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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荒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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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值盛夏晌午之后的沙漠,空气里除了干燥,更多了几分炎热难耐,若是在这样的日头里误入了荒漠,怕是走出去的几率微乎其微,不死也得蜕上好几层皮。
都说出了爵昌城就是死路一条,数年来这片神秘的荒漠里也不知埋葬了多少白骨,而有勇气在这盛夏时节踏入这片死亡之地的,定是不怕死的。
苏月华醒来的时候,便是在这片荒漠里,这里是凡间,她熟悉的凡间,一直苦苦追寻心心念念的凡间。
她穿着一身褴褛的衣裳,在岁月的磨砺下早已看不出颜色,如果她出现在繁华的汴京,定是要被人认成乞丐,其实也没什么分别,她的怀里除了那支簪子,便再无它物,她有的只有她自己,和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
她睁着眼睛在滚烫的荒漠里躺了一会儿,前前后后的事情就像是一团乱麻一般,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苏月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这久违的凡间,就连空气都是沙子粗粝的味道。
从这里到宛城恐怕要走上数月,然而没有关系,如若多往宛城的方向走一步,便离叶寻近一步,虽然还要等上数月,可终有抵达的那一天,如此想来心里也甚是宽慰。
苏月华缓慢的从地上爬了起来,全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不是疼的,这沙子虽然滚烫,但与那三昧真火炙烤时的疼痛相比,自然是毛毛雨。
好不容易在有些柔软的沙子里站稳了,目所能及的地方便是一片茫茫沙海,苏月华伸出了手,手上粘连的沙子被风吹起,有些念念不舍的飞走,散尽茫茫荒漠之中,她的皮肤着实粗糙的很,没有半点女子肌肤的雪白细腻之感。
苏月华轻轻握起了手,是风,是光,是沙,又或许什么都没有,但这就是在凡间的感觉,这里有漫漫荒漠,也有繁花似锦。她的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一个好看的弧度,仿佛这炽烈的荒漠于她而言亦是一种享受,她爱这里,因为这里有她爱着的人。
她转身向着太阳相反的方向望去,那里是宛城,与她而言有千里之遥,然而此时她的眼里犹如漫天繁花盛开一般,明媚耀眼无比,她回到凡间了,没有喝幽冥汤,带着前世今生所有的记忆回到了这个地方,这里有着她和叶寻的记忆,也有她和叶寻。
虽是常人闻之丧胆的死亡之地,但在苏月华的眼里,这漫漫的千里之遥便是她的康庄大道。
她走过的地方留下一串深深浅浅的脚印,一层又一层细细密密的黄沙轻轻铺盖下来,或许再过些时日便被盖住,看不出曾经有人来过这里,但这里每一寸黄沙或许曾经也埋葬过白骨。
太阳将她的影子印在这荒漠之中,她低头便能看见,与影相伴,这偌大的荒漠倒也不再孤单。
苏月华走了很久,她觉得很渴,沙漠里缺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可是从她睁眼开始,她身上除了那支簪子,便再无它物。
远远的看见沙漠中央有一团黑影,她揉了揉眼睛,在这里最是容易出现幻觉,然而远处的黑影依旧没有消失,她朝着黑影走了过去,走近才发现是一个人。
一个年轻的男子,他身穿一袭玄色的袍子,头发紧紧的束了起来,眉头微微蹙着,虽然已经倒下,脸上却依旧擒着一丝不容冒犯的严肃。
“喂。”苏月华喊了一声,他没有什么反应。
苏月华蹲在他的旁边盯着他看了许久,他有一张好看的脸,至少在苏月华看来是好看的。
苏月华伸手探了探他的鼻吸,虽然还有气息,但是已经十分微弱。苏月华知道,在这荒漠里倒下很大一部分原因都是缺水,可是她身上没有水,她没有办法救他。
苏月华伸手拍了拍他的脸,他的眉头又蹙了几分,然而依旧没有清醒。四周除了茫茫无边无际的黄沙之外,就再也没有任何东西。
救或是不救只是一念之间,可这便是苏月华重返凡间遇到的第一个难题。
毫无疑问,如果不救的话,他有极大的可能死在这里,可能还撑不到天黑,这死亡之地从来就不缺少白骨,它缺的只是水。
救他,怎么救,没有水,就算是天王老子都救不了。就算救活了又如何,他能撑着走出这片荒漠吗?
