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军记》於戏左读

2、二

　　众人见王爷来了，便让出一条道来，里面人声鼎沸，还有然打赌调笑的。王爷怒不可遏，“都停下！”
　　兵士立刻噤声，场内只剩下兵器相接的声音。
　　聂数喘息着，连话都都说不大稳，依旧说些不着调的话去逗冥姬，“我的狼，你瞧上了？那可是头母狼，只听男人的话！”
　　聂数的声音不大，本来应该听不清楚的，可王爷在这，谁敢多言。因此，这句话清清楚楚地传到所有人耳中。
　　众人佩服地看着聂数，明明被打得只有招架之力，却依然敢在老虎嘴边掳须。
　　真乃壮士！
　　看聂数的眼中不免多了一丝敬佩，谁不知道冥姬姬扶最讨厌的就是别人说他好看，像个女人，也最讨厌别人说他这个外号！
　　“呵！你死了，你的狼，自然子子孙孙无穷尽也！”姬扶冷冷道。
　　聂数转身躲过潜光剑，“你和我的狼一起么？”
　　剑势突变，就要缠上聂数的脖子，纵使聂数躲得再快，也被剜下一块皮肉来。
　　聂数疼的龇牙咧嘴，“你老是紧着着一个胳膊做什么？瞧不惯我好看的肌肉么？”回答他的是更加迅猛的剑影。
　　王爷险些被聂数气乐，“都这个时候了，这家伙还有空贫嘴！”
　　军师的目光却凉凉地注视着地下的血肉，“都说战场上不能对上姬将军，也是，这不被杀死，也得活活疼死。”
　　“他一向如此。”主帅微微笑着，看向场中白衣男子。
　　聂数倒吸一口，左手疼的已经握不住枪杆了。连眼前的事物都眩晕起来，对手的白影也不甚清明。
　　聂数举枪冲向姬扶，姬扶冷笑，长剑如蛇，缠上了聂数的武器。谁知聂数突然扔下长/枪/，在众人的惊呼中，一头栽进姬扶的怀里。
　　聂数一把攥住姬扶的右手，卸了对方手腕的关节，软剑缠着长/枪/脱手而出，滚在沙地里。
　　等众人反应过来，两个将军如同街边无赖一样，滚做一团。
　　几圈滚过，姬扶白衣上不但沾满了黄沙，而且大片血迹蔓延开来，触目惊心。
　　军师见王爷慢慢皱眉，立刻道：“王爷，你看，姬扶将军受伤了。”
　　“都住手！”王爷冷冷道，有平时里和二人交好的将军，见二人失了兵器，便上前拉开两人。
　　聂数半倚着同伴的臂膀，看见了半仙模样的军师和他身旁的黄袍男子。男子正在轻声问姬扶什么，姬扶嫌恶地看了一眼聂数，摇头不语。
　　聂数咧嘴一笑，露出泛着猩红的一口牙，把身旁的人吓了一跳。再张口时，却又是洁白的牙齿。
　　聂数扒着同伴的肩膀，来到王爷面前。
　　“你就是聂数？”俶平王目光冷冷，身前的男子一身青衣，虽多有破损，却无甚受伤的地方。可转眼看姬扶，身上血迹触目惊心。
　　军师笑眯眯地用羽扇指着聂数，“王爷，聂小将军的武艺......”
