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庸氏江湖之滕远镖局》庸人自扰

5、薛静

　　我开着窗合衣躺在床上，从这个角度正好能看到夜空中的月。
　　明亮却独孤的月。
　　宋翔羽的脸在窗口冒了出来，我躺着不动，他抱了坛酒，问我：“义仁，要不要一起去房顶上喝酒赏月？”
　　我淡淡的和他拉开距离：“宋少当家好酒量，刚才还没喝够吗？”
　　他一愣，随后有点尴尬的苦笑道：“你是气我昨晚没把身份告诉你？我是真心想结识你这个朋友，不是帮薛伯父来探你底的。我还真是没喝够，前面那些掌门人，一听我是宋家堡的连嘴脸都变了，应酬得我脸僵了，酒也没喝出个味来，我看你那样八成也坐得难受，所以从地窖里偷了坛好酒出来，我们一起喝吧？”
　　“我坐得难受？”
　　“是啊，我看你笑得勉强得很，我也讨厌应酬，不过那种事很容易就习惯的。”
　　我自以为神情自若，却连宋翔羽都看出来了？
　　“义仁？”
　　我翻身跃了起来：“我们上哪喝？”

　　“你为什么总喜爱在屋顶上喝酒？”
　　宋翔羽笑了：“因为这够开阔，安静，能让人放松，想点事。”
　　“想点事？”我语气平淡的问他。
　　“自己的事，牧场的事，”他抓起坛子喝了一大口，往后倚去：“爹让我来这跟着薛伯父长长见识，可这一个多月来我过得比之前任何时候都累。来之前我对‘江湖’很憧憬，以为是比牧场更为宽广、雄厚和纯粹，实际上却……我见到了很多慕名已久的武林前辈，但他们和我想象中的并不一样，差得很多。”
　　“……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因为想说。”
　　他转过来看着我，眼里带着明亮的笑，那笑中，我看不出虚假。

　　“殷公子，庄主请您去下书房。”
　　一粉衣美婢站门口怯怯的喊我。
　　“嗯。”
　　到了书房门口，婢女让在一边，我自己推门进去，却没看到薛烽，只有一名女子百无聊赖的坐在书桌后正拿笔在纸上胡乱涂抹着。
　　听见开门声，她高兴的抬头：“爹！”
　　虽然只说了一个字，但仍听得出她声音很美。
　　她人长得更美，只是带着点娇纵。
　　“我不是你爹爹。”
　　“你是谁？”她甩笔站了起来，仰着鼻子质问我。
　　“殷义仁。”
　　“你！”
　　她问什么，我答什么，她却恼了。
　　美丽的女子有骄傲的的资本，更何况她还有个武林盟主的爹爹，受到如此冷淡的礼遇，想必还是头一遭。
　　“我有听爹爹提起过你，本小姐今天倒要见识见识你武功有多高！”她突然拔出挂墙上的长剑向我刺了过来。
　　我侧身避开，她剑尖一抖，划了个剑花，招式很玄，却华而虚。
　　对于她的攻势我始终不招架，只在剑近身的时候才闪身让开，也不开口求饶，十几招过后，她气得杏目圆瞪，手中的剑式越来越没了掌法，开始乱刺一通。
　　我伸指弹她的剑尖，她虎口一颤却仍咬牙握剑不放继续向我刺来，直刺入我肩胛。
　　血染红了衣裳，我蹙眉，她得意的收剑：“叫你知道本小姐的厉害！”
　　我冷冷的扫了她眼，转身要走，她却又飞身挡在我面前：“怎么？输了就要走啊？”
　　“那小姐想怎么样才肯放我走？”
　　她眼睛转了转：“让本小姐先给你在脸上画个大乌龟……”
　　“静儿！你又在胡闹了！”
　　薛烽推开她跨进书房，看了看我的肩怒道：“我晚到一会你就给我捅这么大的篓子！还不快跟义仁道歉！”
　　薛静不依：“是他自己技不如人，我干嘛要道歉！”
　　“他技不如人？”薛烽气道，指了指她手里的长剑说：“你看看自己的剑再说！”
　　“我的剑……”薛静举剑，后半句话硬生生咽了下去：长剑上赫然少了截两寸长的剑头。
　　任她再刁蛮也知道怎么回事了，涨红了脸，瞪眼对我重重的“哼”了声后夺门跑了出去。
　　“薛盟主，小姐她……”
　　薛烽叹口气，无奈的摇了摇头：“老夫就这一个女儿，从小娇宠惯了，加上庄里的师兄弟们也都让着她，结果却养成了这刁蛮任性的脾气，，你的肩不碍事吧？”
　　“皮肉伤而已，薛盟主叫我来有什么吩咐？”
　　我心中冷哼。
　　他说道女儿时满面慈父相，五年前在滕远镖局大开杀戮时却可曾想到死在他手里的那些人也是为人父为人子的？！
　　“这里是烽焰山庄，叫庄主就行了，喊盟主倒听得生硬了。叫你来本来说下山庄里的事，没想到静儿会来胡搅蛮缠一番，你先回房包扎下伤口，等会儿我让庞扬带你到处熟悉下。”他掏出包伤药给我：“用这药伤能好得快点，你肯挨静儿这剑来息事宁人，光这心胸以后足以成就大事。”

　　回到房里脱下衣服正要包扎时，婢女轻轻叩门给我送来绑带，我示意她放在桌上，她偷偷往我胸口一处瞄了眼，红着脸出去了。
　　我顺着她瞄的位置看去，心口居然不知何时被纹了朵莲，很小，每瓣怒放的叶却很分明。
　　我轻笑，炼琉居然能在我不知觉时做了如此手脚，他最爱莲，在流月宫外的池中种了大片。