苏月华蹲在原地久久没有离去,她想起了叶寻,他眼里的慈悲,既然他是慈悲的,那苏月华亦是不能见死不救的。
太阳的光辉越来越黯然,等到太阳落下去,就不会像现在这般炎热难耐,空气里的水分也不会这么稀薄。
苏月华将这晕倒的男子扶了起来,他的脸上占了些黄沙,苏月华伸手将他脸上的黄沙轻轻拂去,露出那张好看的脸。
“既然有缘相遇,那我便救你一次,余下便看你的造化吧。”苏月华叹了一口气,伸手从怀里拿出那支簪子,在自己的手腕上割了一道浅浅的口子,鲜红的血从那细细的口子里漫了出来,印在她并不白皙的手臂上,她有些发愣,她是肉体凡胎了,她也有血有肉了。
苏月华浅浅笑了笑,并不愿意浪费每一滴血,将自己的手腕送到男子的唇边,另一只手轻轻捏住他的双颌,他的唇微微的张开,他的唇早已经裂开。
一滴,当一滴血落入他的口中时,像是瞬间唤起了他生存下去的欲望一般,他十分艰难的吞了一口。
他的喉结在吞咽之中上下滚动,那是对生的向往,也是对死亡的抵抗。
一滴,又一滴血滴了下去,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干裂的唇,一股血腥气弥漫开来,在这干燥的荒漠里格外的腥甜。
男子皱了皱眉,闭上了干裂的唇,苏月华暗暗使了使劲儿,竟然没有将他的双颌打开。
眼看着第三滴血又要落下去了,苏月华心中一阵心疼,她府下身,靠近男子,伏在他的耳边说道,“活下去。”
她的声音有些嘶哑,带着一种充满沧桑感的性感。
男子迟疑了片刻,再次主动张开了干裂的唇。
一滴又一滴,鲜血顺着苏月华手腕上细细的口子落入男子的口中,她的手腕隐隐作痛,但是男子原本苍白的脸色慢慢有了血色,他的呼吸渐渐深了起来,伴着荒漠里的风,倒也十分动听,这是生的声音。
太阳渐渐下落,只在与荒漠交界的地方留下一道绚烂的光亮,风也慢慢凉了下来,苏月华看了看眼前的人,他活下来了,可是迎接他的将是荒漠最冷的夜。
苏月华手腕上的血迹已经慢慢干了下来,她看了一眼,那颜色竟然比天际最后一抹光亮还要艳上几分。
男子的呼吸十分的平稳,他像是陷入了一场深度的睡眠,做了一个好梦,苏月华伸手抚了一下他微微皱起的眉头,瞬间便舒展开来。
“你是谁?”好在赶在大漠里最后一抹光亮消失之前男子悠悠的醒来,他想使劲儿挣扎起来,但以失败告终,他的眼神落在衣衫褴褛的苏月华身上,带着审视的意味。
苏月华坦坦荡荡的看着他,嘴角擒着一抹浅浅的笑意,“苏月华。”
“是你救了我?”男子的眼里并没有感激,而是没有任何情绪。
“是。”苏月华看着男子,眼里是一片光明磊落。
男子躺着休养了片刻,终于攒起力量伸手抓住苏月华的手腕,一把扯过来,上面有一道细细的口子,边上的血迹已经慢慢干涸,男子沉着脸看了一眼苏月华,伸出大拇指一把按在苏月华的伤口上。
一阵清晰的刺痛从手腕上传了过来,苏月华皱起眉头,她不能使劲儿,越是使劲儿男子抓的越用力,腕上的伤口越发的疼。
随着男子用力,腕上刚刚好的伤口又裂开,一道细细密密的血顺着伤口冒了出来。
男子见苏月华皱起的眉头,一把甩开抓在手中的腕,就像是甩掉一条毒蛇一样嫌弃的表情,“为什么救我?”
苏月华看了看被蹂躏过的伤口,面上的表情也淡了下来,“没有为什么。”
她救人,只不过因为叶寻,可是与这不识好歹的人有什么道理可言。
苏月华从地上站了起来,“既然你醒了,我便走了。”
说罢,苏月华竟然真的转身便走,男子似乎没有料到苏月华如此行事,大喝一声,“站住。”
苏月华站在原地,男子并没有再言,而是挣扎着,晃晃悠悠的从地上站了起来,苏月华也并未多言,而是等到男子站起来之后,“余下看你自己的造化吧。”
说完便大步离去,男子站在原地愣了一下,好像是想起什么似得,赶紧朝着苏月华的方向蹒跚走去,“你等等。”
他的口气不再是刚刚命令似的,也不再是冷冰冰的,而是带着一点点温度。
“既然这荒漠里再无他人,你我二人便结伴同行。”没有过多的解释,也没有商量的余地。
苏月华站在原地没有动,浅浅一笑,“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