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渊未明》露隐

2、第 2 章

　　最初是翊城一个出游的公子哥误打误撞发现了郊外灵力流向有些异样，过了几日他带着家中的修士来这里查探，他们用尽各种手段，头顶空中终于出现了一处洞府虚影，那虚影三息后便消失得彻底。消息一经流传，吸引了不少途经翊城的修士，翊城附近的城池也有人闻讯而来。

　　苏亦尘领着沈墨到了郊外，暮色渐起，只有零星几个灵力来源在周围徘徊查看，试图找到些蛛丝马迹。苏亦尘展开灵识，良久后终于发现了些许异样。沈墨跟着苏亦尘来到一棵不起眼的桐树下，看他伸出手掌贴在树上。在沈墨好奇的目光中，周遭无事发生。苏亦尘略带些遗憾地收回手，抱着尝试的念头让沈墨向刚才的地方输入灵力。

　　沈墨依言行事，当他将手贴上树干时突然感到掌心一痛，不知是木刺还是别的什么扎到了他。顷刻间周围灵力翻涌，再看时桐树已经变成了一扇大门，门上牌匾刻的字模糊不清。苏亦尘抬手粉碎一批灵石，将这里的异样遮掩住，接着牵起沈墨的手，两人一同被莫名出现的吸力牵引进秘境。

　　沈墨在头晕目眩中也没忘了紧紧拉着苏亦尘的手，苏亦尘把他揽进怀里，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再睁眼时两人已经置身于一个幽暗的山洞中，苏亦尘回过头，背后没有门，只有一面石壁，石壁上是一个笔锋苍劲有力的“慕”字。

　　沈墨被苏亦尘放开，一抬头就看到石壁上的刻字，惊讶之情溢于言表：“师尊，这字好生眼熟，我似乎在哪里见过。”

　　苏亦尘的眉间神色在洞中看得不太真切，沈墨只听他淡淡道：“你曾与我说过你母亲名姓。”

　　“是了，师尊，我母亲也姓慕。莫非这里与我外祖家有什么渊源？”

　　“是与不是，我们往深处走走便知。”

　　苏亦尘牵起沈墨的手，正欲迈步，忽听得有悉悉索索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在洞中四处回荡。沈墨拉着他的手紧了紧，苏亦尘安抚性地微微一笑，脚尖轻点带着沈墨飞身前行。洞中昏暗，唯一光源便是稀稀落落嵌在四周的不知名晶石，此等环境氛围配合着阴森的声响，衬的这幽长山洞更加可怖。

　　沈墨心头紧张，又不愿让师尊分心看顾他，小脸煞白强撑着随苏亦尘在洞中穿行。苏亦尘虽未看他，却能明显感觉到自己小徒弟的僵硬。那便速战速决吧，怀抱着这样的心思，苏亦尘感应到前方出现了方才声音的源头。

　　霎时清绝剑出鞘，苏亦尘一手牵着沈墨，一手持剑应敌。如雪剑光映在沈墨眼底，所有慌张尽数退去。这一剑照亮了沈墨凝滞的黑瞳，震撼和憧憬同烟花一般在他心中绽放开来。剑在苏亦尘的手中轻轻颤动，似在邀功。苏亦尘看向遍地的傀儡残肢，神情不变，提速继续前行。

　　“前方还有，不要掉以轻心。”

　　清浅的声音传进沈墨耳中，面前场景已不能让他再生出一星半点的恐惧了，沈墨没注意到自己不觉间扬起的嘴角，大声答道：“弟子明白。”

　　苏亦尘听见沈墨中气十足的回答，就知道自己不必再担心。这些傀儡数量虽多，但对他而言还不能造成困扰。灵识探到前方还有不少，正好清绝剑这会儿不知为何显得格外激动，多来些让它发泄一下也好。苏亦尘思绪流转，顷刻间便与下一批傀儡打上照面。