　　“温半仙，叫我聂数就好。”聂数从怀里掏出将印，扔在了地方，杂色的玉印不过红枣大小，上方虎头古朴大气。跌在了王爷的上好皂靴面前，激起一片小小尘土。
　　“聂数！你这是什么意思！”不等王爷说话，一向轻言慢语的温半仙急了眼，“你打架把脑子给捶了？”
　　“温半仙，青云军投俶平王时，我一早说过，聂数只投明主。俶平王，非聂数之主。”少年气息虚弱，可说话却是一字一顿，面临着俶平王的强势目光，他似玩笑般的，带着不羁的微笑。
　　就像在凶险的时候，也能笑出声来。姬扶冷淡的目光落在少年身上，少年面色苍白，可实在过于镇定，竟然让人忽略这些。
　　扶着聂数的人被聂数吓了一跳，丢了聂数躲在后面。没了支撑的少年显些翻车，却依旧稳稳地站着。
　　“聂数，聂.......”温半仙恨铁不成钢，一把揪住了聂数的衣服，触手一片湿滑。他抿唇，“你让我说你说什么好！”
　　“温半仙，我意已决。”
　　“呵。”一直没有说话的俶平王冷着一张脸，“我非你主，谁是你主。天下乱世，谁是明主？”
　　聂数笑道，“你若是明主，为帅者，自当与重战士同甘共苦。不过主帅日理万机，你吃的好些住的好些也无可厚非。”
　　俶平王洒然一笑，“你自己也知道。”
　　“俶平王，你知道我参军是为了什么？”聂数道，“不为名利，无关大义。聂数是胡人，谁坐皇位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就算你是正统皇裔又如何？就算你是个杀猪屠夫又如何？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聂数之愿，不过三亩闲田一杯酒。”
　　“俶平王，你非明主，你军营里的那些女子怎么回事？七日前，大军行过槐树村。主帅有令，不得动百姓一分一毫，违者重则一百大板。”
　　“俶平王的军令，是下着玩的么？”
　　聂数见王爷越来越冷的脸，在他开口之前说道，“军营的女人，有一半都是槐树村的姑娘。十岁的女孩和孕妇都未曾放过。”
　　话音刚落，在人群里炸开了锅。除了青云军的人，其他人心知肚明，只是从未有人把这话放到明面上。
　　军营里的姑娘，美丑不要紧，年纪不要紧，可千万不能没有。军士们九死一生地打仗，平日里还不能有些姑娘调剂一下么？
　　兵荒马乱的，谁又分的清楚什么是良家女子？
　　可若是说穿了，连姑娘都没有了，这日子就靠那点子信念活下去么？
　　“聂数，”白衣的将军冷冷淡淡道，“你看错了，给王爷道歉，这事当没发生过。”
　　要不是一场血战下来，聂数胳膊被挖了两块肉，让他深信这样恐怖战斗力的人绝不是女人。聂小将军恐怕就要说俶平王随侍女子取乐了。
　　“呵。”聂数丝毫不给人面子，“俶平王，聂数告辞。”
　　俶平王负手于后，阴霾地看着聂数，“你觉得你有命活着走出我的军营么？”
　　“可千万别，否则您不但凌虐百姓，还忠奸不分，残害良将了。”聂数笑道，露出一口大白牙。
　　俶平王咬牙看着，恨不得把聂数的俊秀的脸皮给撕了。
　　聂数看向军师，觉得稀奇，他难得见到这笑眯眯的温半仙也有把眼珠子瞪圆的时候。
　　温半仙神色复杂地看着聂数，他原以为聂数不过一介悍勇小将，虽然作战英勇，却毕竟年纪小，心性跳脱，过于单纯。
　　他当初劝服青云军头领张大帅的时候，费了不少功夫。张肃这个人虽说无大智慧，却小心谨慎，难缠地很。而对上这个小家伙的时候，似乎一句话就让他倒了阵营。
　　如今看来，不是他劝服聂数，而是聂数早就觉得张肃胆小多疑，绝非明主，才过来试试这皇室后裔的水。
　　“你是良将？”俶平王怒极反笑，“聂数，我看你出了我的大营，还有哪方人马敢留你！”
　　聂数悠悠闲闲地分开众人，“这就不劳俶平王费心了。”
　　近侍靠近俶平王，低低开口，“王爷，就这么让他走了？”
　　俶平王阴狠一笑。
　　温半仙见此，蹙眉看向已经远去的青衣少年。良将，也要有命继续成长下去。突然，他眼前一闪，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微微一笑，羽扇轻摇，“姬将军，在下有些事情要请教，请这边来。”
　　姬扶余光瞥见俶平王正要对他说些什么，温凉泊正好赶在俶平王之前开口，也不知是故意的还是有心的。
　　“可。”
　　温凉泊舒展猿臂，“请。”
　　“你剜下他两块血肉。”温凉泊的声音一如他的名字一般，温润却带着淡淡凉意。男子脸上看不出半分笑意，显得有些冷峻，“他没有下死手。”
　　姬扶右手扶上潜光，“鬼祟之徒，杀之。”
　　“我俩一向不对付，我知道，你讨厌我。”温凉泊摩挲这羽扇光滑的竹柄，望向姬扶冷若冰霜的脸，“林俶这个人，我们都了解。他不会放过聂数。聂数若是完好的一个人，他有可能逃过。他受了多重的伤，你不会不知道。”
　　温凉泊的目光顺着姬扶姣好的面容曲线一路向下，雪白的衣襟上，大片红痕，层层叠叠，泛着死一般的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