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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某个冬天 ...

  •   我关了电脑,走出门去。离开了那个满是苍蝇的角落。
      网吧外面的天空,灰蒙蒙的,扑面而来的气味很复杂。
      明明已经是傍晚,PM2.5还是像疯了似的聚集到这个小城的天空中来。仿佛,这个居于十七八线的小城拥有什么可以驱逐太阳的魔力一样。
      啧,雾霾。
      不过即使如此,户外的空气,也比那个小网吧里混着烟味和臭脚味的空气要好得多。
      我叹了口气,将手抄在口袋里,缩了缩脖子,往家的方向走去。
      我家,在城西那边。
      就是那个最落后,最坎坷,最混乱的城西。我家在那儿最偏僻的一个巷子里。
      “我是个高中生。刚上高一半年。
      我叫温恭。”
      嗯,这样的自我介绍我很满意,也让我很开心。
      不过大概,我快要没学上了。
      呵,没钱呗。
      “高中又不是义务教育,你退学又不犯法,上那玩意有个啥用?啊?”
      几天前,我二叔这么跟我说,语气算得上温和。这摆明了要我给个态度。
      那天,我家唯一亮着的小灯泡忽明忽暗。昏黄的灯光在二叔脸上晃啊晃,照着他阴晴不定的脸。隔壁十分安静,没有孩子的哭声,没有女人的叫喊,也没有男人的怒吼。这种安静,落在我耳中,是一片死寂。
      “我想考大学。”我低着头,声音细若蚊蝇。
      是啊,我一以来都表现的十分温顺乖巧,尤其是在长辈面前。
      虽然我自己知道,我骨子里是个又随便又不羁的人。
      可能,变脸就是我的天赋吧。
      可能,我太想好好活着,于是练就了这样一身本领。
      总之现在啊,只有跟我哥相处的时候,我才是最正常的。
      我二叔吐了一口痰,狠狠吸了口烟,语重心长道:“小恭啊!现在就是大学生——没工作的也一把一把的,你干嘛非得——往这火坑里跳呢?跟着二叔干,不是挺好的?挣得也多。”他斜着眼,看着我。
      我笑着,显得很腼腆。
      我也不说话,就静静地看着他。
      我知道他吃这一套。
      果然,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叹口气:“唉,随你吧。”他捏着烟屁股往桌子上按了按。斑驳的桌子一角已经满是黢黑焦黄的颜色。
      我仍笑着。
      我知道他要走了。
      他一边一手握着门把手,一边跟我说:“小恭,你跟你妈真像。”说罢又盯着我看。
      我仍笑着。
      心里想着,你快滚J B 蛋!
      我实在是不喜欢他的眼神,直盯得人后背发凉。
      他看着看着,眼睛忽然暗了暗,随后从包里抽出一个厚厚的信封,放到桌上,指了指,道:“收着吧啊,叔得出趟差,可能半年回不来……”
      我心说,那太棒了,祝您一去不回啊。
      但是我仍笑着,什么也没说。
      他顿了顿,又说:“你要是什么时候改变主意了,就上街口的‘便民超市’找周大虎,啊。”
      我点点头,算是遵从他的吩咐。
      他深深的望了我一眼,浑浊的眼睛好像一潭杂着枯枝败叶的沼泽,要把我吸进去。
      好在,这种让我不寒而栗的感觉没有持续太久。
      终于,他叹了一声,走了。
      我看着关上的门,长长舒了口气。
      然后,我悄悄地把那个信封藏了起来。
      我不会用他的钱。
      我知道,他的钱上,沾的全他妈是血。
      我清楚地知道他干的是什么勾当。
      因为……我爸,就是因为这个,坐了牢。
      我家原来不是这样的。真的。
      小时候,家里很和谐,爸妈从不吵架。我哥,温睦,大我十岁,所以也很疼我。一家四口,其乐融融的,多好。
      然而,
      我八岁那年,一切都变了。
      翻天覆地。
      我爸进了监狱。
      我家的房子被没收了。
      然后我妈体检查出子宫肌瘤。
      我哥哥…..重压之下,高考发挥失常,名落孙山。
      那时,我二叔,早早听得风声,出国了。
      他们说那叫“潜逃”。
      可惜当时我不懂事,还以为二叔是好人,每听见熟识的叔叔阿姨诋毁他就跑过去跟人家解释……直到人家跟避瘟神一样的走开,才自己悻悻地回家。
      那时,我妈带着我和我哥,如过街老鼠一般,昔日登门送礼的客人,现在都避之唯恐不及,好像我们是什么肮脏的东西一样。
      我家从东城搬到了西边,1000块钱一个月了的房子都几乎负担不起。
      我也被迫转了学。
      新的学校鱼龙混杂。
      而且他们有严重的排外情绪。
      我,是“新来的”,所以,免不了被“教训”,被“收拾”。
      我印象很深刻,就在我到了新学校的第二天。我被摔在男厕所的墙角里,被贯来贯去地殴打,还有人往我身上撒尿,逼我磕头,交保护费……
      那些男生狞笑着疯狂的表情,我到现在还记得。
      尤其是当时他们的头儿,临了用鞋子顶着我的额头,阴森森地说:“见面礼,喜欢吗?”