　　就这样且战且行，打退九波傀儡后前方终于传来一丝光亮。苏亦尘收起剑，将沈墨抱起，体贴地轻轻捂住他的眼睛，闪身出了山洞。香气随风扑面而来，苏亦尘扫过面前花海，转身去看时山洞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是幻境，还是......”苏亦尘自言自语道。他将怀里乖巧的沈墨放下，闭上眼伸出灵识，发现此地对他的修为和灵识都有所限制。

　　“师尊，这里好美。”姹紫嫣红的景色让小沈墨目眩神迷，他还从未见过这么大一片花海。苏亦尘轻轻抚过他发顶，并未说什么，沈墨自己却打了个激灵，好像从什么极端的情绪中回过神来。沈墨用力摇了摇头，正色道：“我明白了，师尊，即便再好看也不能掉以轻心。这花能迷惑人心。”

　　“看样子，此处秘境是个传承之地。方才洞中的傀儡是一重考验，面前的花海幻境，应是第二重了。”

　　沈墨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自觉地拉住苏亦尘的手，“那师尊我们接下来就要接受这片花海的考验是吗？”

　　“嗯，不过我一时也看不透它。倘若你我入阵后分散，便用上你的绸带，等我破阵接你，知道吗？”

　　沈墨点点头，深吸了一口气。苏亦尘不由得流露出一丝笑意，接着两人一同向花海中走去。到处是纷杂明丽的色彩，鼻尖萦绕着浓烈的花香，稍不注意就要被这样的景色迷住了全部心神。几片花瓣不知从何处飘来，松松缀在苏亦尘发间。苏亦尘自己也出奇地未曾注意到，许是幻境惑人，这一幕只落在沈墨眼中，看得他一时有些出神。好在沈墨很快就反应过来，默念着静心安神，不再被其吸引。

　　花瓣随着苏亦尘的动作，终于还是慢悠悠旋下。其中粉色的一瓣正从沈墨眼前过，他下意识伸手，花瓣就在他掌心躺下。

　　这时苏亦尘突然停下脚步，沈墨一怔，正要扔掉掌中的花瓣，突然听到一声模糊的叹息。他抬头看向苏亦尘，苏亦尘的目光虚虚落在远处，没有焦点。沈墨犹豫了一瞬，还是将灵力注入绸带，幸好苏亦尘留下的灵力够多，足以将他们两人一同笼住。

　　苏亦尘牵着沈墨，正专心观察幻境法阵，欲探明前路，忽然发觉手中触感不对。那只稚嫩绵软的小手不知何时起变成了修长的，带着剑茧的成年人的手。苏亦尘不动声色地回过头，正与一道充满了天真和全然信赖的目光撞在一起。

　　青年眉眼间依稀看得出熟悉的影子，正是长大的沈墨。

　　苏亦尘没感受到敌意，警惕的同时又怕幻境作祟，不敢贸然放开手。青年沈墨见他不动了，神情中掺上些疑惑。

　　“你是谁？”苏亦尘问他。

　　疑似沈墨的人不回答，他脸上露出一个纯然的笑容，好像完全不明白现今是什么场景，又好像在用这一行为告诉苏亦尘他是谁。苏亦尘深吸了一口气，他端详着对方的眉眼，心中隐隐出现了一个猜测。两人良久都没有再出声，静默的空气中也并无对峙的氛围。苏亦尘闭上眼，静心去听耳边传来的声音。

　　风声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笑声，喧闹声，人间烟火声，接着是哀泣，怒号，和诸如此类的怨与恨。苏亦尘的神情并未因此产生任何变化，他细细去感受每一种声音，直到风声再度传入他的耳中，随之一并被他听到的，还有一声带着担忧的呼唤。

　　“师尊。”

