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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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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楚玉都是女子,时日一长也变得十分亲近。原本以为因为容止我对她会有隔阂,可是接触下来我却越发喜欢她,她确实是个很好的女子。
这日我与深之在花园散步之际途经书阁,书阁的窗户被撑开,透进点点春色。
楚玉靠在窗边看一封信,容止立在她身边,目光略略扫过信纸,楚玉收好信,对容止道:“看完了吧,你有什么看法?”
容止淡淡一笑:“如今又由不得我做主,他已经动身了,我还能在路上将他堵回去不成?”
楚玉偏头道:“这种事你也不是做不出来。”
容止还是笑着:“那你还需得给桓远回上一封信,告诉他小心行事才好。”
楚玉收了信,道:“我这肚子里可是你的骨血,容止,你可是不信我?”
容止微微抚上她的发:“我何时不信你?只是素来不喜他罢了。”
“桓远人很好。”
“我知道。但是不喜便是不喜,这与他好或不好没什么干系。”
楚玉笑道:“真是拿你没办法。”
我与深之相视而笑,这俩人还真是有趣。
不过说起来,又是一位故人了。
五日后,一位身形清瘦的男子出现在园中。他独自前来,没有人随侍,我打量了他许久,才认出那是桓远。
他与容止在园中闲聊,我纵然不知他们这几年来的瓜葛,却也看得出来两人之间的气氛不是那么融洽。
楚玉过来拉住我的手:“阿秀姐姐,我们去后面散会儿步。”
我拉住她:“你不去瞧瞧他们俩吗?”
她笑道:“他俩也没什么恩怨,我待会儿再过去。”
桓远辞官返乡,做了个教书先生,他家中并无亲友,桓家早年被灭了门,他如今回去也不过求得心安。
他至今未娶。
我担忧他是在我那处作了数年面首,如今才不愿再娶,心里十分愧疚。
于是某日闲逛之际看见他,装作随意问了问他可有妻儿。
他说:“顾夫人,你当知道,这世上的事都是缘字,强求不来的。”
看来他倒是释然了。
楚玉性子活泼烂漫,容止顾及她腹中的胎儿,也时时陪着她,带她游灯会泛轻舟,我和深之也借着这些机会一同外出,情意甚笃。
一月之后,深之替我号脉,发现我腹中已有两月的身孕。
深之很开心,当即跑去同容止相商。我如今有了身孕,他想带我回家调养。
楚玉的身体状况也算良好,容止劝留不住,只好答应让我们离开。
深之在房间里收拾行李,我坐在小院里的石桌旁纳凉。
雪白的衣角落入我眼里,容止微微笑着坐到我对面,我抽出一只杯子,为他倒上一杯茶。
容止接过放在桌上,我道:“午后炎热,阿止你怎么来了”
容止看了看屋内忙碌的深之:“你与顾兄离开此处,我自然来瞧瞧。”
“楚玉呢?”
“午后困乏,她在睡觉。”
我点点头,不知道该说什么,我与他之间,似乎没什么话好说。
沉默片刻,容止轻轻笑了。
他端上茶杯饮了一小口,双眼看向我,是深不可测的眼底。
“好久不见。”
我心尖狠狠一揪。
他的声音不大,却让人心惊胆战。
我稳住心神,思绪渐渐回到大脑。
是我大意了,他只怕是在试探我。
容止此人最善此道,他这是在试探我,然后让我自己露出马脚。
我立马应了一声,然后状似无意地抬眼,疑惑道:“嗯你方才说什么”
他微微笑道,如玉的面容越发生动明丽:“容止方才想问,公主这些年过的可好?”
