巨响便炸醒了田间地头。
　　我放下行李，趴在地上“咣咣咣”磕了三个响头，雪花沾了我一脑门，冷冷的，我用手拂去，痴痴的看着南山的满目疮痍。这声巨响，更加让我确信了我就是南山的女儿。它在用自己的方式欢送我离开。
　　只是，这一次，我不会再回来了！保重！我的南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