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茶》三石老叟

1、初遇

　　【楔子】

　　民国元年，林家大宅。

　　林撩娇倚在太妃椅中，手垂在椅靠上，指间耷拉着一根半燃的香烟。

　　椅前是一张红木茶几，铺摆着几张细竹软垫，垫上是几杯红茶，热气氤氲。林撩娇透过升腾的雾气，看向窗外。

　　“这天依旧飘着细雪，呵，再怎么轻柔洁白还是逃不过残破不是吗...”语罢缓缓阖上眼，沉沉睡去，手上的烟火光渐渐淡去，被雾气笼罩的有些虚幻的窗也渐渐清晰起来。

　　【一】

　　林撩娇也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醒来时雪已经停了。起身扫了眼掉落一旁的细烟，用指尖探了探早已冰凉的杯壁，然后猛地握住，走到窗边，就这么随手将茶水倒出了窗外。

　　看着黏在一起的茶叶活着微醺的茶水这么一晃而下，林撩娇眼里闪过一抹落寞。自己的胃病犯得越来越厉害了，每天各色的药丸也吃的不少，却没有一样能阻挡该来的疼，那种钻心的刺骨的疼。后来老爷子也不知道听了谁的耳风，道红茶养胃，也就天天让管事阿婆送上一堆红茶，明明只是一个人窝在自己的房中，红茶一次却是几杯，每每看着杯中的红，撩娇总觉得晃眼的狰狞。

　　自己也不是讨厌喝红茶的人。只是受不了红茶那种浓烈的回甘和甜醇，像是怀春的少女，不谙世事，终归不是自己这样的人能够消受的。撩娇又细看了看窗外的寒梅，像是避讳着什么，关上了窗，将空茶杯放回几杯冷茶中间，扶摸着楼梯下了楼。

　　楼下倒也不见几个人影，除了两个整理地毯的仆佣和指挥的管事阿婆。

　　看到小姐下楼，管事阿婆应道“小姐醒了啊，莫不要来碗清梨汤，锅里正热乎着呢。”“不麻烦了，正要出趟门，就不勉强了。”林撩娇淡淡道，旋即勾起衣帽架上的披肩，搭上身往外走，刚要迈出门，像是想到了什么，转身提高了几分音量说道：“张婶，楼上的地毯脏了，您提携着他们把楼上收拾了，顺着把冷茶也清理走，您知道我不太习惯，下次也别再这么多地送了。”张婶应没应，撩娇倒也没在意，因为语音刚落自己就迈出了门槛，还有她也知道，下次的茶还会那么多，自己那么说不过也就是次数多了成了习惯。
　　【二】

　　林撩娇就这么把自己暴露在南京的阴冷之中，那种透骨的，潮湿的冷。

　　伸手紧了紧身上的披肩，就这么缓缓地踏在青石板上，藏青色的小高跟与青石板碰撞的声音回荡在直巷中。

　　穿过直巷，回响消失在身后的幽暗中，冲撞过来的是宽直的马路，与冬天渲染出的氛围不同，不过几步路，整个世界都开始喧闹起来。

　　几个报童跳跃进撩娇的视野，叫卖着民国成立的头条，倒是吸引来不少所谓的政治热忱者。“空气里的硝烟味还没有消散，又混合上了政治的喜庆”撩娇不屑的撇了撇嘴，弯成一个好看的弧度。远远地又传来几声爆竹的声响，似是炸开了共和国人民的无限热情。

　　漫无目的的走着，时不时瞥眼看看拥闹的人群，在熙熙攘攘中巧妙地破开一条小道，除了全新的气象，撩娇找不到任何哪怕可以挑出一抹微笑的东西。

　　约莫着过了几个路口，撩娇却不自觉地注意到了街口的一个男人。胡子拉碴却不显得邋遢，浓眉大眼，头发舒贴的藏在高檐帽下，整个人给她一种半慵懒半精神的奇怪感觉。更为醒目的是，他就这么悠闲地靠在石墙上，与周围的喧闹格格不入。骨节分明的手指前段夹着一只烟，轻雾袅袅。林撩娇莫名的来了兴趣，不自觉的走上前去，站在他面前，踌躇了一会，开口道：“能借个火吗？”男人挑眉看了看撩娇，不自觉的扬了扬嘴角，道：“你有烟吗？”林撩娇愣了半晌，笑道：“能借根烟吗？”说完撩娇总觉得男人的笑意浓了几分，虽然她找不出男人嘴角的一丝变化。

　　男人递给撩娇一只烟，是撩娇不太爱的那种粗烟丝裹得烟，不过撩娇倒也没有拒绝，衔住烟，扶住男人点火的手，凑上去点着，又一缕青烟飘摇而上。“你如何不去凑凑元旦的热闹，凑凑共和的欢喜？”“那小姐如何来凑我这个陌生男人的热闹？”男人玩味的一笑。林撩娇又被男人的话噎住了，没应，转身倚在石墙上，嘴里吞吐出一袭青雾。男人歪头看了看撩娇，看了看被青烟遮掩的隐约的女人的脸，没忍住，脱口而出：“在下唯楚，季姓，能否一探小姐名讳？”

　　“林撩娇。”

　　“月出佼兮，佼人僚兮。是个好名字。”季唯楚琢磨了一会，笑道。

　　“撩，挑拨；娇，轻佻。字不同，谐音罢了。倒也算不上好名字，不过是平凡女子名罢了，胭脂气沾染了不少，与那意境沾不上边。”

　　“哦？怕是如此吧。”季唯楚也没较真，不过笑意却是更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