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帘后》飘然子

5、芳心

　　一群人从茶馆蜂拥而出，文馨只顾跟着同善没命地跑，扑面而来的小摊铺子被碰倒撞翻了不少，慌乱之下一颗悸动不安的少女心跟着起伏不定。她不明白为什么在这样的情况下，自己居然能腾出闲情偷看了这个才认识不到一个时辰的男人一眼，是为了看清他脸上的棱角，还是感受与他一样的心跳？突然，迎面急速驶来一辆马车，同善立即驻足，将文馨推开，追赶他们的人群也被突如其来的马车冲散，几个奴仆晕头转向：\"四爷呢？人呢？\"
　　同善上气不接下气地和志端，如意，乌兰七拐八绕躲进了一条胡同，志端突然发觉不见了文馨：\"不好，文馨呢？\"
　　如意慌了神：\"糟了！主子不见了！\"
　　志端刚要去找，同善抢在了前头：\"我去找！要是丢了，再还你一个！\"
　　望着被蒙在鼓里的同善，志端叹气：\"要是丢了，你可真是杀头大罪。\"
　　乌兰疑惑地望着志端：\"那位是……\"
　　如意急着喊道：\"我们家主子，是恭王府的大格格！
　　乌兰惊愕地望着如意和志端，志端对她点了点头，乌兰捂着胸口，如坠梦中。
　　文馨稀里糊涂跑到了一个染坊内，竹竿上到处晾着五颜六色的染布，随风舞动，煞是好看。然而，周遭却不见一个人影。文馨意识到，自己迷路了，她不禁有些害怕，耳边却突然响起同善的声音：\"文馨兄弟，你在哪儿？\"
　　同善从大门进来，文馨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激动喊道：\"哎，我在这！在这！\"
　　文馨慌忙跑过去，却不料被染布缠住了腿，同善眼疾手快，上前扶住了她，
　　文馨的帽子顺势掉落，辫子也松了，同善用手环绕住她的纤纤细腰，一头乌发如瀑布般倾泻而下，把同善看呆了：\"你……你是……\"
　　文馨一阵脸红心跳，呼吸可闻，同善竟舍不得松手。
　　文馨又羞又恼，气地一把推开同善：\"干什么？\"
　　同善有些语无伦次：\"你……你是个女的？你居然是个女的？\"
　　\"是又怎么样？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同善的口气带着莫名的兴奋：\"志端太不够意思了，怎么帮着你一起骗我！\"
　　文馨用手抚着头发：\"不干我表哥的事。\"
　　\"那……文馨是你本名吗？\"
　　文馨含羞带怯地点点头。
　　同善：\"老姓呢？富察？不对，你是志端的表妹，不应该和他一个姓。\"
　　文馨：\"其实，我是……\"
　　正说着话，几个彪型大汉突然冲进来将同善五花大绑。
　　同善挣扎喊道：\"哎，你们干什么？干什么？\"
　　管家润福走了过来拱手道：\"四爷，多有得罪！\"
　　同善：\"润福，你放了我！别让我在人家姑娘面前丢脸啊！\"
　　\"嗐，谁叫您自己又在茶馆胡言乱语，老爷的眼线可多着呢！\"润福一点头，众家仆压着同善走了，同善对着文馨大叫：\"记住，我叫同善，同善！家住劈柴胡同，我一定会想办法逃出来的，三天后悦来茶馆！悦来茶馆！等我！\"
　　\"嗐，您还惦记着茶馆呢，都自身难保了，又何必招惹人家姑娘家，要联系只说中堂府便罢，全北京有谁不知道！\"
　　同善万般无奈地被众人押解而去，只剩文馨孤零零地站在染坊内。
　　文馨莫名地望着同善的背影：\"中堂府？劈柴胡同？\"
　　此时，如意和志端，乌兰从另一小门摸了进来。如意看文馨披头散发，吓得赶紧上前检查：\"格格，您没事吧？\"
　　文馨回过神来：\"哦，我没事。\"
　　乌兰赶紧下跪：\"奴才不知是格格大驾，多有惊扰。\"
　　文馨：\"快起喀。表哥，刚才有一群自称是中堂府的人把那个同善抓走了，你赶紧想办法救他啊！\"
　　志端不以为然地：\"他大不了回去面壁思过，出不了大事。文馨，你得赶快回府，你阿玛已经找你半天了！\"
　　文馨紧张地问：\"可是我们府里出事了？\"
　　如意喜滋滋地：\"格格大喜，我们来的路上遇到庆喜，说是皇上下旨封您为荣寿公主，这会，只怕旨意早就到了恭王府！\"
　　\"啊？\"文馨不敢置信地捂着胸口。
　　恭王府内，安德海正在宣读圣旨，文馨已经换好了吉服，随恭王夫妇下跪听旨。
　　安德海扬起公鸭般的嗓子：\"咨尔奕，长女文馨，嫡福晋瓜尔佳氏所出，柔嘉秉性，恪恭淑慎，咨封为荣寿公主，以慰朕心。钦此。\"
　　恭王一家叩首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岁。\"
　　安德海一脸讨好巴结的模样，把圣旨毕恭毕敬地交到了奕手里：\"王爷，福晋，大格格。亲王之女封公主，这份荣宠，我主子说了，也只有恭王才配。除了万岁爷和皇后主子的赏赐，我主子另命人备了一桌燕菜送来府上。\"
　　奕对安德海爱搭不理的样子：\"行了，下去领赏吧。\"
　　安德海马屁拍在马脚上，脸上有些挂不住。