终于。
还是让他看出来了。
也对,是我忘了,他向来聪慧。
我扯出一个笑容,微微抬高腰,道:“遇到了我相公,我与他情投意合,辗转这半生总有了定数,如今腹中也有了他的骨血,还算是不错。”
容止眼帘微敛:“能得公主垂青,是顾兄好福气。”
我伸出一只手指轻轻敲着茶杯,有清清脆脆的声响:“怎么认出我的”
他抬手替我续上茶:“公主说笑了,容止蒙公主大恩在公主府住了几年,怎会认不出。”
他语气平淡,仿佛那是一件与他毫无关联的事,没有怨怼没有恨意。
树上有细微的蝉鸣,树下却是静谧。
我也没想到,再次见面,我没有声嘶力竭也没有痛哭流涕。
我居然会心平气和地和他坐在树下喝茶。
我沉声道:“你拆穿我的身份,不会就是想跟我坐下来叙叙旧吧”
容止道:“公主多虑了,如今这世上,容止的故人不多了,时日一长难免想念。”
所以我算其中一个
说起来,我的故人也不多了。
深之收拾得差不多了,我起身:“行了,我与深之也该离开了,你好好待楚玉,她是个好姑娘。”
“我知道。”
楚玉赶来江边送我们,她将我拉到一边,递给我一个木盒。
我打开,里面是一块玉佩。
这是我尚在烂漫天真的年纪时,父皇赐我的。
我诧异地望进她眼里,她目光沉静如水:“我总算是物归原主了。”
我静默地看着她。
楚玉也看出我的身份了,我想到容止,不禁摇了摇头。
这俩人在一起,倒是聪慧得不行。
楚玉轻声道:“公主不必惊讶,多年前那个梦里,你我见过的。”
我死的那天,梦中那个女子跑向我,她向我求救,声声凄婉。
原来就是她。
我收好木盒:“如此甚好,今后只怕是见不到了,姑娘保重。”
她面色微微动容:“姐姐保重。”
江上温度尤寒,深之担忧我身体不适,让我坐在船舱里不要走动。
其实他坐在我对面与我这样闲聊,我也是没心思四处走动的。
说来矫情了些,但是夫妻数年,没了年轻时候的冲动,这样面对面坐着也有种现世安稳的平静。
夜里我睡不着,深之坐在桌边,翻着几本杂书给我讲故事。都是些市井小故事,淳朴又新奇。
没多久,船舱外的船夫也消停了,只能得见江水轻轻拍击船身的声音,清清透透地,很是好听。
我越发睡不着了。
深之微微笑道:“天色晚了,阿秀该睡了。”
淡淡烛光下,深之显得格外温柔。
我点点头,闭上眼睛,脑袋陷入混沌,约摸半刻钟后,我再次睁开了眼。
不行,真的睡不着。
睁开眼的时候,刚好对上深之的眼神。我沉默片刻,道:“你不睡吗?”
深之坐到床边,摸着被子,柔声道:“等你睡了我再睡。”
我点点头,再度闭上眼睛。
然而过不了一会儿,我又睁开眼睛了。
深之忍不住笑了,吹灭烛火睡到我身边,他轻轻搂我进怀里,手摩挲着我的发:“真是拿你没办法。”
我转过身面对他,将头埋进他颈窝,回抱他:“这样就对了嘛,你来了我才睡
得着啊。”
迷迷糊糊之际,听见深之在我耳边轻声道:“阿秀,这些日子我想了很多,遇到我之前,我家阿秀是不是经历了很多不好的事情,你越是不愿提起,我就越是心疼。”
我轻轻靠在他怀中假装已经睡着,听他继续说道:“但是你不愿说,我也不会一直追问,我顾深之是大夫,你是我的枕边人,我没理由治不好你的心疾。”
我心里软成一片,伸手抚上他的脸:“夜深了,睡吧深之。”
他似乎愣了愣,然后温热的掌心贴上我的手背:“嗯。”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深之还在睡觉,船外下起了小雨,淋淋沥沥缠缠绵绵,让人一点都不愿下床去。
我凑过去亲了亲深之的鬓角,他睡得很安稳,我听了一会儿雨,再次沉沉睡过去。
就这样在船上过了四天,船夫停了桨,在外面欢喜道:“总算到了。”
是啊,总算到了。
第二年春,我生下了我与深之的第一个孩子,是个男孩,深之为他取名顾遇,这孩子原本活泼,但是平时被深之管教着总是拿腔捏调,装作小大人的模样,我怨深之对遇儿管教严格,他却说男儿自小要识大体,稳重点才好。
我说不过他,便由着他去了。
三年后我又生了个女儿,琯儿刚生下来的时候香香软软的很是可爱,就是渐渐长大了,性子越发活泼,顽闹得不行。
她与遇儿两人一动一静倒也相称。
再过了些年,遇儿和琯儿相继成了家,小小的宅院里又只剩下了我和深之。
我与深之早已过了不惑之年,宅院里少了两个讨喜的孩子,平日里的话也少了,不是不在意,闲下来的时候,虽然没什么话,却总能抬头,将他望上一望。
春日采得杏花酿酒,夏日闲倚树下乘凉,秋风瑟瑟,煮上一壶小酒,下上两局棋,然后等着冬夜里搂紧我的人归家来,再与他过上一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