　　薛烽给我的药确实很管用，抹上后原本还在流血的伤居然立时止了。
　　正当我包扎完换好衣服后，庞扬来了，带着满脸的不乐意：“师傅让我带你到处走走。”
　　“那劳烦庞兄了。”

　　庞扬显然对薛烽派给他的这份差使不满得很，领着我在山庄里乱走一气，我不紧不慢的跟在他身后一步的距离。
　　这个曾经狞笑着折断我手臂的人，现在却在生闷气，想到这我不由得觉得有点好笑，我想看到他更多的神情，痛苦的、恐惧的、绝望的。

　　我们穿过庭院绕到了校场，烽焰山庄的弟子们都正在那练武，宋翔羽和薛静居然也在。
　　“大师兄！”
　　众弟子们见到我们后，立刻停下了操练，毕恭毕敬的跟庞扬行礼，庞扬这才脸色转好了些，指了指我说：“这就是师父新收的食客，你叫什么来着？”
　　庞扬故意皱起眉头装作想不起我名字的样，我对他贬讽的话也不往心里去，向众弟子们拱了拱手道：“在下殷义仁，劳各位侠士多多指教了。”
　　众弟子见庞扬对我的态度不屑得很，自然也不会对我多恭敬了，应酬着还了个礼后就没人再理睬我，倒是围着庞扬要他再教几招，庞扬也乐得把我甩一边，和师兄弟们比划去了。
　　我向宋翔羽颔了下首算是招呼，他看到我却是高兴得很，收了剑过来：“义仁，你怎么有兴致来校场？”
　　“薛庄主让我跟着庞兄到处走走，熟悉下山庄，刚好路过这。”
　　庞扬突然远远的插了一句进来：“殷少侠在比武大会上力压群雄，武艺自然高超得很，不如趁这个机会请殷少侠给我们指点几招。”
　　他这话一说，众人纷纷附和，我推却道：“各位都是薛庄主的高徒，在下这种不入流的招式又怎敢在各位面前摆弄。”
　　庞扬咄咄相逼：“只怕是殷少侠仗着师父赏识不把庞某和众位师兄弟放眼里了。”
　　“在下不是这个意思，既然庞兄这么说，在下只好献丑了。”
　　我问宋翔羽借了剑，打算随便耍套剑法了事。
　　庞扬看出了我的用意，从一名弟子手里夺剑向我刺来，他出手比薛静要快、狠了几倍，我不敢怠慢连忙搁剑挡开，他却不给我喘息的余地又接连刺出三招，眼里带了狠劲。
　　我不想在众人面前过分引人注目，原本打算以守为攻，让庞扬尽了兴算个平局，但他攻势却越来越猛，大有非要伤我于剑下不可的意思，我被他的狠毒激起了火来，剑招一变开始反攻，庞扬一惊，立即收剑防守，十来个回合过后，额上已冒出了细汗，表情开始急躁了起来，竟不顾自己空门大开径直向我心口刺来！
　　我没想到他会来这一招，连忙转开剑锋避开他的咽喉，他的剑却已离我心口不过寸尺的距离，我猛然吸气弓身，收步后跃，从旁看来整个人就像是被剑的来势推了出去一样。
　　“庞兄，承让了。”
　　庞扬的剑停在了离我心口一寸不到的位置，旁人们看得胆战心惊，等我收剑作揖的时候，宋翔羽最先回过了神：“庞扬！过招而已，你出手未免太霸道了点，幸好义仁反应机灵，若真出了事你怎么跟薛伯父交代！”
　　庞扬冷哼了声：“平日里习武练剑哪个身上不添伤的，方才他若真被我伤到，也只能怨他学艺不精！”
　　“你！”
　　宋翔羽刚要发作，薛静却突然冲了过来，对着庞扬责骂道：“人家客气点你还真有理了？刚才的比试大家都看到了，殷公子已处处退让了你却还紧逼不放！这哪还是比试？根本就是想置人于死地嘛！最后若不是殷公子及时收手现在你喉咙上就多个洞出来了，哪还有命站着！”
　　庞扬一听脸色都青了，伸手指着我鼻尖怒道：“师妹你居然护着这个外人？他给你下什么蛊了？！”
　　薛静扬头瞪他道：“什么外人？殷公子现在为我爹爹做事，就是烽焰山庄的人！”
　　她说完转身拉我的手就走：“走！我们不要留这！看着就烦心!”

　　我由着她拉着走了好一段：“小姐，放手。”
　　她这才想起还拉着我，立刻甩开我，瞪眼道：“你以为本小姐稀罕拉你？”
　　“我知道小姐不稀罕，但是被下人们看到乱说话就不好了。”
　　她气算消了点，垂眼犹豫了会儿后，抬眼道：“对不起…….”
　　我愣了下：“对不起？”
　　“就是早上我伤你的事，不过你也有不对的地方！既然能震断剑尖，那将整柄长剑从我手里震去也不是难事，为何一定要使那苦肉计？难道你觉得本小姐跟庞扬一样，赢不了你就要以命相博吗？”
　　她说道后面两手叉腰一副兴师问罪的样，眼睛瞪得大大的，我盯着她看了会儿，居然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她娇怒道：“我说了什么这么好笑的吗？！”
　　“没，小姐说得没错，是我不该笑。”
　　我认错，她却气得跺脚：“人家是认真向你道歉，你居然还笑！”
　　“我…….”
　　吞吞吐吐了半天，我居然找不出词来解释，怎么跟她说？难不成还直说她先前那副架势蛮不讲理，一点女儿家的样都没，还特招人想笑？
　　所幸宋翔羽也跟了过来：“你们原来在这？前面你们走后，庞扬杵那脸色铁了好一阵，现在在拿几个师弟出气呢。”
　　“他活该！”薛静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