　　奕带着文馨走了，安德海一脸没趣，恭王福晋忙上前打圆场：\"安公公，茶早已备下了，您一路辛苦，润润喉再走吧。\"
　　安德海的面子稍稍挽回：\"福晋客气，只是我主子那儿一刻也少不得我，这就告辞了。\"
　　恭王福晋：\"烦请公公代向贵妃上问金安。\"
　　安德海嗯了一声便走了，恭王福晋看了看里间，低低地叹了口气：\"哎。\"
　　文馨正在开解父亲：\"阿玛不高兴吗？\"
　　奕在女儿面前永远是一脸慈祥：\"高兴，阿玛怎么会不高兴呢？\"
　　文馨：\"那阿玛是为小安子生气吗？\"
　　奕：\"这么大的喜事，原本是皇上身边的总管太监王顺来传旨才是，怎么只派了个八品蓝翎太监，哎，偏又是这个小人！\"
　　文馨笑笑：\"小安子传旨，才是皇上看重懿贵妃的意思，懿贵妃这是要提醒咱们，时刻不忘她如今的地位。\"
　　奕转脸看着女儿，一脸的平静，不由笑笑：\"你这孩子，真是个水晶心肝玻璃人，懂事。\"
　　恭王福晋走了进来：\"王爷倒会夸她懂事，自个却像个生闷气的孩子。\"
　　奕：\"你们还敢说我，有笔账还没跟你们母女算呢！还不快从实招来，今儿个跑哪儿玩去了？害我和你额娘好一阵担心，都快让人把北京城给翻遍了。\"
　　文馨：\"我，只是……只是想出去透透气。\"
　　奕：\"哪天不好，偏选今天？你弟弟载澄已经够淘气了，你还不叫我省心。跟我说说，街上可遇到什么好玩有趣的事，让你这么乐不思蜀。\"
　　一提及此，文馨的脑海里便不自觉地闪出同善的身影，她不由双颊绯红，一阵心跳：\"没……没什么，只是第一次自己上街，看什么都新鲜，瞧什么都有趣。\"
　　奕嘱咐福晋：\"着人去请宝鋆和文祥来，大伙一起用完了这桌燕菜，你们就早些安置，明儿一早进宫谢恩去。\"
　　\"是。\"
　　宝鋆与文祥原和恭王府就是不避内眷的关系，听说大格格晋封公主，忙备了贺礼前来。而沉寂多年的恭王府前也因为这道圣旨一时间车马如龙，贺客盈门。恭王却一律挡驾，单留了文祥与宝鋆讨论近日朝中局势，毕竟文馨封公主，意味着恭王离\"起复\"之日不远。这日宾主尽欢，浅吟低酌间不知不觉间已是月上柳梢。
　　是夜，文馨禀明了母亲，便将乌兰留在身边做了贴身侍女，一应用度，皆与如意无二，又命庆喜着人厚葬了其父亲，乌兰心中感激，尽心服侍，自不必说。
　　一弯银钩高挂，默默静泻其华。
　　文馨辗转难眠，一晃到了三更，反倒觉得精神比白天还好。这一晚上，她都沉浸在自己的遐思中。他的出身，他的样貌，他的名字，只要与他有关的，在心里想了个遍，却好笑地发觉自己都不知道他姓什么。而唯一能确定的，是他的名字：同善。
　　如意在外听得动静，便披了件夹衣进来悄悄掀开帐子，文馨正好转身，看见个人影吓了一跳。
　　\"干嘛？\"
　　如意忙挑了灯芯凑上前去：\"奴才不慎，惊着格格了？\"
　　文馨叹了口气：\"也没，是我自个睡不着。\"
　　如意见她双眉隐隐然藏着一丝忧愁，便低声问道：\"格格有心事？\"
　　\"胡说什么。\"
　　\"那便是白天太兴奋了，夜里睡不着。\"
　　\"又胡说！我问你，乌兰你可安顿好了？\"
　　\"还说呢，一直忙着跟孙嬷嬷学规矩，又自己给自己找活干，吃过了晚饭便说要给格格绣一副帐帘，熬到眼睛都红了。\"
　　\"你比她大，凡事多看顾着她点，难为她小小年纪，这么懂事。等在府里历练几年，便一定要额娘给她寻个好人家。\"
　　\"恩，至少得配个二等\'虾\'吧？也不枉她这般人才。\"
　　文馨深以为意地点点头，如意替她掖了掖被角：\"春捂秋冻，格格仔细着凉。早些睡吧，明儿主子们一进宫，奴才就偷偷让庆喜去劈柴胡同。\"
　　文馨一惊，坐了起来：\"劈柴……劈柴胡同？去劈柴胡同做什么？\"
　　如意故意逗她：\"啊？才多半天，格格就忘了人家？\"
　　文馨双颊绯红：\"你这丫头，没个正经。\"
　　\"我是替格格操心，格格还怪人家。凭他那般人品样貌，放眼八旗子弟里也挑不出几个来。格格这样的品格，又到了这个年纪，自然要好好留心一番。\"
　　\"你……倒比我额娘还会操心。\"
　　\"格格不愿意吗？是怕人声张了去？要不打听也行，问志端表少爷不就成了吗？我看那俩人熟识地很。\"
　　文馨连忙摆手：\"不许去找表哥，最近六额驸与肃顺走得很近，何必因为这事与表哥扯上瓜葛。行了，不用你操那闲心。阿玛还没起复，咱们依旧要事事小心，要惹出什么麻烦，那不给他添乱嘛。\"
　　如意不服气地：\"格格有所不知，到时候说是指婚，多半早有王府命妇有了中意人选，再求上头恩典。全是事先内定好了走过场，依奴才看，说不定福晋早就暗地里打听了。\"
　　\"还没出阁的姑娘家，说话没轻没重的。\"
　　如意丝毫不以为意：\"反正知道了是中堂府，还怕打听不到。满朝上下，六部堂官，包里归堆，也就这几个。格格放心，这事交给奴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