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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THRE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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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气弥漫的小阁中躺着一个人,仿佛是疲倦了太久,在一长一短的呼吸时仍将眉头紧锁,纤细的手指握成诀,全身都在戒备之中。
……那一男一女默然不语,只是一个劲地看着对方。外面有人走动的声音,很多很杂乱,已经来了,迎亲的队伍……到处都是欢声笑语,张灯结彩的红染过了整座山,没时间了……隐隐约约似乎已经听到师父和那个人的交谈声,近了,近了……
“你们还不作决定吗?哥哥,来不及了,快走吧!”
“可是,把你留下来——我不放心!”
……脚步声已经到了门外,停了下来。他一惊,忙用红布掩住暗处。心有史以来第一次突突地跳个不停——不要进来,不要进来!
终于,脚步声又响起了,慢慢远了……他越来越紧张,若是被发现了,就不会再有机会了!
“大人!山下有兵围住了,再迟我们就冲不出去了!”
“哥哥,云恨,走吧!走吧!不要再回来了!”
一直静默的女子忽然开了口,“藿香,我不在的时候,你替我负责‘南之朱雀’,直到新的主人出现——一切都听教主大人的。”
“是,朱雀大人请放心,快离开吧!”
“弟弟,你——和我们一起走吧”
神色忽然有些迷惘,但刹那又恢复了一贯的果断:“没时间了,我必须善后——你也是教主啊,怎么能不顾手下的安危——你们出了山就往南逃!越南越好!”
“——我确实不配做教主,星月就交给你了——我们一定会回来的,在此之前,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看着自己的手下带着他们离开,突然有一种冲动,他多想和哥哥,和云恨一起逃走,可是,他的哥哥是教主,是没有理由拥有自由的——如今既然决定要为哥哥解除这种束缚,他就不可以逃避,不可以再任性地要求哥哥不要丢下他一个人……从现在开始,他将代替他哥哥掌握权力,而他,有一天一定会把这种痛苦回敬给赐予他,他哥哥,和云恨被诅咒的命运的,江陵山庄!
……我不相信什么宿命,哥哥,我一定要让你得到幸福……眼前少女的笑靥突然变地很清晰,心猛然一痛,他看着那两瓣轻盈的唇一张一合,似乎在呼唤他——残月。
和哥哥……喜欢上了同一个人,这就是你们无聊的诅咒吗——居然敢对星月教教主做这样的事,那么就好好看着我来打破你们的妄想吧!
“禀报教主,壁大人已到!”
“进来吧。”
门吱呀一声开了,走进来一个身形高雅的男子,他瞧了瞧依然躺在那儿的人的脸色,口气里有些担心:“又做噩梦了吗?大人要注意身体。”
“壁,她到了吗?”
“恩?枢大人吗?已经见过星星了。还讲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教主的双眉终于舒展开来,几个月来第一次有了笑意——“她还是个孩子嘛!自然是会奇思怪想的,让星星护着就好……”
“是——不过,还有一件事。”
“是什么?难道危这次没有完成任务吗?”
“与危无关——是青魑,战亡了。”
“什么!”年轻的面容上倦意一下子烟消云散,教主已经立起身子,严肃地看着手下。很显然,这是他从未料到的——“是执行任务的时候吗?他们知道了什么?”
“是在和曲府会晤之后,山庄可能只是把他们当作叛离者,并没有猜到别的什么。”
“……那就好,把战士遗下的都送回紫溟吧——你手下的十五妹,近日怎样?”
“啊?教主你不会——啊!这也正常,教主已经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了啊——”
“别瞎猜——我只是听说她脑子很好使,想让你注重一下而已。”
“是这样啊……不过十五妹最近不在北辰苑,听虚说好象是去了湮江,大概要查什么事吧?不过刚完成任务,就算是给她休假好了。”
“恩,去了湮江……那就好了……让危尽快采取行动,一定要赶在江陵山庄之前——恐怕他们也注意到曲府了,无论如何不能泄露什么秘密!”
“是!”
“对于敛容,取消监视吧——她会不喜欢的。既然要出来玩,就让她开心一点吧,反正星星也会保护她。”
“明白了。”
“……忆沙,你有没有想过放弃为水前辈报仇?”
“怎么可以!虽然霏雪师妹那还是没有音讯,但我和沐水师弟至今都在不断努力着,就是为了复仇的那一天!”
“好了好了!我又没要你放弃——你看,我只是以朋友身份问你这个问题的……”
考虑到称呼上的变化,男子微微一笑,恭恭敬敬地俯了俯身,走到门口,“那么我也以朋友的身份劝你一句——残月,要保重身体。我不喜欢整天帮人看病!”
