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牛》狐截尾

2、第 2 章

　　小玔死后，春和我陆续有了两个女儿，小女儿两岁的时候，也莫名生了病，春舍不得带女儿去医院，小小的一个孩子被春背着，漫山遍野地找赤脚医生诊断，没能留住。
　　春36岁的时候，有了儿子，取了个名字叫龙。
　　春和我靠务农把余下的三个孩子抚养成人。璀和蓝读完小学就待在家里帮春和我做农活，再大一些的时候出去打工，留在了外地，春和我给不起一分嫁妆。
　　龙知道他两个姐姐过的苦，很听璀和蓝的话。
　　龙爱看小人书，15岁的时候和同学偷偷把小人书拿到学校，被老师抓住带到升旗台上检讨。自尊心刺伤了龙。龙回到家，下定决心不再去学校。春和我只有妥协，送龙去做学徒。龙20岁，浓眉大眼，鼻梁高挺，和同村的女孩谈起了恋爱不久分手，经春二妹妹的介绍，春看中了旧时认识的一个牛贩的小女儿，购置了干粮、布匹、两只鸡装进背篓，龙穿过密林淌过小河去提亲。
　　我们家穷的没办法，假托老友家闲置的砖瓦房是龙的新房，奈和龙结婚的时候，娘家给置办了梨木的大粮柜、大衣柜、桌椅板凳，八一牌的大床，我们指挥工人把它们抬进春和我破旧的家，低矮的房间艰难放入高大的家具。
　　终于没有瞒住奈。
　　龙和奈存了些钱借了些钱，找到奈娘家做工匠的亲戚，建起了几间泥房。
　　建房子要支起两口大锅，给工匠烧水做饭。那时山林是公家的，不能随意伐木砍柴，奈、奈的母亲和我就上山下坡四处捡已掉在地上的干木头。我心里隐隐有些不满，认为龙和奈建的房子不会给春和我住，于是春和我有些与己无关的懒惰。有一天傍晚，我站在一边，奈没有叫我吃晚饭，我的胸口里突然升腾起一片大火，把我的理智烧尽了片刻。
　　那以后，我开始找奈的麻烦。
　　捡的木柴不够用了，奈拿了一捆春和我的柴禾，我用最肮脏的话语痛斥奈，奈的母亲忍着怒火，奈的父亲将我拖掼在地上，我一把火烧毁了所有柴禾。奈想偷偷地砍伐一点树的枝条，我跑去公社举报，奈没有办法，只好去山上搜集松枝当成柴禾。
　　难道我真的不知道我的错误吗？我心里有时候是清楚的，然而要改变太难。
　　奈怀孕快发动的那几天，春和我让龙去给丈人、丈母娘背柴，奈在家里生下了一个女孩，正是傍晚，家家户户炊烟袅袅，春徒步走到山头，已是夜晚，月亮挂在树梢上，夜色漆黑，夜空深蓝，像是挂着一个切开的煮鸡蛋。风的寒冷掩盖不住春心的火热，春朝着龙的方向大喊：家里买了一头小牛——快回来给我赶牛——
　　礼出生后，龙和其他年轻人一样，为了养家，去了东部打工，奈留在家里照顾礼，经营着一家小商店，不久龙灰溜溜地回了家，龙不善节俭，微薄的薪水、房租、水电、吃穿很快使他举步维艰，同乡借给他路费回家。龙和奈不得不一起出去打工，春和我开始抚养礼。
　　礼是女孩，春有点失望，奈在家的时候春和我很少抱礼，当我开始照顾礼以后，我感觉到她有多么乖巧，几乎不吵闹，躺在小床上，要吃的要喝的要解手总会用劲抬头试图坐起来，我要做农活，用布条把她绑在背上，礼总是安静地趴在那里，小眼睛滴溜溜转看我做活。
　　家里养了一条大花狗，礼会走路就开始和它玩耍，大花狗很听礼的话。长途火车票对我们这样的家庭来说不便宜，前几年龙和奈很少回来，礼4岁的时候，有一天奈回家了，我们告诉礼是妈妈回来了，每当大花狗朝奈吠叫，礼就跑去牵着大花狗不厌其烦地对它说：“胖胖，是我的妈妈呀，不要咬我的妈妈哇。”然后张开手臂要奈把她抱在怀里。
　　礼6岁时，璀所在的村子闹贼，璀让胖胖看门，把它系在库房外，清晨起来后发现它卧倒在饭盆旁死去了，贼投了毒药。
　　我想起春和我养的第一条狗，大而凶猛，春和我怕它吓到路人，将它拴在后院，后来它也消失了，春和我在龙干爹家的晾衣绳上看见它的毛皮。
　　胖胖走了之后，礼每天问起，春只好抱回来一只小哈巴狗，礼6岁读小学，在路上捡到一只路过的小黄狗，两只小狗成了好朋友，每天送礼上学结伴回家接礼放学，度过开心的五年。小哈巴狗生了两窝小狗崽，几只小狗崽从石阶上摔下死掉了，几只小狗崽送了人，作为妈妈的小哈巴狗一天天更为忧郁，不久也离开了我们。不久后小黄狗被车撞到，同样离开了我们。
　　两只小狗的逝去飞快带走了礼的童年。后来家里跑来一只灰蓝夹杂皮毛的小猫，礼却开始变得有些喜怒无常。小猫很黏人，礼高兴的时候把它抱在膝头，礼不高兴的时候它来蹭礼的裤脚，礼会不耐烦地将它轻轻踹开。小猫变成了大猫，有一天离开了家，礼后来听到一种说法，说猫有灵性，快要死去的时候会偷偷离开家，找到一个它喜欢的地方安眠，礼说看到过它流眼泪，礼说连一个名字都没有给它取，如果能重新开始的话，就叫它阿宝吧，阿宝阿宝。我知道礼很后悔。在过去的很多年，礼常常大发脾气后伤害自己，然后小心翼翼地抱着我们道歉与忏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