      ……
      这个学校,就像个原始社会一样。
      这些孩子,因为懵懂,所以无知。人人说着的,貌似很美好的“童言无忌”之类的词语,不过是替无知犯下的错误找开脱的借口罢了。
      大人们以为的“没事儿”“小孩子闹着玩呢”其实都是在纵容无知去创造伤害。
      果然还是荀子说得对——性恶。而那什么人之初性本善,全他妈扯淡!小孩子就相当于魔鬼!
      可惜那个时候,我屁事儿不懂,整天只觉得自己委屈得不得了。
      现在想想,真他妈矫情。
      那又不是我的错。
      我揉了揉眼睛,冷风刀割一般刮过我的脸颊,吹得我眼睛发干。
      搓了搓脸,缩缩脖子往家那边走。
      忽然,灰色的大雾中出现几个熟悉的身影。
      我停下了脚步。
      他们估摸着有三四个人。
      越逼越近。
      左右无人,这八成就是冲我来的。我退后几步,转身开始狂奔。
      估计又是那帮狗东西!
      果然,没跑两步就被一脚踹上后背,我踉跄了一下,向前狠狠地扑去。
      膝盖生疼,约莫着擦破皮了。
      一个人的皮鞋擦得发亮,直直踩在我手背上,使了狠劲儿地碾着。
      另外几人一人一脚得开始又踢又踹。
      我咬着牙,一声不吭,手动弹不了,只得蜷缩起身子,粗粗喘着气。
      他奶奶的,要债的……
      人不多,应该是刀宇那一批。
      那是我妈借的贷。
      她现在不治病了,吸毒,借钱,逃债。
      人找不着她,也找不着我哥,就开始找我,但是我没钱啊。
      于是被揍。
      揍死为止。
      我不知道挨了多少脚,倒在地上摆明了“要钱没有要命一条”的姿态。
      那几个人也不多说话,只顾打人。我猜,他们可能,觉得,说话也是,浪费唾沫吧。
      反正,我,也不,还手……
      他们,打完了,解气了,应该,就,走了……
      没想到,突然被揪着衣服后领提了起来。
      随后一口唾沫吐在我脸上。
      “咱,也是老朋友了。我跟你打听个事?”刀宇□□着,“听说,你哥是个玻璃?”他整个人瘦得很怪异,眼睛丑陋得难堪,又贼又油腻,“多少钱一个晚上?”他眯着眼问,身侧的几个小弟都嘿嘿地笑起来。
      我闭上眼,拒绝回答。
      接着脸上一阵剧痛——他拧着我的脸,然后给了我一巴掌:“问你话呢!哑巴啦!“
      他身边几个人纷附和:“就是! “”你给我老实点啊!“”宇哥今儿心情不好我告诉你!别耍什么花招!“
      我抬眼看了看他,用袖子擦干净脸,嗤笑一声。
      这一声笑,赢来了两记直拳。
      我感觉鼻间一热。
      原以为是鼻涕,抬起袖子来一擦才看见是血。
      我看着血迹发愣。
      眼前一晃。
      那人揪住我的头发,将我的脑袋往身后的墙上撞。
      刀宇破口大骂,说我不识抬举。
      那两三个人就会附和。
      他们的脸和声音在雾霾之中好像渐渐远去了,看不清听不见。
      刀宇这个人啊,算起来是我的校友。
      嗯,好像“见面礼“也有他一份来着。
      我慢慢地回过神来,头疼得几乎没有知觉了,我甩了甩,找回对身体的控制权,擦了擦鼻血,感觉从鼻子到喉咙都被锈味包围着。
      我道:“我哥,干你爹了吗?让你——这么恨我?“
      我说的认真,仿佛真的在问他问题。
      他的叫骂声止了,仿佛没料到我这时会开口说话。
      我接下去:“他,同性恋?是也好,不是也罢,跟你们又没有关系!“
      “他就是卖——也挑剔的很!你们!想都别想!“
      可能稍稍带了点鼻音吧,说到最后跟委屈似的。
      我拨开他的手,稳了稳步子,向家的方向走去。
      不知道什么原因,刀宇没有追过来揍我。
      可能打累了吧。
      打人也是很耗费体力的。
      我耸耸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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