　　苏亦尘的眼睛恢复神采，疲惫从中一闪而过。苏亦尘收拾好心绪，俯下身安抚沈墨：“幻境被我破解，我回来了。”沈墨没看出苏亦尘的异样，他给了苏亦尘一个大大的拥抱，认真说：“没事，我相信师尊。”

　　如果他所猜不错，此处并不是幻阵，而应是一处炼心阵，苏亦尘领着沈墨若有所思，沈墨并未有什么特殊的境遇，或许是因为他身上流着慕家的血脉，那这重试炼就是为了阻拦心怀不轨之人。破解后花海也失去了摄人心魄的能力，接下来的路途苏亦尘与沈墨走得十分顺利。苏亦尘还发现这里的花都带着浓厚的灵力，试探后他摘下一朵白花，准备封存带回研究。感受到沈墨的注视，苏亦尘让他挑了一朵喜欢的。

　　自进秘境到现在，几乎称得上是无惊无险。师徒二人度过花海，各自染了一身馥郁香气，久久不曾散去。踏出花海的一瞬，周遭变了景色，一座气派的庭院出现在他们面前。苏亦尘上前礼貌性地叩门而入，庭中央是一株看上去枝干虬劲的古树，但苏亦尘并未从其上感到分毫生机。

　　这座院子像是被时光定格了一般，所有屋子里都没有任何的生活痕迹，只有杂乱摆放着的各式器具和已经废弃无用的材料。

　　“记得翊城从前确实有一个擅长炼器的家族以慕为姓，这样一来你母亲留给你的玉锁能救你一命，也解释得通了。”苏亦尘若有所思，沈墨听到母亲时情绪有些低落，他摸着自己颈间的小锁，不由得有些怀念。

　　正好遇上了这样的场所，虽然少有用得上的东西，但苏亦尘引着沈墨将各个屋子都走了一遍，耐心为他讲解自己认得出的材料。不知它们在这处秘境里究竟封存了许久，灵性都磨灭得差不多了，近九成的材料失去了自身特性。这处庭院虽然修缮得精致，看样子不过是个存放弃料的地方罢了。

　　苏亦尘见识广博，对着大部分东西都能细数个一二三条出来，遇上连他也不认识的器物，就教沈墨如何去判断它的特性以及用途。沈墨听得也认真，小小年纪记性倒是不差，听得多了还能举一反三问出一些令苏亦尘有些意外的问题。一人传授得详细而不失趣味，另一人将知识尽数吸收，偶尔还有些自己的见解。

　　边讲边挑拣，师徒二人将院子筛过一遍，也不知过去了多久，终于开始寻找通向下一重秘境的入口。头顶的天色没有任何变化，日光也从与来时完全相同的方向投来。苏亦尘思索着如何离开，突然感觉到沈墨的步子慢了一些。

　　从进秘境到现在，沈墨的精力已有些不支了。他不好意思出声，一直关注沈墨的苏亦尘却很快就注意到。两人在院中树前坐下，苏亦尘取出一个竹筒递给沈墨。竹筒内是放了些糖桂花的蜜茶，沈墨捧着竹筒轻轻啜饮一小口，清凉的甜意入口顺着干涸的喉管流遍周身。

　　“师尊不喝吗？”

　　“这茶水本就是为你准备的，我并不需要。”

　　“师尊，再给我讲讲我们的宗门吧。”沈墨将空掉的竹筒递还苏亦尘，苏亦尘听到沈墨的请求，微微一笑。

　　“上元宗称得上是修真界的一流宗门。我的师尊是上任宗主，几百年前便已飞升，我们这一脉共有师兄弟三人，师兄柳寒川是剑修，师弟宋轩精于卜算一道。至于我，我通些剑术，也略懂丹道，所求之道不过随心而行。上元宗山门内各峰林立，主峰有议事大殿、执法堂等，总管宗内各项事务。丹修多聚集于丹峰，而炼器师集中于器峰，除此之外只要修为达到了一定境界，便可向宗门提出立峰而自成传承派系......”