“那你把逍遥丸给我好了!就不用你在麻烦了啊……”
“不行!你要死吗——我还不想这么年轻就陪你殉葬呢!给我好好活着吧!”
还是那种坏脾气……教主再度无聊地躺下,满脑子都是那个让人乐不思蜀的逍遥丸——哪天再去偷一颗玩玩呢……
只有和归海忆沙在一起的时候,以风残月的身份,他才会露出平时根本不会出现的神情。他是星月教的教主,这一点,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他不象他的哥哥,因为他很享受手里握有力量的感觉。这势必造成他与风萧瑟相貌上真正的差别——他的脸上到处都是,阴霾与渴望,到处都充塞着黑暗,和无谓的冷笑。
——哥哥要的是自由,而我要的是可以斩断一切的地位,所以我会替代哥哥,好好地活下去,即使要把一切献给我的星月,也无所谓。因为,我一定要用我的力量为哥哥创造幸福,打破被诅咒的命运!
游戏刚刚开始,欢迎你的加入,江暮迟庄主。
是夜,江陵山庄后山。
一个男子在喘着粗气不停地灌酒。山下灯火通明,那是山庄经久不衰的生命力——为了维持这样的存在,这个山庄究竟隐藏了多少,阴险狡诈难以启齿的往事?当初父亲投靠江陵山庄,可曾考虑到这对于碧溪楼来说是一种本质的改变——碧溪楼,不是应当以自己的力量来思考是否接受暗杀任务的吗?
父亲死后,碧溪楼就只是江陵山庄的工具。“碧溪楼”,连灵魂都没有了,还要这个名字做什么?
“你又在这里喝闷酒了?碧少爷。”
“韩大哥?坐坐吧。”
“把酒给我……我来教你怎样喝!”
来的人放下手中的剑,一把将酒拿来,从怀里掏出一包药,撒了进去。瞬间,整桶酒便散发出刺鼻的辛辣味。韩羽朝少爷哈哈一笑,猛地灌了起来。
“那是什么?”
迷糊不清的,传来沉闷的回答声——“逍……遥……”
“逍遥丸?你要死吗?”
少爷夺回酒,里面已经空了——
“不要紧的,只是一些粉而已,只会让人醉了,抛开一切——少爷不就是想忘掉一些事情吗?”
“……韩大哥?”
“咳咳,我没有好好保护师父,是我疏忽了……但是,我绝对要拼了命保护你!碧溪楼真的要灭亡了——如果少爷你还在这里优柔寡断,迟疑不决的话!”
“可是,你现在坐的地方,叫江陵!我们已经没多大希望了!”
韩羽突然跳了起来:“哈哈,要说没希望,那都是少爷你……居然去当江陵山庄的总管!你忘了我们还有仇没报吗?你忘了我们已经有四十一个兄弟为了江陵山庄死掉了吗?还是你——已经被那个叫‘倾邪’的小妖精迷得扔掉了心志啊!碧水寒少爷!请你好歹睁开眼睛看看吧——五年来我们被迫站着的地方,叫江陵!”
“我知道!”,碧水寒也站了起来,满脸的愤怒,“我怎么可能忘记!可是,难道你还要我们的弟兄们为了家父的仇再去做着拿生命打包票的事,再这么走向结束吗?我不干!我看透了,家父的仇,我一个人负责就好——韩大哥,你放心,我会让碧溪楼回家。三个月内,我必让碧溪楼离开江陵!”
“我信你——但是师父的仇,你没有权力让我不报。”
“对不起……”
两人重又坐下,看着下面宁静的景象。既然决定了脱离江陵,他们就不会在原地徘徊,仿佛突然被注入了某种力量,他们已经换了另一种姿态。
树阴下,一个人悄悄地离开了。
“又是那个人!”
“哼,那老头真不知好歹——枉我们庄主那么关照他们!”
“回去吧,先禀告!”
“好!走!”
两个人慢慢后退,随后向山庄跑去。曲府大门前,那个年轻的男子早已察觉这边两个人的动向,快乐地吹了声口哨,转身离开。
下一秒,一匹马呼啸而来,眼看就撞上了——
“九哥!”
男子一手勒紧缰绳,生生改变了马的去势,还不忘虚张声势地大叫了一声——“十五妹!”
“什么嘛,你已经没事了啊……”
男子兴冲冲地挠了挠耳朵,笑嘻嘻地牵着马向远处走:“欢迎回来啊,十五妹。”
“九哥,任务完成得怎么样?一切顺利吧……我离开的事,大哥他,没生气吧?”
“第一,我的事很快就好了,决不会超过明天哦!第二,大哥真的很生气,扬言要把你宰了!”
“啊!九,九哥,你,你救救我啊!”
