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与记忆》半壶梨愁

2、那么多盏灯，没有一个是为我亮着的

　　我是唐一，不是糖衣炮弹的糖，也不是糖衣炮弹的衣；听父母说我出生时，南山的采石厂正在采石，轰隆一声巨响过后，有人在树林下发现了我。荒山野岭的，除了我和一颗小石子，没有其他物件。所以，父母给我取名唐一，我很庆幸他们没唤我唐石，否则总觉得哪里不对。
　　所以，我是捡来的，说我“出生时”，不严谨，应该是“降落”。有人说我是没有父母的野孩子；也有人说我是石头里炸出来的石孩儿。我捏捏自己的胳膊腿儿，挺软的。所以，我觉得我是野孩子，因为我和别的孩子不一样，他们有爸妈，而我来自荒野。
　　也有人说每一个孤儿，都是外星人遗弃在地球的孩子。我眨着眼睛盯着夜空，也不知道哪颗星球可以长出我这么可爱的姑娘。电影里的外星人都长相怪异，而且富有某种超能力，我拍了拍自己的胳膊、腿和肚子，除了特能吃，我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技能。如果我真的是外星人，大概也是因为身无长处才被抛弃的吧！
　　五岁那年，我闯了祸，养母便扔给我一颗破石头，道：这是捡你时，你随身的物件。我还以为是什么大户人家的信物。找了行家看过，就是一石头！再看看你这德行，也不像有钱人家里的千金！赶紧带着它，滚！
　　那颗随我降落的石头，并没有什么与众不同，既不会发光，也没有啥能量。长相怪异，像一个烧焦了的碳，又比碳石坚硬。上面密密麻麻很多个小孔。我好容易找到两个相通的小洞，用一根细线穿起来，挂在脖子上。
　　我想，这或许真的是我父母留下来的信物呢！说不定我可以凭着它找到他们。可是找到了又有何用？能抛弃我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第一百次。直到我再也找不回来。很多次我想扔了它，觉得它是一个耻辱，它时常透过自己身上密密麻麻的小孔提醒我----你是没有人要的野孩子！这个声音还伴随着嘲笑。
　　这让我气急败坏的想丢了它，并狠狠的踩两脚。但我并没有这么做，因为每次我想扔了它的时候，我都会不自觉的想：万一，我真的是外星人的孩子呢！那么这个石头，是不是来自某颗星球的陨石？我能不能靠着它发家致富呢！这时候，就能听到它哀求道：对啊对啊，你不能丢下我啊！
　　我就这么纠结的带着它，直到有一天，我发现它真的什么用也没有。听村里的人说，我的养父母结婚数十年都生不出个蛋来。这不，南山采石，天赐一女。经唐家村的村支书研究决定，将我赠与他们抚养。在这个重男轻女的村子里，村支书安慰他们说：虽说是个女娃娃，保不齐将来能出人头地咧！养父母喜出望外，心想：虽说是个女娃娃，但有总比没有强咧！就这样，他们愉快的决定了我的爸妈是谁。
　　小时候我就是一调皮任性的主，用稻草堵了邻居家的烟囱；给姨妈家表哥养的鱼喂了一肚子西瓜子；去苞米地偷玉米将新鞋子跑丢了，田主拎着我的鞋子，一路骂骂咧咧找到我家里来。
　　养母拿起柳条就追着我打，边追边喊着：我告诉你，我生不出你这么个野丫头来。别以为不是亲生的，我就不敢打你。我可不怕别人嚼舌根子，老娘要是养的出孩子，给我金山银山，我也不会收留你的。
　　我边跑边回头看她，心想：我要是有金山银山，能轮到你管，村支书不得把我供起来。
　　许是上天心疼老娘，没多久，她果真怀了孩子，这一生，倒是个龙凤胎。那一夜，养父母的笑声，都能拿去南山采石，直炸的天空轰隆作响。我坐在院子里看了一夜的天象。哪一颗？我TM到底是哪一颗星星上掉下来的野种？敢不敢闪一下，亮瞎我的眼睛？
　　所有的星星都在一闪一闪的，好像争先恐后的想收了我。然而，并没有一颗星，是为我亮着的，就像这个大千世界，那么多盏灯，没有一个是为我亮着的一样。
　　我站起来，拍拍屁股，看着养父母房间亮着的灯，心里觉得真是晦气。以后要想安生的在这里活下去，就要安分守己，再不可胡作非为了。毕竟，这真有亲生的，还是一对。
　　任性，是因为我知道这个世界不能丢了我。当我不确定自己是不是随时会被抛弃时，就会异常乖巧伶俐。
　　对，我就是这样的唐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