“不行啊——大哥说了,谁要为你求情,谁就陪你下地狱——我还要多活几年呢!不行不行……”
“九哥,”少女突然跳下了马,眼睛已经红了,“我,我还是不回去好了!”北辰苑的人都知道大哥向来是说一不二的——惹恼了大哥,就连留遗言的机会都没有了。
“九弟,干嘛无缘无故吓十五妹?我说最近苑里人一看到我,怎么就跟撞鬼了一样,一个个懒鬼居然都能使出绝技逃走——哪怕前面只剩一堵墙……原来是你小子背后四处宣扬啊……上次让你吃的苦,还不足以让你没有留遗言的机会吧……”路口突然转出来一个人,肩上还背着包袱。
“大,大,大哥……”
少女听了这话,脸上的恐惧更严重了。
“十五妹,回来就好了,别信你九哥胡吹大气——他说话的风格,你还不清楚吗?”
“——对呀!”少女重又笑了起来,“九哥,你又在吓我!”说着,屁颠屁颠地跑到大哥身边,孩子般地抱住了大哥的腰。
大哥亲切地拍拍她肩膀,柔声问道:“在外边过得还好吗?有没有吃苦头?”
“怎么会!你十五妹可不好惹哦!”
“就是就是,”被冷在一旁的老九砸了咂嘴,嘟囔道,“她那脑子,比我还恐怖呢!”
少女倚在大哥怀里,朝他做了个鬼脸。
老九叹了口气:“大哥,你是刚从山上回来吗?”
“此处不易多讲,先回苑吧!”
少女点了点头,孤傲地对老九说:“诺,那匹马借你骑——大哥带我回家吧!”
大哥看了看九弟那张苦瓜脸,微微一笑,将十五妹抱上自己的马,飞驰而去。后面传来气急败坏地叫声——“喂!你们两个!真是太,太过分了!”
“曲府是江陵山庄手下的第一大府,要是反起来,确实是很难对付。庄主,既然有通贼的嫌疑,我看还是尽早派人去比较好。”
“我知道。”江暮迟看着手上的茶杯,皱紧了眉头。可以看出,他并不希望在曲府和江陵山庄之间出现什么裂痕,毕竟这很冒险——若曲府并无背叛之心,那么一来就等同于失去了右臂。
“萦纡,你觉得呢?”
云护法看了看碧水寒,点点头:“我同意碧总管的想法,应当早点动手——再怎么说,这几年曲府也在暗中积聚了很多力量,本就应该好好处理,更何况如今还有通贼的可能。”
“可是这样一来,曲府下面的人还怎么听我们山庄的话——”
“报告庄主,已查出江陵内境一个叫‘北辰苑’的组织,里面有一个男子和曲府走得很近!”突然门外闯进一个手下,神色慌张,“据说这个北辰苑的人每年都会去紫溟一趟!”
“紫溟?难道是星月教的手下?”
“庄主,水寒以为这北辰苑很有可能与江前辈的死有关!不能再犹豫了,请庄主下令封杀曲府吧!”
“萦纡,你立刻带人去封住曲府,把曲长老抓来,我有话要问!——水寒,派韩羽潜入北辰苑,打听他们的动机,一旦与星月教有关,立刻汇报!还有,你和沐水现在就去神郡那儿,请静渊大人来江陵一趟!”
“是!”
“事不宜迟,各位小心——一旦被包围,立刻发求救信号,我会立刻派人援助!”
“是,属下告退!”
果然,当年的事还没有了结,星月教必然要对我们不利,如果他们再借机挑拨当年的受害者……很不妙啊……难道说那两个人的失踪是有原因的?不对……
蓝日馆。
“暮迟,怎么会突然来这里?”
“琉璃,快帮我找出五年前碧溪楼迎亲的记载!”
“怎么了?都是些陈年往事,有什么好看的?”
“拜托你了,有用。”
“好的,你不要这么紧张,会伤及肝脏的——在这里。”
碧溪楼楼主碧天汐,于除夕归顺江陵山庄,唯一条件——去往紫溟山定亲。元宵节,紫溟山,星月教前教主,风清辉,应允碧溪楼娶亲一事,婚事定于端午前夕。双方为:碧楼主之子,碧水寒;星月教祭司大人,水云恨。
然,端午前夕,星月教突变,教主风萧瑟与祭司水云恨均失踪。风萧瑟之胞弟,风残月,代兄理事,碧水二人婚事只得作废,碧楼主一行随后回江陵。同时,传闻前教主风清辉中剧毒,晏驾。
原来竟是碧水寒啊!那时他才多大——
为什么碧楼主会为了得到一个小女孩而归附江陵?当年四雄之间,究竟有什么故事?如今,四雄俱死,为何还会危机四伏?那个叫风萧瑟的,还有水云恨,现又在哪里?莫非这两个人当时已经互生爱慕之意,才会双双逃离?
哼!你们自己丢了人,难道还要怪罪于江陵?风残月啊风残月,你究竟想要干什么?难道我江陵山庄就是任人宰割的地方吗?居然还想暗中结党,除了曲府,你还干了什么?倘若家父也是为你们所杀,就不要想再企求江陵山庄的原谅吧!
——一定要把你,碎尸万段!
“琉璃,倾邪是哪一年到山庄的?”
“倾邪吗?大概也是五年前吧?差不多是端午节的样子,难道也跟星月教有关吗?”
“你不觉得时间上太巧了一点?如果是你,从紫溟逃出来的话,最有可能去哪里?”
“我当然会往南跑啊——但,既然是江陵山庄派人来的,我自然会选择逃到湮江东面,这样会比较安全。”
“所以,你根本不会去怀疑倾邪,庄里面有谁会想到星月教的人会自己送上门来?”
“你是说——她就是利用了我们这一点?”
“为什么不呢?你可还记得她身着红装?——那是嫁衣!”
“……倾邪是水云恨?那风萧瑟呢?难道他们不是一起逃出来的吗?”
“我不知道。”
……月亮和星星,如果那个叫“青魑”的人也是星月教的话……月亮会不会就是指风残月呢?难道星星是指的,风萧瑟……
“曲长老,好久不见了——”
“云大人,虽说没有迎接你回江陵,可是你带这么多庄里的人到曲府来,算是什么意思?”
“曲长老,这回可不是我要这么做的——庄主已经察觉曲府叛离之意,特命我前来将曲长老带回山庄。”
“云大人,你——”
“不必多说,走吧!”
男子不由分说地抵住老者背后,把他带出了曲府。一下子,整个曲府就同水烧开了般,到处都是哭爹喊娘的凄叫声,山庄的人正在仔仔细细地搜查一切通信机关——阻挡者,死!喧嚣声震惊了整个江陵。街上的人议论纷纷,都躲在暗处惊恐地往这里瞄着。
看着几百年的家业毁于一旦,曲长老早已被惊得魂不附体,完全忘了原本要和云萦纡说的话。不对啊,你们错怪我了——这一切,跟我没关系啊!
“曲长老,不用担心,我会尽力保护好你的家人——”
马车中只有两个人,云萦纡忽然眼露杀机,剑已抵在了老者的脖子后。
“云,云大人,您,您不是说不会有事的吗?”
“这只能怪你自己——为什么会和北辰苑的人走那么近?居然大意到被庄主发现了,我还怎么保你?”
“北辰苑?没,没有这回事啊!近日里在曲府走动过的,就只有我家小女的朋友,没有什么北,北辰的人啊!”
“红绡的朋友?——曲长老,那么,你是希望红绡他们活下来呢,还是希望自己活下来?”
“云,云大人?”
“对不起,我不能保证你在庄主面前不会说出什么——请选择吧!”
“其,其实,我怎么样都要死的,是不是?那,那就把剑给我吧——请你保护好红绡,她从小就没怎么被人爱护过,不能让她就这么为了,为了早已腐败的曲府死掉啊——”
“我答应你,星月教不会忘记你的,动手吧——”
老者接过剑,一咬牙,朝自己的脖颈刺去——这种死法,他很早以前,就已经料到了。至始至终,他都还是一个人在为曲府战斗着啊!
“云大人,怎么会来曲府呢?”
“我要走了,曲长老。我已经完成了我的任务。”
“唉,从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你这样的人怎么会为了江陵做事呢?”
“可是你一直没有告诉江庄主吧?为什么?”
“因为——我不喜欢江陵,因为曲府迟早有一天会因江陵而招来杀身之祸的。”
“那么,请你帮助我们吧!作为回报,我可以保护你的家人。”
“帮助?如何帮助?”
“只要不断地得到江陵的信任,并以自己的性命为代价,发誓绝对忠诚于我,就可以。”
“真的能够保护我的家人吗?”
“是的。”
“那么,请接受我的力量吧!”
只不过三年之后,他终于倒下了,用他的性命换回了他最珍贵的东西。如此,他也可以坦然地撒手离去了吧?毕竟,星月教作出的承诺,一向是连生命都无法抵及的东西。曲府,终于如江陵和紫溟所愿,牺牲在了这场斗争的最开始。这只是无辜的祭品,却让云萦纡心中产生了一丝动摇。
正如那位祭司大人说的——
教主大人为什么一定要与江陵山庄为敌呢?
如此厮杀,对双方能有什么好处呢?
可是,如果可以,我想还是停止战争对双方比较好些——
他一直以为,象自己这样成长起来的人是不会动心的——当然,即便如此,他还是决定为了唯一的朋友,完成自己的使命。
很快,曲府就从这个世界被人遗忘,彻底地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